逾期物候 第1章 “我们谈谈”

清晨七点二十分，沈芩风站在教学楼顶层的走廊窗前。晨雾中的金陵中学像一幅未干的水彩画，墨绿色的梧桐叶上还坠着昨夜的雨滴。

那个熟悉的身影终于出现在校门口时，沈芩风收紧了握着纪律检查表的手指。

江屿澈又迟到了十七分钟。

他穿着松垮的校服，狼尾发梢在晨风中轻轻晃动，左耳的黑色耳钉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沈芩风的目光追随着那道身影，看他漫不经心地踢开一颗石子，看他把玩着挂在脖子上的银色耳机，看他被值周老师拦下时露出敷衍的假笑，像一只被强行拽回笼子的野猫，浑身上下写满了不耐烦。

直到江屿澈消失在楼梯转角，沈芩风才收回视线。他转身时，袖口的铂金袖扣在阳光下划出一道冷光。

“沈主席，晨检报告”，纪律部的学弟递来文件夹，目光敬畏地扫过他一丝不苟的衬衫领口。

沈芩风翻开文件，指尖在某个名字上微微一顿，江屿澈，高二（7）班，迟到18分钟。这已经是本周第三次了，违纪原因栏里还标注着“未佩戴校牌”

“我去处理”，沈芩风笑了笑，声音平静得像是讨论天气。

他低头看了眼手中的违纪记录表，在"江屿澈"这个名字旁，已经画了三个小小的“正”字。

高二（7）班的教室里喧闹非常。后排几个男生正在传阅最新一期的《篮球周刊》，前排女生们叽叽喳喳讨论着昨晚的选秀节目。

沈芩风站在后门，目光越过嘈杂的人群，直接锁定了靠窗倒数第二排的位置。

江屿澈正戴着耳机趴在桌上，校服外套蒙在头上，像一只拒绝与外界交流的困兽。阳光透过梧桐叶的间隙落在他裸露的后颈上。

沈芩风走过去，修长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

没有反应。

他伸手，摘下了江屿澈左耳的耳机。

“校规第七条，禁止在教学区域使用电子设备”

江屿澈缓缓抬头，琥珀色的眼睛里还带着未散的睡意。他盯着沈芩风看了两秒，突然笑了：“沈主席亲自来抓我？”那笑容里带着几分挑衅，眼角的泪痣随着笑意微微上扬。

沈芩风握紧手中的耳机，里面传来熟悉的旋律，《无人知晓的我》。带着轻微的电流杂音。

“不好听”，沈芩风这样说，却把耳机塞进了自己耳朵里。

江屿澈的笑容僵在脸上。他伸手想抢回耳机，却因为动作太大碰倒了桌上的水杯。水渍在英语试卷上迅速晕开，模糊了那个鲜红的“12”分。

沈芩风的目光落在那张试卷上，又移回江屿澈泛红的耳尖。他摘下耳机放回桌上，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粉色包装，印着草莓图案。

“放学后，学生会办公室”，他压低声音，“我们谈谈”。

江屿澈盯着那包少女心十足的纸巾，突然伸手抓住沈芩风的手腕：“谈什么？谈你怎么在我家门口守到凌晨两点？还是谈你手机里那段录音？”

沈芩风的瞳孔猛地收缩。他没想到江屿澈早就发现了。

上课铃适时响起，打破了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沈芩风抽回手，转身时留下一句话：“今天别再逃课了，我会查”。

江屿澈看着那道挺拔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慢慢松开紧握的拳头，掌心静静躺着沈芩风袖口掉落的铂金袖扣。

他将这枚带着体温的金属小物放进校服口袋，重新戴上耳机。这一次，他没有按下播放键。

讲台上，英语老师已经开始听写单词。江屿澈盯着窗外飘落的梧桐叶，无意识地在课本扉页上写下一串数字：54。

这是沈芩风这学期没收他耳机的次数。

放学铃声响起时，江屿澈把耳机线绕了三圈塞进裤袋。

他故意磨蹭到教室里的人都走光，才慢悠悠地晃向学生会办公室。

走廊尽头的房间亮着灯，门虚掩着。江屿澈推门而入，看见沈芩风正在整理档案柜。

夕阳透过百叶窗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勾勒出挺拔的轮廓。办公桌上放着一盒草莓牛奶，吸管已经插好。

