求娶,阿黎?
萧贞观露出惶惑之色,显然,她压根没明白其中的意思。
只听太上皇再次叹了口气,道,“琼林宴上,阿耶就觉得傅缙是个可造之才,不瞒吾儿,你那皇夫的人选,阿耶一直属意傅缙,对他在面选之中的表现抱有极大的期望,所以趁着端阳节明定池龙舟赛的时候,私下召见了他。”
萧贞观仰着头,静静地听着,面上惶惑之色丝毫不减。
“孤向他透露了些许,谁知他一听孤属意他来当这个皇夫,当即就向孤跪下请罪,孤问他缘由,他说他请的是抗旨之罪,经过他一解释,孤才知道,你下了择婿的诏书之后,他曾暗中往浙安郡族中去过一封家书,说自己无意攀附皇室,请求家中长辈不要向郡州递上他的名册,但是浙安傅氏舍不下这个能令全族更上一层楼的大好时机,不顾傅缙本意,递了名册。”
“他说他科考入朝为官,是为当一个忠君报国的良臣,而非通过成为天子夫婿这样的方式位极人臣,他说他无意参选,便是走到了面选这一步,在面选之时,也会冒着大不敬的罪名拒绝入选,哎,傅缙他是铁了心的不愿意啊!”
萧贞观渐渐回过味来,但是傅缙愿不愿意,她根本就不在乎,比起傅缙的严词相拒,她更关心另一件事,“这同他求娶阿,姜卿,又有何干系?”
他不想当她的皇夫,她也不会逼着他当,可是他做什么求娶姜见黎?!难道是为了逃避成为她的皇夫,才想到了求娶这个法子?但是傅缙为何不求娶旁人,偏偏要求娶的是姜见黎?!
真是,真是好大的胆子!傅缙不清楚她从前与姜见黎相看两厌吗?这般作为,是想借姜见黎恶心她一把?!
傅缙胆敢如此,是疯了不成?!
萧贞观心中翻江倒海,面上却淡淡的,落在太上皇的眼中,她这就是懵住了,顿时心疼道,“贞观啊,你实话告诉阿耶,你对那傅缙,是个什么心思?”
什么心思?她哪里有什么心思?
“阿耶,傅缙为何要求娶姜卿?”萧贞观急切地问。
“琼林宴那会儿,阿耶看你对他印象不错,大抵能算得上一个青眼有加,你,是不是喜欢他?”
“阿耶?!”萧贞观急得从御案后头站了起来,“傅缙究竟对您说了什么?”
“你先回答阿耶,你对他是个什么心思?”太上皇固执地重复了一遍,大有萧贞观若是不回答,不说实话,就不会告诉她地架势。
萧贞观深吸了几口气,逼迫自己去回忆与傅缙初见之时的情形。
那是她登基之后开设的恩科殿试,当时她正同姜见黎闹脾气,憋着坏想要好好整一整姜见黎,偏偏阿姊又护着姜见黎,她心中一股子邪火没处撒,坐在高台上往下看时,忽然就看见了人群中的傅缙。傅缙生得合她的眼缘,一眼看过去,他就跟鹤立鸡群似的,醒目的很,那时她也以为这个人有所不同,但是那种感觉很模糊,她不清楚自己为什么那么喜欢看见这张脸,直到傅缙从楚州回来,亦或是说,姜见黎从楚州回来,她才隐约发现,傅缙,有那么几分像姜见黎。
时至今日,她仍说不清那股怪异的感觉,只知道自己对傅缙,并非喜欢,当时她让姜见黎担任赈灾主使,暗中为傅缙铺路,应当是脑子被浆糊糊住了,幸好姜见黎平安回来了,否则,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阿姊,如何面对她自己。
萧贞观思索的时间有些长,太上皇耐心地等待着,当殿中的香漏上的铜球落下,砸响了铜盘时,他听到她用微弱而又坚定的声音说道,“不喜欢。”
过了一息,萧贞观又郑重地补充了一句,“从未喜欢过。”
这没什么好让人惊讶的,虽然之前萧贞观的确对傅缙的袒护与不同显而易见,但是太上皇当了几十年的皇帝,又当了萧贞观十多年的阿耶,他又怎么可能连萧贞观真正的心思都觉察不出来。
全部说出来后,萧贞观深吸一口气,问道,“阿耶,现在你可以告诉儿,傅缙为何会求娶姜卿了吧?”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傅缙他坦言之后,孤顺口一问他有没有意中人,是不是因为有了意中人,才不愿当皇夫的,结果他说是,”太上皇笑了笑,“这下孤能不好奇吗?有人竟然在孤的女儿和别人之间,选择了旁人,孤自然而然就得问一问他,他喜欢哪个?结果他一连给孤磕了三个头,一个比一个磕得重,他告诉孤他对阿黎有意,想让孤成全他们。”
“哦,是吗?”萧贞观撇过头,盯着窗外乱蓬蓬的梅枝,心也跟着乱了。
太上皇却仍在那里说个不停,“既然吾儿无意,傅缙也无心高攀,强扭的瓜不甜,不若成全傅缙,给他和阿黎赐婚,二人在江宁郡同生共死,早有情谊在先,如此也算一桩美事。”
“阿耶怎知姜卿也对傅缙有意?若这只是傅缙一厢情愿呢?方才阿耶也说了,强扭的瓜不甜,何况,也许,阿姊对姜卿的婚事另有安排,而阿姊眼下不在京中,儿以为此事可以等阿姊回来,问过阿姊与姜卿的意思再定夺。”
“吾儿此言有理,”太上皇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是得问过你阿姊,但是以阿耶对你阿姊的了解,此事只要阿黎愿意,你阿姊必当不会反对的,你可先将阿黎召入宫中当面询问一番,打探一下她的心意,若是她也有意,那你可就不能给傅缙胡乱赐婚了啊!”
