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珠咧嘴一笑,虎牙沾着血星,“不是我的血,是田家村那帮杂碎的。”
他举起鱼叉,指了指铁齿上的黑褐色痕迹,“田家村的二愣子,举着船桨冲过来,我用鱼叉挡了一下,他自己没站稳,摔在泥地里蹭到的。”
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只是溅了一身鱼血。
石水生:“!”
脑海里“咔嚓”一声,有什么东西碎了——是“稚气未脱”碎了,是“小肥啾”碎了,是他对石宝珠的所有刻板印象,全碎了。
他看着石宝珠赤着的胳膊上,还有几道新鲜的划痕,应该是刚才打架时被什么东西刮到的,可宝珠连提都没提,仿佛那只是被蚊子叮了一下。
我艹!
这哪是什么童养媳,分明是头没栓链子的豹子!
是个杀伐决断的甜心战神啊!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如同藤蔓般疯狂滋长,让他看向石宝珠的眼神,从最初的茫然,彻底转变为一种混杂着敬畏、好奇和一丝丝自我怀疑的复杂情绪。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不颤:“你……以后不要冲动。”
“那也不能让他们骑在脖子上拉屎啊,阿生哥,你以前比我还冲动呢……”石宝珠突然想到石水生刚醒,妈咕婆说他会记忆全无的事。
“没事的,还有阿潮他们,”石宝珠转而安慰起石水生,他把鱼叉倚在墙边,随手抓起抹布擦脸,血痕晕开,像一幅艳色水墨,“放心哥。”
他说得轻描淡写,像是在说“我今天捞了两筐鱼”。石水生看见他胳膊上的口子裂开了,血珠顺着指缝滴落,他却像感觉不到疼。
“疼吗?”石水生问,声音低哑。
石宝珠摇头,笑得眼睛弯弯,“不疼,阿生哥别担心。”
他伸手,轻轻握住石宝珠的手腕——掌心粗糙,指节有茧,是常年拉网留下的痕迹,却温暖得不可思议。
一个他之前从未深思过的问题,此刻不受控制地、清晰地浮现在他这个前世作为直男的脑海中:
本来我觉得这石宝珠一定是个小受,但就其这恐怖战力而言……我他妈现在严重怀疑,原身石水生在这个家里的位置,到底是上面还是下面的啊啊啊?!
可看着宝珠胳膊上没包扎的划痕,血珠顺着指缝滴在地上,又忍不住心口发紧 —— 这才十六岁的孩子,怎么能把 “受伤” 当蚊子叮?
他看着对方那张纯真无邪、却刚刚浴血归来的脸,第一次无比清晰地认识到:
他回不去了。
但,今生难道要困在这家徒四壁的渔村里,靠着这半大孩子的“契弟”养活,甚至朝不保夕?
不。
“哥,叫你乖乖喝药怎么不喝呢,药都凉了,”在石水生还在思考人生的时候,石宝珠瞥到床头的汤药还没动,不禁碎碎念,转身要去煎药,“明天海药伯还来复诊。”
“等等,”石水生叫住他,“田家村为什么来闹?”
宝珠脚步一顿,回头,眼神复杂:“为渔场。鹰嘴湾是咱们村祖辈传下的,田家村想抢。”
“那就抢回来。”石水生下意识道,商人的掠夺本能涌上。
“哥……”宝珠愣了愣,随即眼睛亮了,“你真想起来了?”
“没有,”石水生坦诚道,“但抢东西,我熟。”
他前世是商人,见惯了尔虞我诈。
“渔场是资源,渔民是人力,只要整合好,就是一门生意。”
“生意?”宝珠歪头,像没听过这个词。
“就是买卖,”石水生解释,“把鱼卖好,把钱赚够,让田家村——不敢再来。”
他说得笃定,宝珠却有些担心:“哥,你刚醒,别太劳神。”
石水生暂时还接受不了男媳妇这件事,但他前世是个孤儿,一朝穿越有了家人,有人关心的感觉,他觉得——也……还不错。
“不劳神,”石水生看着他,“倒是你,胳膊上的伤得处理。”
“小口子,没事。”
“有事,”石水生语气不容置疑,“你是我的契弟,伤了我心疼。”
这句话他说得自然,宝珠却怔住了。
“哥……”他眼眶一下红了,“你回来了。”
看着少年红得像兔子的眼睛,石水生忽然明白了。
原身一定将这小家伙疼进了骨子里,否则怎么会因他一句话、一个眼神,就激动得快要落泪?