“锁门”。沈芩风头也不回地说。

江屿澈反手锁上门，金属碰撞声在安静的室内格外清晰。他靠在门板上，看着沈芩风从档案柜顶层取下一个黑色文件夹。

“你的违纪记录”，沈芩风转身，将文件夹扔在桌上，“从高一到现在，一共37次”。

江屿澈挑眉，随手翻开文件夹。

里面整整齐齐地贴着所有违纪通知单的复印件，每张旁边都用红笔标注着日期和具体情况。翻到最后一页时，他的手突然顿住，那里夹着一张照片，是他去年篮球赛时的抓拍，汗水顺着脖颈滑落，眼神锐利如刀。

“变态”，江屿澈嗤笑一声，却把照片塞进了自己口袋。

沈芩风不置可否，走到他面前。两人之间的距离突然变得危险，江屿澈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薰衣草洗衣液的气息。

“录音是怎么回事？”沈芩风问。

江屿澈突然伸手，扯下沈芩风左耳的蓝牙耳机。熟悉的旋律立刻流淌出来，正是他每晚睡前听的呼吸声。

“这句话该我问你吧，哥哥”，他故意加重最后两个字的读音，“偷录弟弟的呼吸声，沈主席的癖好真特别”。

沈芩风的眼神暗了下来。他向前一步，将江屿澈困在自己与门板之间：“你知道我为什么录？”

“因为失眠？”江屿澈歪头，“还是因为……”

他的话没能说完。沈芩风突然低头，鼻尖几乎贴上他的颈侧：“你换了洗发水”。

这个距离近得过分。江屿澈能感觉到沈芩风的呼吸拂过自己的锁骨，温热而潮湿。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揪住了沈芩风的领带。

“上周用的是玫瑰味的，今天变成檀香了”，沈芩风的声音低沉，“为什么换？”

江屿澈喉结滚动：“关你……”

沈芩风突然握住他的手腕，拇指摩挲着那条黑色发带：“这个也是，为什么一直戴着？”

这条发带是初中时沈芩风送给他的唯一礼物。

办公室里的空气突然变得稀薄。江屿澈挣开他的手，转身就要去开门，却被沈芩风按住了门把手。

“江屿澈”，沈芩风的声音里带着罕见的动摇，“我们谈谈”。

“没什么好谈的”，江屿澈背对着他，“你是沈家的大少爷，我是你爸情妇的儿子。这个关系……”

他的话戛然而止。沈芩风从后面抱住他，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你知道我从来不在乎这个”。

江屿澈僵在原地。他能感觉到沈芩风的心跳透过后背传来，又快又重。

“我在乎”，最终他轻声说，掰开沈芩风的手，“咱们保持普通的同学关系就好了”。

走出办公楼时，天已经黑了。江屿澈站在路灯下，从口袋里摸出那枚袖扣和照片。他盯着看了很久，最后把它们和发带一起，小心翼翼地收进了书包最里层的暗袋。

而在三楼的窗口，沈芩风看着那个逐渐远去的身影，手中的录音笔还在循环播放着那段熟悉的呼吸声。

录音文件名显示：【阿澈·呼吸声3.21MB】

创建日期：219天前。

第二天清晨，江屿澈踩着早自习的铃声冲进教室，狼尾发梢还滴着未干的水珠。他随手把书包甩在座位上，从校服口袋里掏出一盒草莓牛奶，叼着吸管慢条斯理地喝了起来。粉色的包装盒被他修长的手指捏着，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扎眼。

“又迟到”。

沈芩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纪律委员特有的冷淡。江屿澈头也不回，故意把牛奶盒捏得“咔咔”作响：“记过啊，纪检大人”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突然伸过来，抽走了他手中的牛奶盒。江屿澈这才转过头，看见沈芩风正垂眸打量着那个粉色包装，阳光透过塑料盒在他指尖投下浅红色的光晕。

“校规第十三条”，沈芩风的声音很平静，“早自习禁止饮食”。

“还我”，江屿澈伸手去抢，沈芩风却将牛奶盒举高。两人的距离骤然缩短，江屿澈闻到了对方身上淡淡的雪松气息，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墨水味。