此刻的太上皇和蔼可亲,又善解人意,仿佛当真只是一个希望小辈能得偿所愿,能余生圆满的长辈,可越是如此,萧贞观就越觉得怪异。
太上皇前脚刚走,后脚她就将姜见黎紧急召回宫中。
万作园里头种植的南瓜已经开花,姜见黎正带着园吏园奴按照江宁郡主留下的法子给南瓜授粉,好提高坐果的数量,结果莫名被一道口谕传回了太极宫,偏生来传口谕的吴大监这回口风严得很,姜见黎想方设法套了一路都没能套出半句有用的。
这般紧张,想来并不是什么好事,姜见黎心中隐约有了底,等到了勤政殿,再殿门前闻见极为浓重的安神香,那点底忽然就被戳穿了。
自登基后,天下频繁出现灾情,前朝隔三岔五就给萧贞观上几道让她躬身自省,厉行节俭的奏疏,以至于从前偏好用奢香的萧贞观,已经一年多没有再用过什么香了,因而在勤政殿闻见这么浓重的奢香,让姜见黎感到格外差异。
莫非萧贞观火急火燎地将她召来,不是为着她猜测的那件事?
“陛下,姜寺丞到。”
姜见黎跟在吴大监后头入了殿,萧贞观也不知是在遮掩什么,原本在殿中来回踱步,听到动静立刻走到御案后头坐下,等到姜见黎走到近前,只能瞧见她平静无波的脸色了。
“臣恭请陛下圣安。”姜见黎端端正正行了个叉手礼,从她进入侧殿开始,萧贞观就一直盯着她看,看了看去,也不见让她起身免礼。
她不禁开始回忆近日来自己是否哪里得罪了萧贞观。
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的,漫长到姜见黎的脊背开始发酸,然而上首的萧贞观就跟哑巴了似的,一言不发。
那就这么耗着吧,她姜见黎不在乎,要是她头晕目眩地在勤政殿晕过去,还是得劳烦萧贞观传祁奉御来救她,反正她不怕麻烦。
时间一久,姜见黎果真开始头晕,身形晃了晃,没倒下去,但是终究让萧贞观心软了,“你起来吧。”
姜见黎缓缓直起脊背,在心中暗自把萧贞观痛骂了百八十遍,萧贞观凉凉地瞥了一眼,“姜卿似乎在骂朕?”
“陛下,臣不敢。”姜见黎垂落目光。
“哦,是不敢,而不是不想,”萧贞观抬了抬手,将宫人全部遣出去,而后朝姜见黎道,“你没什么话同朕说?”
姜见黎心道,主动召我来的是你,什么叫我有话同你说?她直觉萧贞观在试探她,于是摆出一副困惑之色,“臣不知陛下在说什么。”
萧贞观微微倾身向前,一边打量姜见黎,一边思索她话中的真假,“当真不知?”
姜见黎抬起头,眨了眨眼睛,默然摇头。
哎……
萧贞观叹了口气,“今日太上皇来勤政殿,同朕说,傅缙在端阳节那一日向太上皇求娶你,此事你知与不知?”
姜见黎这才恍然大悟,喃喃道,“原来陛下说的是此事。”
“这么说,你早就知道了此事?”萧贞观冷静了几息才开口,“你……”
你什么?你愿不愿愿意?你是不是喜欢傅缙?
萧贞观问不出口,她压根就不想问。
“此事,太上皇那日同臣说过。”
“那你是如何回答的?”
姜见黎注视着萧贞观,“陛下希望臣如何回答?”
“你遵从自己的本心,告诉朕,你喜不喜欢傅缙?”萧贞观的双手有些发抖,为了不让姜见黎瞧出来,只好交叠着压在案几下。
“陛下希不希望臣喜欢太仓令?”
萧贞观闻言,心底涌起一股酸涩,比吃到了还没成熟的杏子还要酸,酸得她眼眶发热,她觉得姜见黎多少是喜欢的,但是因为她从前对傅缙的态度,所以姜见黎又不敢喜欢,故而有此一问。
她不敢直视姜见黎的眼睛,因为方才无意中瞥过时,匆匆一眼,她就从她的某种看到了期待与紧张。
姜见黎在期待什么?又在紧张什么?
“若是你……,朕会将傅缙的名册还回去,”萧贞观一开口就被莫名的不甘所淹没,她无法深究,继续说道,“朕会给你们赐婚,还会,还会赐你一品夫人爵位,就像皇祖母少时承诺祖母的那样。”
萧贞观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么说,但是她就是这么说了。
姜见黎听了这话怔愣片刻,随意低下头,强掩失落,半是玩笑半是自嘲地说,“凤临女帝最后可没赐得成……”
萧贞观当然知道皇祖母最后没赐得成,因为她祖母的名号不是赐的,而是册封的,那不一样,镇国晋宁夫人,是超品,位比中宫。
萧贞观对姜见黎的失落感到困惑,但是稍稍一想便明白了,姜见黎一直图谋翊王爵位,而今她要给她的一品夫人爵位终究比不上翊王爵位,但是除此以外,她不知还能给她什么,只好安慰道,“朕会会好好给你选个封地。”
“那么,臣该谢恩吗?”姜见黎问。
萧贞观张了张口,恰好尚书令来了,打断了她即将要说的话,其实她也不知还能说什么,于是只得先放姜见黎离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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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第一百一十九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