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沧山封了整整一百年,冲天的魔气早已被冲淡,却依然是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山脚下依旧有雾,却不是晨雾,而是阵法生出的灵障,常年不散的笼罩在隐沧山山头,仿佛隔着浓厚的一层屏障。山脚下的修士和百姓隔着一片朦胧白气,却能看到山势依旧巍峨,只是山门不再可见,灵气也仿佛被抽空,只剩死寂。
这一带已被仙盟划作禁地,设了不知几重封印,山下仙盟派了弟子巡查不断。凡人和修士皆不得靠近,久而久之此地便被称作“死山”。
“你说,死山里真的有魔吗?”守山弟子无聊地靠在灵石柱上,手中把-玩着一株狗尾巴草。
“你少问这些,老老实实做好自己分内的事,被上头听到了,是想被罚抄戒律?”另一个年纪稍大的低声呵斥,目光扫过远处那片迷雾,眼中闪过一丝唏嘘,望着这年轻人好奇的模样,语气低了几分,“一百年前仙盟百家围山,当时你还不知道在哪尿裤子呢!那时天象异变,大魔现世,可真是浩劫之势,听说连盟主都出山参与了镇压。如今封着,怕是里头还有残孽未清。”
“这都过了一百年了,要是有,怕也早就魂飞魄散了,而且我听宗里的老人说…这死山上原来有个门派?”年轻的守山弟子来了兴致,一把扔掉手中的狗尾巴草,凑近问道。
“是,叫玄宁派,听说早就没人了。听说是那掌门陆清宴勾结魔修,隐瞒首徒段玉泯的半妖血脉,企图联合魔修为祸天下,被门下小师弟昭雪闻及时发现,大义灭亲,玄门百家及时发现,这才避免一场浩劫呢!”
年轻的弟子一惊,急忙问道:“昭雪闻,莫非是……”
“住口。”那人听闻脸色一变,立即打断,“那人也是你我二人能妄议的!”
话到此处,两人不再言语,山风卷过衣摆,阵法边缘的雾气涌动了一瞬。
而千里之外的极北之地,一道古老封印悄然松动。
仙盟灵山中的一处阵法之中,一个白衣仙人静坐其中,周围的灵气乱涌,仿佛要撕裂空间,面前一道灵玉隐隐冒着红光,其中仿佛有流动的血液。
极北,断魂渊底,传来一声低沉的震响,如远古兽啼。万丈黑水之下,一道封印正缓缓崩解。
原本压-在山腹深处的古阵灵纹,像是被什么从内里撑裂,血色符咒一道道折断,残光流窜如火线,从水中浮起。
渊底的气息死寂、寒冷,空气中都满是死气,仿佛千年无人问津。
直到从远处山顶飞来一道灵光,径直没入那黑水之中,沉寂百余年的黑水,竟泛起了丝丝涟漪。
一声低鸣,从黑水之中传出,那声音乍一听不像人声,倒像是什么被破布包裹、压-在水下太久的怨意,在气流间渗出了一句极缓的低语,轻得听不清。
水面浮动,一缕极细极冷的灵气从封印碎裂处钻出,旋即炸开。
潭底泥沙翻卷,那符纸终于撕裂,黑雾如浪席卷而起。
一道不知道是什么的光团从黑水中飞出,没入了一旁的一块枯骨之中。
上方再次飞下一道灵光,却相比于方才那道暗淡了许多。那道灵光没入枯骨体内,那骨头一下子像是活了似的,漂浮到半空中,开始以极慢的速度长成人形,没入了黑水中。
幽暗的断崖底逐渐没了动静,没人发现,方才那枯骨的一旁有一块灵玉开始隐隐发亮。
三日后,清灵宗。
在床上躺了三日的谢十六缓缓睁开了眼。
段玉泯还没搞清楚眼前是什么情况,就觉得脑袋疼的像是要炸开了似的,浑身上下的骨头更是像是被碾碎过一次般,连动一下手指都十分艰难。
“师父,师父!小师弟醒了!”一道他从未听过,陌生至极的少年音忽地在他耳边炸开。
段玉泯费力的转动眼珠,只能瞥见一个陌生的身影,正手舞足蹈的冲向门外。
“怎么回事,这是哪?他又是谁?我不是死在大阵中了吗?什么师父,什么师弟?”段玉泯好不容易压下那莫名其妙的眩晕感,望着眼前陌生的人和陌生的环境,心中疑惑更甚。
他强行压下仿佛烙印在灵魂中的天劫留下的剧痛,努力睁开了眼,面前是一个破的不能再破的木屋,还有一个手舞足蹈的…“猴子”?
