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九月了,M区靠近赤道,炎热的天气不减半分,毒辣的太阳把柏油路烤得滋滋冒油,空气里飘的不是鸟语花香,而是混合了汗液、劣质香水、腐烂的独有芬芳。那味道黏腻又霸道,吸一口能从鼻腔直冲天灵盖,比最便宜的劣质酒精还上头。
街头巷尾,醉汉四仰八叉摊在路沿,啤酒肚和油腻衬衫是标配,路过能看到胸口黑乎乎的毛发。流浪汉裹着捡来的破麻袋,在树荫下缩成一团,苍蝇在他们头顶盘旋成黑色的小旋风。
还有些不幸倒在烈日下的倒霉蛋,浑身光溜溜,值钱的东西早被路过的人搜刮得一干二净,连沾着泥的鞋底都没剩下,只剩下一身甜腻的酸臭,像放馊了的蜂蜜蛋糕,引得蚊虫嗡嗡直叫。
正午的时钟从远处的教堂被敲响,半梦提着从倒霉蛋身上搜刮而来的零元购布袋摇摇晃晃进了家门。
烈日晒得她头晕眼花,脸上蒙着的廉价化纤面纱早被汗水浸透,贴在皮肤上黏腻腻的,像糊了一层胶水。
她低头大口喘气,只想躲开几只死缠烂打的绿头苍蝇,可动作还是慢了半拍,那几只苍蝇跟着她的气流,嗡嗡嗡地钻进了屋里。
好在室内比室外稍显阴凉,嗡嗡的蚊虫声渐渐销声匿迹。
房子不大,也就三十来平,是她花八百块租金租来的城中村破烂一居室,带个只能容下一人的小厨房和一个随时可能漏水的卫生间。
空气里混着煮土豆的香气,还有一点点茉莉花香。那是克劳德用她剩下的半瓶廉价空气清新剂喷的,说是能遮遮屋里的霉味。
门边墙上挂着原房东留下的日历,上面印着皇室家族的合影。旁边贴着一张色彩鲜艳的宣传画,用加粗的字体写着“全民平等”,画里的穷人和贵族手拉手,背景是金灿灿的麦田和高楼大厦。
打工了一上午的半梦换上门口的塑料室内鞋,脚底传来一阵刺痛,低头一看,脚后跟的皮几乎要被磨破,露出里面红红的嫩肉。她龇了龇牙,转过身,脸上是掩不住的疲惫,眼底还带着一丝打工人特有的麻木。
她穿过狭窄的走廊,走进那间巴掌大的厨房,里面果然有个男人正在忙碌。
“梦梦,回来了?”
男人听到脚步声,停下手里搅拌土豆泥的动作,转过身来看她。他的声音温润,目光里满是毫不掩饰的温柔似水。
半梦站在厨房门口,看着眼前干净整洁的灶台,心里不禁感慨。想当初她刚租这房子的时候,灶台上面全是黑乎乎的油垢,水槽里堆着不知道放了多久的碗碟,蟑螂在角落里乱窜。
可自从克劳德来了之后,这厨房就像被施了魔法,每天都干干净净的,连瓷砖缝里的油污都被抠得一干二净,呼吸里都不带一点灰尘。
与男人的相遇源自一场意外。
半梦是个携带系统金手指来到异世界未来的失忆穿越女。
穿越过来的第一天,她还美滋滋地以为,有系统加持,她很快就能走上康庄大道,坐拥万亿财富,手指间夹着最昂贵的雪茄,身上喷着六位数一瓶的香水,出门有豪车接送,身边帅哥成群。
结果现实给了她狠狠一巴掌,这系统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拖累!
