灾厄与共 第6章 第六章

壁炉的火持续燃烧着，驱散了奈厄德拉体内的部分寒意，也稍稍缓解了那深入骨髓的虚弱感，他虽依旧感到沉重，但至少，简单的言语和细微的动作不再那么艰难。

恩里克没有催促，安静地坐在一旁的小凳上，用一块干净的软布擦拭着刚才被打湿的银质药杵，他的动作不疾不徐，火光在他侧脸跳跃，勾勒出柔和的线条。

“凡人。”

一个声音响起，带着非人的共振，打破了屋内的宁静。

这声音仿佛能直接穿透耳膜，钉在意识深处。

恩里克擦拭的动作一顿，抬起头，眼眸望向扶手椅中的存在，他没有惊慌，只是微微睁大了眼睛，似乎有些意外对方会主动开口。

“汝之名？”奈厄德拉问道，用的是古老而完整的语法，带着疏离。

“恩里克。”青年回答，声音清晰而平和，“我叫恩里克·索伦森，是一名草药师。”

他顿了顿，反问道：“您呢？我该如何称呼您？”

奈厄德拉沉默了片刻。

直接告知神名并非明智之举，尤其是在他如此虚弱的当下。

“奈厄。”

“奈厄……”恩里克重复了一遍，音节在他舌尖滚动，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郑重，他点了点头，没有追问更多。

“此处为何地？”

奈厄德拉继续提问，视线扫过屋内陈列的草药和器具，最后落回恩里克身上。

“这里是卡纳尔镇，在王国边境。”恩里克解释，“我的小屋就在镇子西边的树林旁，平时很少有人来。”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您……是怎么来到那条巷子的？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吗？”

他的问题直接，却不含冒犯。

“与汝无关。汝独居于此？”

“是的。”恩里克坦然承认，“父母很早就不在了，我跟着镇上的老草药师学习，他去世后，我就接手了这里。”

他的语气没有自怜，也没有炫耀，“平时帮镇民看看小毛病，采集和处理药材，日子很安静。”

他的话语简单，直白，勾勒出一种朴素而自足的生活轮廓，与奈厄德拉那古老，复杂，充满权能斗争的神生截然不同。

“汝不畏吾？”奈厄德拉终于问出了这个盘旋在心头的问题，这个凡人从始至终，表现出的只有平静和接纳。

恩里克闻言，似乎认真思考了一下。他放下手中的药杵和软布，直视着奈厄德拉，眼里只有纯净的坦诚。

“您看起来需要帮助。”他说道，理由简单得令人哑然，“而且，您给我的感觉……并不危险。”似乎找不到更准确的词汇，他最终只是摇了摇头，“我说不清楚，但我不怕您。”

不是基于理性的判断，更像是一种……直觉，一种源自灵魂深处，被抹去记忆也无法彻底消除的认定。

奈厄德拉不再说话。他重新将目光投向火焰，跳跃的光影在他的眼眸中明灭。

恩里克，一个被抹去信仰自己的记忆的草药师，独居在边境小镇，目标明确，背景简单。

初步的评估完成。

条件尚可，适合作为完成考验的对象。

计划依旧。

利用这个凡人的“善意”，引导他产生“爱”。

恩里克见奈厄德拉不再开口，便也重新拿起工具，继续他未完成的工作，屋内再次安静下来，只剩下木柴燃烧的噼啪声，和雨水敲打屋顶的，渐渐稀疏的闷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