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序兰亭 第8章 八 忽别海厦

海厦是一座很年轻的城市，因为新生的力量迅猛不断地在海厦膨胀。海厦也是一座富有旋律的城市，哼着福南鱼水的清腔，在红檐上包容着新时代渐多的景致。

“你出差这段时间都在酒店里面住着吗？”宿兰亭开着车，问正在用手机录视频的秦再序。

秦再序按下结束键，“没有，在一个朋友家里住着。”

“御方苑吗？”宿兰亭报出熟悉的地名。

“你怎么知道？”秦再序的脑袋里快速回顾着她自己什么时候说过这句话吗。

宿兰亭眼角吊着嘴角笑起来，“佟争妍是我的朋友，她跟我说的。”

“哦～”

海厦特别有名的地方，秦再序看着车窗外的海，问宿兰亭“你是要带我去鼓浪屿吗？”

车子已经驶上演武大桥，窗外是晴好的海洋。

宿兰亭打着方向盘，“不是，带你去乡下。”

“乡下？”

“我小时候不经常在市区住，和我爷爷奶奶住在一起。他们不习惯市里的生活，所以一直住在乡下老房子。我带你去感受一下，老福南的红砖古厝。”

这个安排，确实有些超出秦再序的猜想。但是这个安排，非常吸引她。

秦再序脑中一念闪过，去的是人家的爷爷奶奶家里，第一次见面什么都没有准备就去打扰人家，有失礼数。于是秦再序跟宿兰亭说:“我想去买一些东西给你爷爷奶奶，我们能不能在前面的商场停一下。”

方向盘在宿兰亭的手中帅气一拨，车子很快停在了一家超市门口。

“爷爷奶奶现在应该不在家的，我们不一定能见到他们。”宿兰亭一边倒车，一边同秦再序说，“你可以不用准备什么礼物。”

“到底也是打扰，我还是想买些东西。”

秦再序解开安全带，跟着宿兰亭进了超市。

“那你的爷爷奶奶喜欢什么？”秦再序不知道宿兰亭的爷爷奶奶喜欢什么，还是觉得应该问问比较好。

宿兰亭细想了爷爷奶奶平时都喜欢做些什么，脑中都是爷爷奶奶坐在各种地方喝茶的样子，“喝茶。”

茶？

秦再序虽然不懂茶，也在环顾完货架上的那些茶叶以后，发觉这些都不太适合作为礼物。若是秦再序没有在皖庆和宿兰亭在茶楼上的那一面，秦再序今日也许就扫码付款买了这些茶叶。可她知道宿兰亭讲究茶，于是她猜他的爷爷奶奶也讲究。

“这里还有别的茶叶吗？”

“没了，乡下就这一家超市了。”宿兰亭看出了秦再序的顾虑，“这些茶叶也不错，如果你实在不知道选什么，可以买这个。爷爷奶奶平时就喝这个。”

爷爷奶奶大抵也不知道自己平时喜欢喝花茶吧。

宿兰亭拿起手边的一盒花茶，因为这个包装看上去更加合他的眼缘。

“这个？真的可以？”秦再序看着那一小盒花茶，略显不信。

“可以，只要你送，他们都开心。”

听完，秦再序也往购物车里放了一小盒花茶，随后又觉得一个太少，返回去打算再拿一盒。回去拿的时候，秦再序才发现宿兰亭脸色微微有些红润，站在那里看着茶叶，没有动弹。

“宿兰亭？”秦再序轻轻碰了一下宿兰亭的肩膀。

“啊！”宿兰亭回过头来，碰倒了货架上的几盒茶叶。

两个人蹲下来捡起掉落的茶叶，秦再序觉得宿兰亭好像在出神，“你怎么了？”

“没……没事，咱们走吧。”

留在原地的，是宿兰亭的那句话。

——只要你送，他们都开心。

秦再序没有听出来这句话有什么特别的，而这句话本身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宿兰亭的心思，让他在下意识说出这句话之后，瞬间察觉自己的心思特别，而他愣住的原因是他担心秦再序听出来了。

