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揣着一千二百两巨款走出萃华楼,石水生感觉脚下的青石板路都变得格外踏实。这笔钱,不仅是财富,更是他撬动整个商业计划的杠杆。
他没有急着挥霍,而是带着依旧处于震惊与兴奋中的石宝珠,直奔府城西郊的瓷器窑厂。
窑厂管事见他们衣着光鲜,不敢怠慢。石水生直接说明来意:“掌柜的,我要订制一批瓷罐,大小要能装下五斤鱼干,密封性一定要好。”
他拿出早已画好的图样,上面是一个简洁的圆肚小罐,罐身预留了标记位置。“罐身此处,需烧制上‘石记渔业’四字,字样要清晰端正。”
“二百个?”管事听到这个数量,略微吃惊地确认。这可不是小数目。
“不错,二百个。工期需要多久?”石水生语气肯定。他深知,对于一个小渔村初期的产量,二百个或许显得太多,但这正是为了未来扩张做准备,同时大批量定制也能压低单价,更关键的是,他要从一开始就树立起“品牌”的意识。
站在他身后的石宝珠,看着哥哥眼都不眨地订下这么多瓷罐,终于忍不住小声问:“哥,买这么多瓷罐子做什么?咱们……咱们有那么多鱼干可装吗?”
石水生回头,看着他困惑的小脸,耐心解释道:“阿宝,这叫人靠衣装,货靠包装。”他拿起一个窑厂里的样品白罐,又指了指旁边一个绘着青花、明显精致许多的罐子,“你看,同样是罐子,若将我们石家村的鱼干放进这白罐,和放进那青花罐里,在你看来,哪个更值钱?”
石宝珠眨了眨眼,似乎明白了点什么:“自然是……画了花的。”
石水生:“那要是鱼干散卖和装入白罐呢?”
石宝珠毫不犹豫,“散卖看上去最不值钱。”
“没错。”石水生赞许地点头,“同样的鱼干,不同的包装,在别人眼中价值便不同,我们能卖出的价钱自然也不同。这上面的‘石记’二字,就是要让所有买到我们鱼干的人记住,这么好的东西,是出自我们石家村。这叫做……附加值。”
他顿了顿,用更浅显的比喻说:“就像我们身上的衣服。若我们穿着之前的破旧短打去萃华楼,那周掌柜可能连内室都不会让我们进。可换了这身行头,他便客客气气,奉为上宾。商品亦是如此,好的包装,就是给它穿上一身华服,让它能登大雅之堂,卖出华服的价格。”
“哦~~”石宝珠这下彻底懂了,看向那些瓶瓶罐罐的目光顿时不同了,仿佛已经看到了它装满鱼干后身价倍增的样子。
离开窑厂,石水生再次踏入了望海楼。这一次,他不再是打听消息的食客,而是直接要求见掌柜,洽谈生意。
望海楼的陈掌柜是个精明的中年人,听闻有供应商找上门,便在账房接待了他们。听闻石水生想直接为望海楼供应海鲜,他捋着胡须,面露难色:“石公子,不是老夫不信你。只是我们望海楼的食材,皆有固定的鱼贩供应,合作多年,知根知底。且这海鲜贵在一個‘鲜’字,贵村距离府城路途不近,这‘鲜’字,如何保证?”
物流问题,果然是最大的障碍。石水生早已料到有此一问,他不慌不忙,胸有成竹地给出了解决方案:
“陈掌柜所虑极是。‘鲜’字确是根本。为此,我们石家村有三重保障:其一,我们会在海边建立活水渔排,捕获的极品海鱼可暂养其中,保证其鲜活;其二,对于需运输的渔获,我们会采用‘冰鲜法’。我已探得,城北有窖藏冬日冰雪的冰户,我们可购入冰块,与渔获一同装入特制木箱,快船加人力,沿月江直送府城码头,再第一时间送至贵楼。如此,虽比不得刚出海的鲜活,但绝对远胜于普通鱼贩经过层层倒手、奄奄一息的货色。”
他看着陈掌柜逐渐认真的表情,抛出了价格诱饵:“为表诚意,我们供给望海楼的价格,可比市面低一成。并且,我们只供应上等好货,诸如石斑、大黄鱼、大龙虾等,绝不以次充好。陈掌柜,您想想,用更低的价格,拿到更新鲜、更高档的食材,这对望海楼的声音和客流,将是多大的助益?”