“求我？”沈芩风微微挑眉。

江屿澈眯起眼睛，突然从书包里又掏出一盒草莓牛奶，挑衅般地插上吸管。粉色的奶渍沾在他的唇角，像一抹暧昧的印记。

沈芩风盯着他看了两秒，突然伸手用拇指擦过他的嘴角：“脏了”。

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让江屿澈浑身一僵。沈芩风的指尖微凉，触感却异常清晰。他下意识往后躲，后脑勺“咚”地撞上窗框。

“嘶……”

“别动”，沈芩风的声音突然放轻，另一只手扶住了他的后颈。这个姿势几乎像是把江屿澈圈在了怀里，教室里顿时响起几声起哄。

江屿澈猛地推开他：“滚”。

沈芩风不紧不慢地直起身，将没收的牛奶盒放进书包夹层：“明天别带了”。

第二天清晨，江屿澈特意提前二十分钟到校。

盛夏的蝉鸣还是那么聒噪，走廊上却静悄悄的。他推开教室门，发现自己的课桌上放着一盒包装精致的草莓牛奶，旁边还搁着一颗草莓味的水果糖。

牛奶盒上贴着一张便利贴，沈芩风工整的字迹写着：【校规没说不能喝这个】

江屿澈盯着那张纸条看了很久，直到听见走廊上的脚步声才慌忙将它塞进校服口袋。他咬着吸管，发现今天的牛奶比便利店买的更醇厚，甜度也恰到好处。

“好喝吗？”

沈芩风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江屿澈差点被牛奶呛到。他转过头，看见对方抱着一叠作业本站在晨光里。

“一般”，江屿澈故意把空盒子捏得变形，“太甜了”。

“是吗？”沈芩风在他身旁坐下，“那明天换一个牌子”。

江屿澈愣住了：“明天？”

“嗯”，沈芩风翻开英语课本，“以后每天都有”

这场奇特的牛奶仪式持续了整整两周。有时候盒子上会多一张天气预报的便利贴，有时候吸管被折成星星形状。渐渐地，全班都注意到了这个秘密，学生会主席沈芩风的书包侧袋永远装着两盒草莓牛奶，一盒给自己，一盒给那个总迟到的狼尾少年。

“沈大学霸”，班长林若曦某天课间打趣道，“你怎么只给江屿澈带牛奶啊？”

沈芩风头也不抬地批改作业：“他太瘦了，需要补钙”。

正在喝牛奶的江屿澈差点喷出来：“你他妈……”

“事实”，沈芩风伸手擦掉他嘴角的奶渍，上周体检，你比平均体重瘦好几斤”。

江屿澈一把拍开他的手，耳尖却悄悄红了。

周五的体育课跑完三千米，江屿澈蹲在树荫下干呕。烈日将塑胶跑道烤得发烫，他眼前一阵阵发黑。突然，一盒冰镇的草莓牛奶贴上了他滚烫的脸颊。

“喝了，不擅长体育还逞强”。

沈芩风不知何时站在了他面前，校服外套随意搭在肩上，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江屿澈接过牛奶，发现这次的吸管被折成了心形。

“……幼稚”。

“嗯”，沈芩风在他身边坐下，两人的影子在草坪上重叠，“专门给你折的”。

“不处”，江屿澈咬着吸管，甜腻的草莓味在口腔里蔓延。他偷偷瞥了一眼沈芩风的侧脸，发现对方的耳廓在阳光下透着淡淡的粉色。

“下周开始”，沈芩风突然说，“换巧克力味的吧”。

“为什么？”

“你喝草莓牛奶的样子……”沈芩风顿了顿，“太可爱了，影响我听课”。

江屿澈的耳根“唰”地红透，空牛奶盒砸在沈芩风胸口：“神经病”。

沈芩风接住盒子，唇角微微扬起。在校服口袋中，攥着一张未给出去的纸条：【“有些话不知道要怎么说，那些欲言又止低头沉默，明明以为是对，偏偏统统是错”(《无人知晓的我》的歌词)，江屿澈，我不想你只是我名义上的“弟弟”，也不想和你保持同学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