作为身无分文的穷鬼,系统不仅不能提供任何金钱或者物资帮助,还得让她时刻料理六大需求:膀胱、饥饿、精力、娱乐、社交、卫生。
每个需求值都跟坐过山车似的不断下降,绿色是良好,黄色是一般,红色就是完蛋。一旦某个需求值变红后彻底归零,她就会失去控制瞬间晕倒,醒来时只能恢复片刻的需求值,简直坑爹到了极点。
更过分的是,她还得被情绪牵着鼻子走。
眼前的右下角是需求值,左下角就是情绪状态,什么不舒服、紧张、尴尬、高兴、专注、无聊…… 五花八门,还无法主动解除,只能被动承受这些情绪带来的心态影响。
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强制深呼吸调整状态,调整时间还得看情绪的猛烈程度。
上次她因为老板扣了五十块工资,情绪显示 “暴怒”,硬生生深呼吸了十分钟才平复下来,差点没憋死。
而系统菜单上的技能点,本该是她的救命稻草,结果面板上赫然显示全部都是零蛋,什么基础技能都没有。妥妥天崩开局。
就在她每天为了填饱肚子,维持需求值不变红而挣扎,在底层打零工被老板压榨,被客户刁难的时候,她遇见了克劳德。
那天她刚从打工的零售店顺了个临期面包。没办法,饥饿值已经黄到预警,再不吃东西就要晕倒了。正躲在一个废弃小巷里狼吞虎咽,就瞥见了角落里靠坐着的男人。
男人浑身是伤,白色的衬衫被血染红了大半,虚弱地靠在墙角,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一双漂亮的蓝色眼睛里满是求救的意味,看得人心都化了。
金发、白皮肤、漂亮得不像活人,小巧的脸蛋,白皙的肌肤,纤细的腰枝,和可怜的求救。半梦认为,没有哪个女人能够在如此漂亮的男人如此勾引之下逃脱。
她几乎是立刻就做出了反应,把啃了一半、还沾着巧克力酱的临期面包塞进他嘴里,不顾他惊讶的眼神和细微的挣扎,直接凑上去强吻了他。
两人的亲吻里满是廉价面包的麦香和甜腻的巧克力酱味道,甜得让半梦想起前几天老板因为她加班到凌晨请的高档餐厅大餐里的甜点,眼泪都差点流出来。
她当时就认定了,这男人必定是她命中的桃花,是砍不断的红缘,是老天爷在她凄惨的穿越生活里给她送的福利。
而克劳德,兴许是实在太虚弱,没力气反抗,也兴许是瞧上了她美丽的躯体,觉得她,一个失忆加穿越配置、还带系统金手指的女人,必定是小说里的命定女主,攀附她大有前途,默认了她的拯救。
半梦完全理解他,也原谅他。毕竟,像他们这样既有脸蛋又有头脑的未来天龙人候选,被人追杀不是很正常吗?天下人总是嫉妒优秀的人,她懂。
于是她把克劳德带回了自己租的城中村破烂一居室。让她惊喜的是,克劳德不仅不嫌弃家里又脏又小、墙皮脱落、还偶尔会停电停水的环境,反而主动提出睡沙发,还包揽了所有的家务。
接下来的一周,克劳德每天把屋子打扫得干干净净,把她随手乱扔的衣服洗得香喷喷的,还会定点出现在厨房,用她买回来的最便宜的食材做出美味的饭菜。
煮土豆能被他做出奶油蘑菇味,青菜炒得油香四溢,连白米饭都煮得颗颗饱满,香甜软糯。
那一天下班回到出租屋的半梦好几次怀疑自己是不是拼好饭吃多了饿晕了出现了幻觉。她甚至专门出门看了好几次门牌号,确认无误后才接受了这个现实。
这么干净漂亮、温馨舒适的房子,真的是她租的那个破屋子;这么居家、这么会做饭的男人,真的是她捡回来的。
感动得眼泪鼻涕一起流的半梦,觉得让这么梦幻的居家好男人一直睡沙发太委屈他了。于是她咬牙豪气万丈地花了两千元,买了一个沙发和单人床结合体的家具。这可是她快一个月的工资,足够她交一个月房租、买一堆临期食物和生活必需品了。
但她一点都不后悔,看着克劳德收到礼物时眼里的感激和惊喜,半梦觉得自己简直就是理想中的英雄,拯救了美男子,还给他提供了温暖的家。
好吧,现在该回归现实了。
半梦站在厨房门口,心脏怦怦直跳,左下角的情绪状态明晃晃地写着“紧张”,额角都冒出了紧张的汗水,连手心都湿了。
今天上午做工的时候,她那台二手中的二手破旧老款光脑突然弹出了一封邮件。
那光脑是她花五十块钱从旧货市场淘来的,平时只能用来接接零工订单、看看廉价小说,连视频都卡得没法看,没想到竟然能收到邮件,还是一封闪着绝无仅有的金光,差点闪瞎她钛合金24K原生大眼睛的邮件。
她收到了来自A区最顶级贵族学院赫恩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邮件里写着,她凭借优异的成绩(半梦完全不知道原主是怎么做到的)被赫恩大学文学院录取,9月1日正式办理入学,9月14日开启课程。
只有半个多月就要开学了!