陈掌柜心动了。降低采购成本,提升食材品质,这是每个酒楼掌柜都梦寐以求的。但他依旧谨慎:“此法听起来可行,但具体效果,还需试过才知。”
“这是自然。”石水生见时机成熟,从袖中取出几张事先请人画好的海报。海报上画着一条活灵活现的大黄鱼,旁边是醒目的“石记渔业”标识,以及“源自深海,极品鲜贡”的宣传语。
“在下还有一个不情之请。若合作达成,可否请陈掌柜行个方便,将这几张海报,张贴在贵楼大堂或雅间等显眼之处?”石水生语气诚恳,“掌柜的在我们这里得了实惠,只是贴几张纸,占用些许墙面,于贵楼并无损失,却能让我这新字号广为人知。这对我们双方的长远合作,大有裨益。”
陈掌柜接过海报看了看,制作算得上精良,内容也无非是宣传自家鱼货,确实对酒楼没什么坏处。用这点微不足道的“场地费”,换来更优惠、可能更优质的货源,以及对方承下的一个人情,这买卖怎么看都划算。
他沉吟片刻,终于拍板:“好!石公子是爽快人,老夫便信你一回!就先按你说的法子,试供半月!若货品果真如你所说,日后便可长期合作。这海报……贴便贴了吧!”
“多谢陈掌柜!”石水生拱手笑道,心中一块大石落地。
离开望海楼,石宝珠脸上的迷弟神色更重了,但他对“贴纸”一事还是不甚明白:“哥,你费那么大劲,就为了在人家墙上贴几张画儿?”
石水生心情大好,耐心为他解惑:“阿宝,这叫做 ‘广告’。”
“广……告?”
“对,广而告之。”石水生指着川流不息的人群,“你看这望海楼,是府城第一酒楼,每日来往的都是有头有脸、舍得花钱的人物。我们的海报贴在里面,被他们看到,就等于是在告诉全城最有钱的一批人:世上有个‘石记渔业’,卖的是顶尖的好鱼。这叫借势。既然我们与望海楼有了生意往来,这现成的宝地,为何不利用起来?”
石宝珠顺着他的手指望去,看着那气派的望海楼,再想想那几张小小的海报,仿佛看到了“石记”二字通过这酒楼,飞入千家万户的场景。他似懂非懂,但却无比确信一点——他阿生哥做的决定,一定是顶顶厉害、顶顶正确的!
“哥,你真厉害!”他由衷地赞叹,眼神亮晶晶的,充满了对未来的无限憧憬。
石水生看着他纯粹的笑容,感受着怀中银票和刚刚签下的供货协议的重量,一股豪情油然而生。他的商业版图,终于迈出了坚实的第一步。
拿下了望海楼这块金字招牌,石水生并未停下脚步。他知道,商机如同海潮,一波接着一波,必须趁势而上。
接下来的几日,他带着石宝珠,手持与望海楼签订的供货契书,如同握着一把无往不利的钥匙,接连叩响了府城其他几家知名酒楼的大门。
“醉仙楼”的掌柜起初还心存疑虑,但当石水生轻描淡写地提及“望海楼的陈掌柜已与我们合作,每日的极品石斑皆由我‘石记’供应”时,对方脸上的犹豫立刻变成了重视。
“‘望海楼’的陈老哥都认可的货色,想必差不了。”醉仙楼掌柜抚须沉吟,再听到石水生报出与望海楼同等优惠的供货价,以及那套成熟的“冰鲜速运”方案,便不再犹豫,爽快地也在契书上按了手印。
石水生依旧奉上那制作精良的海报,微笑道:“掌柜的若觉小店鱼货尚可,烦请将此海报张贴于店内醒目处,让更多食客知晓,‘醉仙楼’所用皆是‘石记’精品。”
有了望海楼和醉仙楼两家领头羊的示范效应,事情变得出奇地顺利。
当石水生走进“宴宾楼”时,甚至无需过多介绍,那掌柜早已听闻风声,主动迎上前笑道:“这位便是‘石记’的东家吧?听闻贵号的鱼货极鲜,连望海楼和醉仙楼都赞不绝口,老夫可是恭候多时了!”
谈判几乎变成了走过场。石水生依样画葫芦,给出优惠价格,承诺稳定供应高端海产,并送上那张已成为“石记”标识的海报。各家掌柜都乐于用几寸墙面的地方,换来一个稳定、优质且价格实惠的供货渠道,以及一份顺水人情。
不过短短五六日功夫,府城内五六家顶尖酒楼的后厨,都开始为“石记渔业”这个新名字预留了位置。而那些印着大黄鱼和“源自深海,极品鲜贡”字样的海报,也悄然出现在了这些酒楼大堂的立柱上、雅间的粉墙上。
石水生站在熙熙攘攘的街头,看着那些在豪华酒楼中若隐若现的“石记”标识,心中充满了初战告捷的成就感。他成功地借用了“望海楼”的势,撬动了整个府城的高端餐饮市场,为石家村的鱼货找到了一条金光大道,也为“石记”这个品牌,完成了一次精准而高效的初次亮相。
这一切,都被石宝珠默默地看在眼里。他亲眼见证着他的阿生哥,如何不卑不亢地与那些精明的掌柜周旋,如何用几句看似平常的话就说服对方,如何将一张张小小的纸片,变成了插遍府城高端食府的旗帜。
他不再追问“为什么”,只是那双清澈的眸子里,崇拜与信赖的光芒日益炽盛。他隐隐感觉到,阿生哥正在编织一张很大很大的网,而网的起点,就是他们那个小小的、曾经一贫如洗的石家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