万幸，她没有。

可是不好，她对他没有兴趣。

从超市出来后，没过多久就到了宿兰亭的爷爷奶奶家。

秦再序有些发愣。这里，似乎和她了解的福南红厝的样子相差甚多，更没有她印象中的样子。

这是一整座渲满了内涵的房子。秦再序看不明白设计的区别，但是与邻居的比对让她看出了宿家这套乡下别墅的设计，特别不同于其他的房子。

眼前的房子，落目尽是养宜之意。

“这是传统的福南建筑吗？”秦再序实在忍不住，她拉住正在打开后备箱的宿兰亭。

“我毕业之后把这栋房子重新装修了一遍，现在的样子已经不是最初的福南传统式样了。但是有许多地方还是保留着福南的传统，所以和我们的左邻右舍差别比较大。”

宿兰亭边说，边打开后备箱，从里面提出来很多的老年人营养品和刚才秦再序买的一大堆东西，“走吧，我们进去吧。”

秦再序跟在宿兰亭后面，走上台阶。

台阶是红砖铺成，台面大小和阶级之间的高度设计巧妙，让人踩上去很有安全感。

拾级而上，两侧三角梅花开得正好，右边的三角梅在修枝上特别引向了屋内，左边的三角梅则特别引向了院内的茶亭。再上，中开的大门内，站着一位和蔼的阿姨，正一脸笑意地看着他们走上来。

这是宿兰亭的奶奶吗？这会不会太年轻了？秦再序甚至没有看见这位阿姨眼角的皱纹。难道是妈妈？

抱着怀疑，秦再序试探性地出口。她朝着那位阿姨轻轻颔首，说了声:“您好。”

“您好，进来吧，在这里换鞋。”阿姨打开鞋柜，拿出了两双拖鞋。

宿兰亭朝客厅里面看去，没有茶杯碰在茶桌上的清脆声音。“爷爷奶奶现在不在吗？”

“不在呢，去了三平寺。”林姨先两个人一步走了进去，见宿兰亭带了新的朋友回来，从茶叶架上选了新炒的茶叶。

“中午还回来吗？”宿兰亭将手里的东西放在入口处的地上。

“应该是不回了。”林姨在茶叶架前回答着。

宿兰亭看着秦再序，“林姨，这是我朋友秦再序，这些是她送给爷爷奶奶的，等他们回来你告诉他们一声。”

“不进来坐坐吗？”林姨一骨碌就从茶叶架前面走到秦再序面前。

宿兰亭摇摇头，正当他打算转身就走时，突然从林姨递来的眼神里看到了暗示。

——你敢？

宿兰亭就知道这个林姨一定会好奇秦再序，于是他转头向秦再序询问她的想法，秦再序朝他点点头。

“那坐坐吧。”秦再序也坐在入户的椅子上换下自己的鞋子。

宿兰亭脱了鞋，还没穿上拖鞋，就发现拖鞋离秦再序有些远，于是提起那双女士拖鞋放在了秦再序的脚前。又等着秦再序脱下运动鞋，宿兰亭将鞋子放在了鞋柜前，这才穿上了自己的拖鞋。

林姨静立在一边，默默看着宿兰亭的动作。

很长一段时间，林姨以为宿兰亭也许真的是宿家的基因突变产出来的孩子。宿兰亭的父亲，年轻时上大学，喜欢上了古豫省中天市的一个秦筝演奏学生，追了一年多，终于把人家追到手，最后担心女同学的长辈们会觉得女孩子的嫁得这么远不合适，于是大学期间就开始创业，倒还真是让他闯出了一片天地。小有规模之后，提着厚重的彩礼，千山万水过地把女同学娶回了家，也就是现在宿兰亭的母亲张繁窈张太太。

宿兰亭的爷爷宿石贤也是情种，故事也长。

反观这个家里的小儿子，宿兰亭从小就醉心于各种各样的房屋模型之中，后来上了大学，进了建筑系，所学更加沉迷，林姨从未听说过宿兰亭身边的花花艳事。

今日秦再序上门来，也许故事也就此开始了转变。

“小秦，你喝茶吗？老先生和老太太前几天刚买了新炒的茶叶，喝起来不会太苦涩。”林姨热情地推荐着刚刚在茶架上挑选的茶叶。

“谢谢林姨。”

林姨很快就从茶间里端了一杯茶出来，放在秦再序面前，随后又端上来一盘洗好的水果，“小秦，你吃。”

“谢谢林姨。”

秦再序道谢的时候，唇角都会弯弯地笑起来，林姨看着美人怀笑，觉得宿兰亭眼光还是非常可以的，她用轻轻柔柔的语气问秦再序，“是兰亭特地带你来家里玩的吗？”