他正欲撑着身子坐起来,就被方才那少年猛地按了下去,“师弟,你才醒,快躺回去,师父马上就来给你诊脉。”
段玉泯出师未捷身先死,被谢临渊这么一按,更是晕头转向,只得直挺挺的又躺了回去。
“他又是谁?这个看着就穷得叮当响的地方又是何处?我难不成是转世投胎了?可在降魔大阵中,不该是灰飞烟灭吗?”还没等段玉泯理出个所以然来,一个看着就颇有气质的中年男人就在三四个少年的簇拥下,叽叽喳喳的来到了段玉泯身旁。
“十六,你终于醒了,可真是急死为师了!”那人抓起他的一只手仔细的探了探灵脉,确认无大碍后才长舒一口气,颇有些后怕的开口道。
“对啊,师弟,你吓死我们了,你此次可真是险些走火入魔,整整昏迷三日!还好师弟意志坚定,熬过了此次劫难,可那断魂渊是真真不能再去了,就算师弟有心修补你的灵脉,可也不能如此急于求成呐,还好这次侥幸逃出来了,可谁知道下次呢…”
“断魂渊!”段玉泯垂死病中惊坐起,猛地抓住面前滔滔不绝的人的手腕,惊呼道。
他知道这地方,虽说他不知道这是何处也不知道面前之人是谁,可断魂渊他却是熟悉的,他的神魂,被困在过那鬼地方许久,久到他也分不清到底是真是假…
“怎么,师弟,难不成你还要去?”谢临渊看起来比段玉泯还要紧张,反手扣住段玉泯的手腕,“虽说那里面确实是有传言说有隐沧山余孽留下的秘宝,可…”
还没等谢临渊说完,段玉泯双眼猛地瞪大,“隐沧山余孽?”
或许是他话中的震惊和疑惑实在是太过明显,连谢临渊这种反应慢半拍的呆瓜的意识到了不对劲,“怎么了小师弟,你…难不成是失忆了?”
段玉泯这时才意识到,这似乎…不是梦…?
半个时辰后,段玉泯终于在三个少年的七嘴八舌中理出了些来龙去脉。
原身名叫谢十六,是这个破烂宗门最小的小师弟,原本是个民间的一个小少爷,一次外出和家仆走散,被外出除妖的大师兄看到以为是个小乞丐,误打误撞地将他带回了门派。
清灵宗本就贫寒,养着这七八个弟子就已是困难,更别说再来一个!
宗主自然是万万不乐意的,就在他即将将人扫地出门时,谢十六父母带着一众家仆找上门来。
豁!没成想乞丐居然是个小少爷,清灵宗还被误以为是那拐骗幼童的野鸡门派。
虽说清灵宗近些年来确实颇为萧条,可也说不得是什么野鸡门派,气得宗主召集众人,打算将这不明事理的一家子给赶出去。
可这谢十六自小对求仙问道颇为感兴趣,死活不肯走,谢家父母无奈之下,只得当了次“大财主”,豪掷千金为这破破烂烂的小门派修缮一番,看起来倒也颇像回事。
宗主耐不住金钱的诱惑和这小少爷的死缠烂打,最终败下阵来,将人收入麾下。
没成想这谢十六天资颇高,十七岁就修出了灵脉,如今更是即将炼出金丹,倒真真是让这清林宗捡到了个好宝贝。
可这谢十六却是个心性颇高的,仗着自己天资高,每次外出执行任务都单打独斗,从来不肯带着同伴,自然的,门派上下也就没什么人愿意和这个少爷做派的小师弟为伍,只有老好人大师兄谢临渊,或许是谢小少爷与他同为谢姓,这才时常关照着些。
可谢十六依旧死性不改,平等的看不起所有人。这不就在阴沟里翻船了,一年前外出执行任务时,被邪魔外道暗算,伤了灵脉,修为止步不前,几番医治都以失败告终,谢家遍寻名医都断言说谢小少爷,此生无法练出金丹,修仙一途怕是要从此止步于此。
这让从小养尊处优,没受过什么挫折的谢少爷如何受得了,四处打听,终于打听到那断魂渊底有一秘法,乃是当年第一-大派隐沧山留下的,其中就有修复灵脉之仙法。
可这断魂渊是什么地方,断魂渊底封印着万千怨灵,这里面的魔障,又岂是谢十六这样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能硬闯的,谢父谢母自然是一万个不同意,说是即便自己的心肝宝贝不能修道,以谢家的财力,养他一辈子衣食无忧也是绰绰有余的,清灵宗宗主也是万般阻拦,生怕失了这个大财主。
可谢十六怎么会甘心,宁愿死马当活马医,也不愿错失这一次机会,撑着夜深,不管不顾的独自一人前往断魂渊,没成想秘法没找到,差点被断魂渊底的那些怨灵给吞吃入腹。
还好谢临渊及时发现小师弟失踪,一下就猜到了他必定是来找这所谓的秘法,这才急急忙忙召集众人来到断魂渊,千辛万苦的将人给捞了出来。
可人虽然是捞出来了,这身上的怨气却是怎么也除不掉,眼看就要走火入魔,只得将人带回宗门,由师傅为其施术,用法阵暂时稳住他的神魂,最后能不能活也只能看命数了。
而段玉泯自己曾经的门派隐沧山,早在一百年前就已灰飞烟灭,连只苍蝇都没留下。
段玉泯虽然没搞明白为何这位被捧在手心里小少爷为何要叫谢十六如此简单的名字,也没搞清楚这青灵宗为何在大财主的资助下还能看起来如此…寒酸。可也清楚,这位少爷应当是死在断魂渊底了,被自己误打误撞的附身了进去,莫名其妙成了这所谓清灵宗的谢十六。
契子隐藏不影响内容,我觉得这个契子有点剧透了,我抽空想一下改一下再解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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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故梦(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