凭着这份直觉,他试探着伸出手,指尖极轻地碰了碰宝珠胳膊上的伤处。
“以后别总冲在最前面,”他声音低沉,“有我在。”
短短几个字,仿佛有着奇异的魔力。
宝珠的眼泪“啪嗒”落下,正砸在石水生手背上,温热一片。
“嗯!”
少年用力点头,声音里带着哭腔,却笑得眉眼弯弯,“我都听哥的。”
……
一个时辰前,滩头
石宝珠赤着单薄却精悍的上身,脚板踏在夜晚冰凉的沙地上,却感受不到半分寒冷。
海风裹挟着咸腥气扑面而来,吹动他额前几缕未被发髻束缚的碎发,也带来了滩头方向愈发清晰的叫骂与推搡声。
“宝珠!”
一个同样打着赤膊、皮肤黝黑的少年迎了上来,是石阿潮。
他手里紧紧攥着一柄鱼叉,眼神里既有愤怒,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田家村那帮杂碎,用破船沉在鹰嘴湾出口,咱们的船根本出不去!他们还开着船在黑礁圈那边赶我们的人,谁下网就砸谁的船!刚才还把阿洪家停在浅滩的筏子给掀了!”
石宝珠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线条流畅的下颌线绷紧了些。他那双平日里清澈见底的眸子,此刻像结了一层薄冰的海面,冷冽而锐利。
目光扫过身后迅速聚集起来的石家村青壮,他们大多和他一样,赤膊赤脚,手持鱼叉、船桨,有些是削尖了的竹竿,每个人脸上都写着愤慨与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狠厉。
“走。”石宝珠吐出简短一个字,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他率先迈开步子,朝着人群聚集的滩头走去。石阿潮立刻跟上,其余村民也如同找到了主心骨,沉默而迅速地紧随其后。
这片滩头是石家村世代赖以生存的出海通道之一,此刻却被二三十个田家村的人堵得严严实实。对方也是相似的打扮,为首的是个膀大腰圆的壮汉,名叫田豹,是田家村出了名的悍勇之徒。
“石家村没人了吗?让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出来顶事?”田豹看见石宝珠,脸上露出轻蔑的嘲笑,他身后的田家村人也跟着哄笑起来。
石宝珠在距离田豹五步远的地方站定,身形看似单薄,却如礁石般稳固。他无视了那些污言秽语,声音平静却清晰地穿透了海风:“田豹,把路让开,把筏子捞回来。”
“让开?”田豹啐了一口唾沫,“这海是你家开的?老子今天就不让,你能怎地?听说你们石家村那个最能打的石水生成了活死人,正好,以后这片海,就该轮到我们田家说了算!”
“淦!阿生哥的名字,也是你配提的?”石宝珠的眼神骤然一寒。
“哟呵?小兔崽子还挺横!”田豹被那眼神刺得一怔,随即恼羞成怒,挥舞着手里粗重的船桨,“老子今天就替你爹娘教训教训你!”
话音未落,那沉重的船桨已带着风声,朝着石宝珠当头砸下!这一下若是砸实了,不死也得重伤。
石家村这边的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石阿潮更是惊呼:“宝珠小心!”
然而石宝珠的动作快得超乎所有人的想象。他没有后退,反而迎着船桨向前猛地踏出一步,身体在间不容发之际侧身避过呼啸而下的桨头,同时左手如电般探出,不是去格挡,而是精准地抓住了船桨的长柄!
“撒手!”田豹怒吼,用力回夺,却发现那少年的手臂竟如铁铸一般,纹丝不动。
就在田豹因用力而中门大开的瞬间,石宝珠动了。他借着前冲的势头,右手中的鱼叉如同蛰伏已久的毒蛇,猛地向上刺出!目标并非田豹的要害,而是他握着船桨的手臂!
“噗嗤!”
一声钝响。鱼叉那磨得锋利的侧刃,并非刺穿,而是带着一股狠辣的力道,重重地划过了田豹的小臂!
“啊——!”田豹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船桨脱手,小臂上瞬间皮开肉绽,鲜血飙射而出,溅了几滴在石宝珠冷峻的脸颊上。
石宝珠看都没看那伤口,手腕一抖,染血的鱼叉在空中划了个半圆,指向因首领受伤而陷入短暂惊愕的田家村众人,清冽的声音此刻带着冰冷的煞气:
“石家村的汉子,随我——护我家园,驱除宵小!”
“护我家园,驱除宵小!”石阿潮第一个反应过来,热血上涌,举着鱼叉嘶声高喊。
“护我家园!驱除宵小!”身后的石家村青壮们如同被点燃的干柴,积压的怒火与血性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他们紧跟着石宝珠,如同决堤的潮水,向着田家村的人群猛冲过去!
滩头上,瞬间陷入一片混乱的激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