“哦不是的，我是来海厦拍照的。宿兰亭是带我来看看福南的老式建筑，我拍几张照片留作纪念。”

声音也很好听，林姨跟相媳妇似的一样满意地看着秦再序，“是这样啊。小秦不是福亭人吧，听讲话的声音，你是北方人吧。”

“栾京人。”秦再序放下手中的水杯，温声道。

“是来这里旅游的吗？”

“工作，我是摄影师，最近刚好有工作在海厦。”

“那你和兰亭是怎么认识的？”

“我们是在皖庆认识的，那会儿都是因为工作，恰好住在一起。”

“是这样啊……”

林姨还有许多问题还没问完，宿兰亭就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出声打断了林姨的话。他手上还拿着给秦再序装的水果，宿兰亭想让秦再序尝尝福亭三月时令的水果。

“再序，我带你去我们村里面的一间老祠堂，那里还没翻新，比较老旧，带你去看看。”宿兰亭听见林姨一直在问，水果还没完全切完，就匆忙装了一些就出去了。

宿兰亭说完，秦再序就站起身，对着林姨微微颔首以示感谢茶水的招待。两个人似乎都感受到了林姨的不对劲，于是撤离成了最好的方式。宿兰亭本也打算就在门口跟爷爷奶奶打个招呼，但是没成想被林姨给架了进来。

“林姨，等爷爷奶奶回来以后，你记得说啊。”宿兰亭一边换鞋。

林姨答好，就站在门口送别这两人。她一眼就看出，宿兰亭这小子定是对人家姑娘有心思。不过这姑娘看上去似乎并没有这个意思，刚才她问秦再序的时候，也不见秦再序脸上有什么害羞的表现，只是平常与人交谈的样子。林姨在心里道，这下小兰亭可是有得追了。

宿兰亭带着秦再序子拍完了祠堂之后，在村子里面随意转了转。

秦再序专心拍照的时候，宿兰亭就在一边思索着一会儿应该怎样约人家吃个午饭。

还没等到宿兰亭想出怎么样发起邀约时，秦再序的手机就响了起来。是工作电话，催促着秦再序赶过去拍摄现场。

宿兰亭见秦再序将手机放下了，才终于鼓起勇气将今天酝酿了很久的话说出口：“你今天中午……”

“不好意思，我现在得赶回现场拍摄，临时加了一个新的拍摄内容。”秦再序将手机放进衣服兜里，把手里的相机收起来。

“那我送你过去吧。”

宿兰亭将秦再序送到了录制现场，目送秦再序在电梯间尽头消失的身影，宿兰亭才启动车子离开。

这顿饭，留着下次吧。

宿兰亭正常继续工作，直到过了几天，佟争妍突然给宿兰亭发了消息。

——秦再序要回栾京了。

还在睡懒觉的宿兰亭一看到这条消息，熬夜的疲惫都被瞬间冲散。

他给佟争妍打了个电话。

“什么时候？”

“下午两点吧。”

宿兰亭挂断电话，立刻去洗漱。已经中午十一点了，他换了衣服就开车去了机场。

拜托她，一定要慢点。

车里晃荡的东西，更加碰撞着宿兰亭不安的心。

还没吃上的一顿饭，怎么就突然没了希望呢！

宿兰亭此刻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己究竟在着急什么，他只听得见心脏狂跳的声音。

从停车场再到机场出发层，宿兰亭跑得满头大汗，但他停不下来，手里的东西有些大，他抱得很辛苦。终于到了到达层后，有人认出来是他，上来问他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宿兰亭要了一辆地面运输车。

“下午去栾京的航班都是几点的？”

“两点四十、三点二十、四点、五点……”

“两点四十的在哪个登机口？”

“67。”

“带我去这个。”

登机口的阻拦带刚刚打开，人群开始登机，但是宿兰亭没有找到熟悉的身影。一整天从海厦飞往栾京的航班已经结束，宿兰亭都没有看到秦再序的身影。

“宿先生，已经凌晨一点了，您看，我们是不是安排人将您送回去。”

“不用了，谢谢你们。”

“不客气的，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那我们的车将您送到停车场吧。”

“麻烦了。”

宿兰亭止不住的失落，手里是他之前从徽州回来之后做的“徽墨民宿”的微模型，因为还没来得及固定模型上刚做好的屋檐，晃荡过后已经有些碎了。

“也好，这样的礼物怎么能送的出手。”

星空灿烂，却一点都不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