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深此时虚弱不堪,浑身乏力,根本无从闪避,结结实实挨了这一记耳光。
他喉头一甜,呕出一口殷红的血,忙伸手扶住桌沿,这才勉强稳住摇摇欲坠的身形。
脸颊上火辣辣地疼,耳边嗡嗡作响,可他第一个念头竟是——幸好温润不在。
若让温润看见他受此欺辱,恐怕比他这个挨耳光的人还要难受千百倍。他以袖掩面,拭去血迹,只希望在温润回来前擦干痕迹。
酒楼里不少客人早已围拢过来,目睹此景,更是议论纷纷。
苏云深只觉得天旋地转,脚下虚浮,仿佛下一刻就要坠入无边的黑暗。
就在他身形摇晃,即将不支倒地的瞬间,一股温和却坚定的力量忽然自身后传来,稳稳地托住了他。
紧接着,精纯柔和的真气自背心缓缓渡入,如同干涸的土地迎来甘霖,暂时抚平了他肺腑间灼烧般的痛楚。
他勉力侧过头,映入眼帘的是温润那张失了血色的脸。
那双总是含笑的眼眸此刻水光潋滟,一层薄泪模糊了眼底的神采,他倔强地咬着唇,连一个音都不肯发出。
“润儿,我……”苏云深刚想开口,却被那边的萧千栩打断。
萧千栩见温润回来,先是惊愕于他迅捷的身法,待看清他扶着苏云深输真气,那股被醉酒和嫉恨支配的狂妄又冒了出来。
“呵……瞧瞧,回来得可真快!这般心疼,这般紧张,说你们没有苟且,谁信呐!”
这话如同一点火星,瞬间点燃了温润压抑到极致的怒火。
他倏然回身,广袖翻飞间,左右开弓,两个清脆的耳光已落在萧千栩脸上。
"你、你敢打我?!"萧千栩捂着瞬间红肿的脸颊,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盛怒之下,他猛地抽出腰间长剑,寒光直指温润:"我要你的命!"
楚海川见势不妙,只得抄起桌上长刀,出手相助。
只见温润广袖一拂,一道皓雪般的轻薄白纱如灵蛇般自他袖中激射而出,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重重击在萧千栩的胸口。
“噗——”萧千栩甚至没看清那是什么,只觉得一股无可匹敌的巨力涌来,整个人便如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撞翻了好几张桌椅,鲜血狂喷,丹田内真气几乎被这一击震散。
与此同时,温润袖风一扫,一股柔劲将楚海川震退数步,令他气血翻涌。
"云袖落雨……温润!"楚海川脱口而出,心中惊骇万分,自己与师弟在年轻一辈中已是翘楚,谁知在温润手下竟连一招都走不过。
楚海川再不敢有丝毫迟疑,强提一口真气,一把抄起瘫软如泥的萧千栩,足尖一点,便如惊弓之鸟般向窗外掠去。
然而,就在他身形腾空的刹那,怀中的萧千栩竟发出一声非人般的凄厉惨叫,楚海川吓得魂飞魄散,甚至不敢低头去看师弟受何重创,只将轻功催至极致,头也不回地仓惶遁走。
整个酒楼霎时间鸦雀无声,连杯碗落地的声响都听得清清楚楚。先前围观的客人早已面无人色地退开老远,生怕那白衣公子的下一击,会莫名落在自己头上。
温润看也没看他们,他收回白纱,仿佛刚才那雷霆一击从未发生过。
他小心翼翼地扶着苏云深,让他倚靠在自己肩上,然后拿起桌上未洒的茶水,无声地递到苏云深唇边,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苏云深就着他的手饮了几口,温水过处,喉间那股铁锈般的血气才稍稍冲淡。
他看温润紧咬着嘴唇,心中又疼又涩。
“润儿,我没事了……”他轻声安抚。
温润没有回应。
“别担心,只是看着吓人……”
温润还是没有回应。
“你说句话,好不好?”
