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外的城市流光溢彩,车厢内却死寂如冰,自二人上车后,靳锦行便一言不发,将靳玄和开车的Angus视为空气,Angus只得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靳锦行紧靠车门,侧脸线条绷紧,眼瞳里翻涌着铺天盖地的不明情绪。
怒火从脊椎深处爬起,烧灼着她的理智。
靳锦行纤细的??腕骨,搭配蓝金银边的月相腕表,窗外飞逝的霓虹划过,腕表在暗处泛起幽焰,那冷白的手腕在明灭间,勾出诱人的??曲线。
靳玄倾身去拉她的手腕,试图率先打破车内令人窒息的沉默。
可靳锦行她像触电了一样,冷着脸甩开他的手,“别碰我!”
靳玄有些不解,刚刚明明帮了她,她为何现在是这副样子。
他故意带着一丝嘲讽,“怎么,我刚刚替你解了围,连一句谢谢都换不来也就算了,现在还气上了?”
前面开车的Angus真想给靳玄一耳瓜子,这怎么还带勾火的?
果不其然,靳锦行闻言,眼里只有压抑不住的愤怒。
“解围?”她轻笑一声,笑声里满是荒谬,“靳玄,你骗骗叔公也就算了,怎么连自己也骗?”
“我怎么骗了?”
“你阻止切割林氏是为我好么?”
靳玄蹙眉不解,“怎么不是?”
靳锦行白了他一眼,冷嗤道,“你打什么算盘,你自己心里清楚。”
没错,旁人眼中,这是“英雄救美”;但在靳锦行眼中不是这样的,靳玄不是在保护她靳锦行,而是利用她,挑衅叔公的权威,向整个家族宣告,新时代的游戏规则,由他来定义。
“那你说说,我们还有第二条路么?”
“谁跟你是我们?从头到尾,你有问过我的意见么?你把我变成众矢之的!转过头来还想我感激你,听你的,怎么天底下的好事都能被你占尽呢?”
车厢内再度陷入死寂,Angus在后视镜里偷偷看靳玄的神情。
靳玄紧抿着唇,眼眶微红。看起来靳锦行刚才那句“谁跟你是我们!”的话刺痛了他。
是啊,“恩情”与“控制”同时施加在一个已被架空的上位者身上,这个‘我们’对靳锦行而言,何尝不是一种绑架与胁迫。
所以,她气,她怨,她恨,亦在情理之中。
若说靳玄‘他错了吗?’,倒也不是完全没错。
在靳玄简单直接甚至有些幼稚的逻辑里,解决问题就是最重要的。
他看到了威胁,于是他用自己认为最有效的方式为她扫清了障碍,但却忽略了她的感受。
‘保护’,本身不是单纯的感动自我。
如果想保护,一个人,就要站在她的角度,给予她想要的遮风挡雨方式。
靳玄偷偷侧过头,从车窗的倒影里,看到靳锦行长长的睫毛湿润了。
刚才脑子里那些“‘我们’……为什么不能是‘我们’?除了我,还有谁能这样护着你?还有谁……比我更在意你?”这些以‘我’为中心的幼稚想法瞬间消失了。
他想道歉,但“对不起”三个字对于习惯了他觉得说出来太重了。
在逼仄的车厢里,他憋了半天,还是开口了,“我,不知道怎样让你能开心一点,你,可不可以告诉我。我……我该怎么办?”
Angus绷紧的神经在这一刻放松了,他照顾靳玄九年,最是了解靳玄的为人。在Angus看来,靳玄也是个会作错事的大男孩,他不懂爱,因为从未真正地爱过,也从未学习过如何去爱。
靳玄对待不知所措,也是用强势来掩盖内心不安,但他难得可贵的是懂得反思,努力去沟通寻找解决方案。
这??个冷峻矜傲的??男人,侧着眸子,像个知道自己做错事的小狗,亮晶晶地眼睛就粘在靳锦行身上就等着她有一丝丝的动容。
靳锦行只是长叹了口气,抹了眼泪,没再理他。
他怎么能让她开心一点,这根本就是无解,他们之间还存在原罪。
靳玄盯着靳锦行久久不肯转过的侧脸,想出了个幼稚的解决方案,随继对Angus吩咐道:“Angus,去上次那家KTV!”
上次那家KTV?不是吧!有男模的那家?Angus真是快被他气笑了。
能想出这么简单粗暴,荒谬之极的解决方案,不愧是你玄少爷!
你以为她是因为缺少娱乐么?
还是你觉得给她找几个像你的男模,就是“投其所好”能哄好她?
你把她当成什么?又把你自己当成了什么?
这种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的“讨好”,只会让她更心寒。
靳锦行冷嗤一声,带着哭腔道:“我在你心里,就是只懂玩乐的纨绔么?”
靳玄那笨拙而荒谬的“讨好”,像一面残忍的镜子,照出了她此刻最不堪的处境。
在他眼里,甚至在所有人眼里,她靳锦行是什么?是一个离了风花雪月就不能活的纨绔吗?
她环抱自己趴在车窗上放肆的哭了起来,眼泪止不住,开车的Angus光是听,就觉得心碎。
靳玄愣了一下,他觉得他做出这个决定也是做出了很大牺牲,他自己哄不好她,就找些能让她开心的男人替他哄她,却不想她不止不领情,还觉得自己被嘲讽。
靳玄有些慌了,温热的掌心放在她后背上抚摸,靳锦行像个被欺负后恼怒的小猫,又委屈又恼火,她嘶了口气,恼恼地吼道:“滚!”
她哭的梨花带雨,一双大眼水光盈盈,她尖声嘶吼,“滚呐~”
像是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也撕开了强撑已久的所有体面。
接着又趴在车窗上,将脸深深埋进臂弯,嚎啕大哭,她是憋得太久了。
因为,真正的痛苦,源于更深的地方。
沈秉怀是假的,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她承认。
可在那段虚假的关系里,至少还有一个情感出口。
如今她败了,败的丢盔卸甲。
不只是败给靳玄,而是败给了“靳氏”。
叔公要她为了家族利益与母族切割,母亲林绮媚打来越洋电话,字字句句不是关怀,而是威逼她“稳住靳玄”,仿佛她的价值仅在于讨好依附靳玄。
她就像一件祭品,被各方力量精心打扮,塞在靳玄手里。
而靳玄,对她,是强迫,是绑架,是剥夺。
她哭得撕心裂肺。
哭那份虚假的温暖已然逝去,哭真实的自我无处安放,哭这步步紧逼、无人理解的绝境。
她,不是什么靳氏董事长,只是一个被掏空了所有的可怜人。
车窗映出她扭曲的哭容,也映出身后那个手足无措,同样被困在牢笼之中的俊脸。
他们近在咫尺,却仿佛隔着一片绝望的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