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渡长生天 第40章 第四十章 人间日常

庭月满腹疑问——为什么他要吃这种脏东西，修的是哪派术法，手中酒壶是件什么法宝，坟媪何时过来的，又被什么诛灭？

“你别胡说，我根本没发觉它在这里，昨晚我睡着了。”一想到熟睡时，这鬼东西慢慢靠过来，在树下阴森森盯着她，还想爬上来害她，自己一无所觉，不免心有戚戚。

老酒鬼忽然拍掌，哎呀一声，“我说你二阶的小屁孩，哪可能杀了这只老坟媪，原来是这个东西，”他夺过她手中的红伞，撑开转了几圈，“死丫头，这东西可不兴拿出来遮雨，把那臭小子引来，我可保不住你？”

“你才是死酒鬼，”庭月要去夺伞，他一步跳开，没够到，恼羞成怒道：“这是我的伞，你还给我，还有臭小子又是谁，他跟我有仇吗！”

庭月追着他抢伞，抢了半天，连他衣角也没碰到，他把伞抱在胸前，总是离她一臂的长短，松松垮垮站在那里。

“不行，这把伞，我的了，还有啊，”他转过身往家走，丝毫不担心庭月会趁他看不见猛追上去，伸出一根手指，指尖挂着一只金银丝线交织的绣囊，“这个锁灵囊，我帮你收着，等你学成那天，再还给你！”

庭月抓向自己腰间，挂着灵囊的地方，空无一物，她双眸瞪大，不明白他何时摘下的，而她丝毫没有察觉。

追到院门口，被满地的粪便挡住脚步，庭月站在门口，大声喊他，喊了半天，没有回应，听见屋中传来时而高昂时而低粗的呼噜声，气得庭月把他新装好的柴门一脚踹倒，还不解气，又把围院的篱笆全部踹翻。

“百悔生，你个老混蛋，你还我锁灵囊，你还我伞，老酒鬼，卑鄙无耻，你欺负人，为老不尊，无品无德，你再不出来，我就把你家拆了，百悔生，邋遢鬼、老混蛋、大坏蛋、大臭虫……”

骂了许久，回应她的只有畅快的呼噜声。

她丧眉耷眼地蹲在没有门的门口，心想要不一把火把这里点了，就不信他不出来。

恨恨地拔光地上的杂草，又觉得委屈极了，庭梧一走了之，不管不问地把她扔在这，什么烂师伯臭酒鬼，家里臭烘烘乱七八糟，连下脚的地方也没有，还抢她东西，欺负她打不过他！

庭月越想越难过，没有锁灵囊，没有庭梧，没有师兄师姐，没有一个关心她的人，感觉她就像话本里人人都可以欺负的孤儿，接着呜呜地哭了起来。

忽然，一道阴影覆盖在她头顶，抬起头，看见一个头系蓝色花布巾的女人在好奇地瞧着她。

“看什么看啊？”

庭月擦干眼泪，站起身，做出凶巴巴的样子。

“啊，那啥，你现在是住在老酒鬼家里面？”

庭月嘟囔道：“关你什么事，那个老混蛋，他在睡觉，你叫也叫不醒，改天再来吧。”

说完，屋子的窗户砰地打开了，露出百悔生那张很是热情洋溢的老脸，笑眯眯对着门外女人道：“桑叶姑娘，找我什么事吗，无论什么事，在下必将竭尽全力，百死不悔！”说着，自认潇洒地将垂在额头那缕头发捋了上去。

庭月：“……”双眼愤怒瞪着他，蓄满无声的叫骂。

“哈哈——”桑叶姑娘有些受惊地干笑两声，摆了摆手，温声细语道：“我是来看这位小姑娘的，我带了些刚做好豆腐，不知道你们吃饭了没有。”

她把手腕上挂着的篮子摘下来，推到庭月面前。

“看我干什么？”庭月不解地接过篮子。

百悔生的脸一下子垮了下来，嘴碎道：“给你做娘呗。”

“你少放屁！”庭月想踹门，发现无门可踹。

“嘿，臭丫头，说话这么难听，让你爹听见，非得抽你，也就师伯我脾气好，唉，像我这种四十岁，芳华正茂，善良宽容的男人，世上还能有几个呢。”

“……”

庭月把篮子又推回桑叶手中，目光多看了她一眼，很温柔婉约的眉眼，与淡淡的小麦黄皮肤融合起来，显出一种野性而美丽的生机。

庭月别扭道：“我不要，他也不饿，你拿回去吧。”

桑叶并不恼丧，接过了篮子，无话找话道：“你有地方睡吗，我家还有一间房子空着，如果这里住不习惯的话，可以来我家住，有个人陪我，我心里是很开心感激的。”

“桑叶姑娘，我去，我去，你家只有你和你娘，缺少最重要的阳刚之气，我过去，保准让你家天天热热闹闹，跟过年一样……”