无论苏云深说什么,温润都像是封闭了听觉一般,一字不答,只是固执地、一遍遍地用袖角试图拭净苏云深嘴角的血迹,仿佛只要擦去这痕迹,便能当作那锥心的伤痛从未发生。
而他自己的嘴唇,已被咬得一片狼藉,渗出殷红血丝。
苏云深看得心头剧痛,知道他是心疼狠了,也自责狠了。他眉头紧蹙,对一旁惊得目瞪口呆的小二道:“劳烦,准备一间上房。”
小二如梦初醒,连忙引他们上了二楼客房。
房门关上,隔绝了外界的喧嚣。
苏云深拉着温润的手,引着他与自己并排在床沿坐下。温润依旧垂着头,肩膀微微颤抖,那被咬破的下唇血色愈发明显。
“润儿……”
苏云深见他这般情状,心头酸涩难言,再难自持。他轻轻将人抵在墙上,带着满心的怜惜与难以抑制的情动,低头吻住了那双轻颤的、犹带血痕的唇。
温润身子猛地一僵,被困在苏云深与墙壁之间。随即,他整个人都柔若无骨地软了下来,双臂不自觉地环上苏云深的后背。仿佛所有的坚持与倔强,都在这一吻间化作了春水。
苏云深只觉得怀中人温软得让人心颤,忍不住收紧了手臂,将这个吻加深了几分。原本紧抿的嘴唇终于在他的温柔攻势下放弃抵抗,微微开启一道缝隙,任由他的气息侵入。
直到感受到温润的呼吸渐渐急促,苏云深才恋恋不舍地稍稍退开。
温润微微喘息着,长睫轻颤,抬起那双含泪的眼眸。他望着苏云深,嘴唇轻轻动了动,一声带着破碎哭腔的哽咽终于逸出:
"苏公子……对不起……"
这话音刚落,一直强忍的泪水便如同断了线的珠子,顺着苍白的脸颊无声地滑落。
“都怪我……不该独留你一人。”
苏云深见他泪落不止,心中疼惜更甚,指腹轻柔地拭去他颊边的泪痕,温声道:“不要说这些傻话,是我让你去的,怎能怪你。”
“不……”温润摇头,泪水落得更急,“无论如何,我都不该将你独自留下。若我在,断不会让你受这等折辱……”
他抬起泪眼,直视苏云深的双目,眼中满是困惑与痛楚:“可你为何会虚弱至此?那萧千栩如何能将你逼到这种地步?”
苏云深眸光微闪,轻道:“今日赢得那兰花玉佩,颇费心神,是我自己逞强了。”
“你骗我。”温润声音虽轻却笃定,“那玉佩不过是个引子,绝非你虚弱的根源。苏公子,你告诉我实话……”
苏云深轻叹一声,将他揽入怀中,下颌轻抵着他的发顶:“润儿,别问了。时机成熟时,我自会告诉你。可好?”为了安温润的心,他很快又补充一句:“过了今日,我的身子便能恢复。”
“真的?”温润将信将疑,得到苏云深郑重的点头后,才稍稍安心,也不再继续追问。
两人相拥无言,房中只余彼此交错的呼吸声。苏云深低头看着怀中人湿润的睫毛、微红的鼻尖,想起方才那个带着血腥的吻,心头一软,忍不住又俯身想去碰触那柔软的嘴唇。
温润似有察觉,面色一热,闭上眼眸。
然而这一次,苏云深的唇只是轻轻擦过温润的唇角,便猛地顿住,随即骤然退开。
萧千栩那污秽不堪的言语毫无预兆地闯入脑海——“是否连床笫之事也伺候啊?”
苏云深在心中质问自己,方才是情急之下安抚温润,那此刻呢?若自己不是这般体力不支,会不会……已做出些不可原谅的事?
这个念头如同冰水浇头,让他瞬间清醒。他闭了闭眼,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情潮与痛楚,只是将温润更紧地搂在怀中,再不敢有半分逾矩。
怀中人似乎察觉到他瞬间的僵硬与克制,微微仰起头,眼眸中带着一丝不解与隐晦的期待,低声问:“……为何停下?”
他声音很轻,带着未散的哭腔,却清晰地说了下去:“你那样待我,我……我很欢喜。”
这话像最炽热的火,烫得苏云深心头发颤。
苏云深凝视着温润染着绯红的脸颊和那双水光潋滟的眸子,指腹轻轻摩挲着他微肿的唇瓣,几乎要再次沦陷。
好在他此刻身子虚弱,什么也做不了,才不至在这意乱情迷之时,做出冒犯之事。
正在此时,房门"砰"地一声被猛地推开。
一道身影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来人眉目与苏云深有七分相似,却少了几分清冷出尘,多了几分人间烟火的鲜活气。正是他亲弟弟苏云阔。
苏云阔一进门,正看见两人相拥在床榻边,姿态亲密,顿时愣在原地。
苏云深立即松开手,借着整理衣袖的动作,不着痕迹地与温润拉开些许距离。
温润慌忙垂下眼帘,侧身避开视线,连脖颈都染上了一层薄红。
三人之间顿时弥漫开一阵尴尬的沉默。
最后还是苏云阔先反应过来,却顾不上方才看到的画面,急声问道:"哥,我听说有个杂碎动手打了你?是谁?"
"萧千栩。"苏云深轻轻一叹。
"‘玉面少爷’萧千栩?"苏云阔眼中霎时腾起怒火,指节捏得咯咯作响,"我这就去取他性命!"
"云阔。"苏云深语气平静地制止,"润儿已经教训过他了,手段颇为残忍。"
"便是将他挫骨扬灰也不解恨!"苏云阔怒意未消,转身欲走。
"他们还会来的。"苏云深淡淡道。
苏云阔闻言,回过身,怒极反笑:"我不找他就不错了,他还敢来?"
"自然会来。"苏云深唇角掠过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不过此番,未必是来找茬的。"
"这是何意?"苏云阔不解。
苏云深没有回答,反而转了话题:"我让你准备的东西,怎么样了?"
"早就给你备好了!"苏云阔一拍胸口,话到嘴边忽然顿住,这才想起还未与温润见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