庭月忍无可忍，朝屋里喋喋不休的百悔生喊道：“你不要脸，能不能少说两句话，快把锁灵囊还给我，我不用你教我了，我自己去找我娘！”

“你娘……”桑叶微微迟疑道：“李大娘不是说……你娘……”

庭月哼了一声，“我娘还活着，我爹深爱我娘，因为我爹和我娘在吵架，所以和李大娘说的都是气话。”

“哦哦，原来是这样啊，”桑叶觉得不该在得知人家亲娘活着的消息时，露出伤心失望的表情，于是笑着说：“那很好，我还得回去卖豆腐，就不说了，那个，今晚来我家住吧，这个地方……太乱了些。”

她从腰间抽出一方素帕，在庭月愣神的瞬间，把她眼角泪水没冲去的眼屎，轻擦干净。

等桑叶走后，庭月还有些愣怔，有一种奇异的温暖感在她心头蔓延，似乎以前深深渴望过，后来逐渐忘却麻木。

“瞧你那样，想娘了，嘿，桑叶是个好姑娘，给你做后娘，也算便宜庭梧和你了！”

“你滚你滚你滚你滚——”

中午的时候，庭月发觉从昨晚一直没见过狼球，这家伙去哪里了，调动灵契感应寻找，察觉什么也感应不到，如同断了线的风筝。

只要灵契还在，只要双方生命线还在，就不可能出现这种失联的情况。

庭月有些慌，隔着打开的窗户，看见百悔生美滋滋坐在炕上，一边喝酒一边剔牙，想起他昨日说要将狼球当下酒菜吃了，也不顾那些五颜六色的粪堆，当即冲进院子里，一进入正屋，对上一张花花绿绿的财神像，脚步趔趄一下。

“干啥，你要来杀你师伯啊！”百悔生盘着双腿，没个正形地坐在炕上，瞪着气势汹汹冲来的庭月。

“狼球呢？”庭月猛地抢过他的宝贝酒壶，举高，“你是不是把它吃了，狼球不见了！”

“那只小狼妖啊，”百悔生扣扣牙，拽出一根肉丝，“我没吃哦，虽然看起来很好吃，但狼肉太柴了，味道不咋地。”

庭月放下酒壶，神色严肃审视他，“可我的狼球不见了，这个村子里没人能捉到它。”

“你师伯我有这么坏吗！”

百悔生拍了拍手，胳膊肘搭在曲起的膝盖上，有点头疼的看着这个臭丫头，伸出一根手指，道：“呐，我可以帮你找找那只小狼妖，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情。”

“你能找到吗？”庭月死马当活马医，“我感应不到它，如果你真能找到它，我就答应你。”

“灵契嘛，要么断了，要么死了，你说是哪回事？”他懒洋洋道。

灵契没有断，那就是——庭月一想到这种可能，脸色顿时煞白，“我总得看见它才能知道吧，你少胡说了，到底怎么才能找到它？”

“那好吧，”百悔生挽起袖子，做掐指状，另一只手伸向庭月，“给我一个它的信物啊。”

庭月道：“锁灵囊里有它喜欢的骨头。”

他手里变出锁灵囊，眼角余光盯着庭月，这臭丫头刚才抢酒壶的速度，那叫一个快，怕她再来一下，得防着些。

打开灵囊，睁一眼闭一只眼往里看，忍不住嚯了一声，合着是把天合仙门所有家当背来了，伸手从里面取出一根胳膊长的白色骨棒。

念动法咒，手指掐算。

过了一会儿，他放下手指，灌了一口酒，慢慢道：“没死。”

庭月高悬的心，陡地放了下来，她长松一口气，然后才嗅到鞋底的屎臭味，浓郁**地缭绕在鼻尖。

呕——

她捂着鼻子，闷声道：“那它在哪里，为什么我感应不到？”

“有人掐住了它的命线，这个人很厉害，你不是他的对手，不过他应该没什么坏心思，哈哈，我猜的哈，多半不会直接弄死它。”

庭月用无比怀疑的目光注视他，道：“这个人不会是你吧。”

百悔生郁闷地看她，“师侄，我再说一遍，你师伯我高风亮节、济弱扶倾，光明磊落，是堂堂正正的君子，你可以怀疑庭梧夜会佳人，也不能怀疑我的人格和品行。”

“……”

“那我到底怎么才能找回狼球啊？”

庭月边在地面用力摩擦脚底的污秽，边目光炯炯地盯着他。

“这个嘛，”他继续装模作样掐弄手指，少时，道：“很快的，很快的，估计他会来找你，到时候，你别把师伯的名字报出来就行。”

庭月点点头，明白了，那人估计是老酒鬼的仇人，自己可以报出他的消息，换回狼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