半梦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快两个月了,完整体验了底层打工人社畜的熬夜、加班、被压榨三件套。她每天起早贪黑,做的都是最累最脏的活,挣的钱除去八百块房租、水电费和必要的生活费用,所剩无几,勉强够养活自己,根本没有多余的存款。
她不知道自己失忆前做了怎样伟大的事业,过着怎样的生活,但她,失忆版·认定自己穿越且非原主的半梦女士,是坚决过不了这样苦逼的一眼望到头的日子的。
她的目标是利用系统金手指(虽然现在还没用)走上人生巅峰,坐拥财富和帅哥,而不是每天为了几毛钱跟小贩讨价还价,为了不被老板扣工资忍气吞声。
因此,这封录取通知书,不管原主是付出了多少努力、吃了多少苦才得到的,她都决定不计前嫌,不埋怨原主一分钱也没留给她过活的苦衷,将这份仅有的希望完完整整吞下,代替原主踏入那鲜花布满的贵族学院,开启她的逆袭之路。
毕竟,她现在已经占据了原主的身体,换句话说,她等于原主,原主的一切都是她的。
但这样就面临一个问题了,眼前这个被她捡回来、养在家里的男人,克劳德,怎么办?
半梦心里有些纠结,还有些紧张,虽然她在克劳德面前经常紧张。
不知道为什么,克劳德表面看起来温厚纯良,浑身透着股居家美男的气息,说话温柔,做饭好吃,家务全包,简直是完美男友的典范。
但他那高大的身材,遒劲有力的肌肉线条,还有他偶尔看向她时,眼神里一闪而过的、让她看不懂的深沉,总会让半梦隐隐有些不安,怀疑他是不是有家庭暴力倾向。
她半梦是谁?是未来要利用金手指创造伟大事业、坐拥万亿财富的女人,怎么能允许自己身边有一个疑似家暴男的隐患?这要是传出去,岂不是丢死人了?再说了,她马上就要去贵族学院上学,成为上流社会的人了,身边怎么还能带着一个身份不明、还被人追杀过的男人?这也太掉价了。
被“紧张”情绪影响,半梦站在厨房门口,目光扫过架子上的杜松子酒,那是她上次发工资后,一时兴起买的廉价烈酒,度数高,味道冲,平时舍不得喝,只有情绪实在平复不了的时候才会抿一口。
她拿起酒瓶,拧开盖子,倒了满满一茶杯,看着琥珀色的液体在杯壁上滑动,深吸一口气,像喝药一样一口气灌了下去。
辛辣的酒液顺着喉咙滑下,烧得她喉咙火辣辣的,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但效果也是立竿见影的,酒精迅速上头,脸上泛起红晕,脑子里的紧张感瞬间得到缓解,胆子也立刻回来了。
她打了个酒嗝,心里盘算着这事儿不能告诉克劳德。万一他知道她要去贵族学院上学,要抛弃他奔赴美好前程,一时激动,在家里把她xxoo然后囚禁起来,不让她去上学怎么办?这种桥段她在低俗小说里看得多了,漂亮男人发起狠来可没什么道理可言。
所以,最稳妥的办法就是先瞒着他,等到开学前几天,趁他不注意,收拾东西偷偷溜走,消失得无影无踪。
反正这房子的租金还续到了下个月,押一付三,三个月的租期才过了一半,她也算是仁至义尽了,给了他一个安身之所,让他过了这么久的安稳日子。
完美的点子!
半梦心里得意地想,忍不住纾缓地叹了口气,觉得解决了一个天大的麻烦。接下来摆在面前的,就是先敷衍好克劳德,享受这段美好时光的最后片刻,然后就美美抽身,去贵族学院开启她的底层跃升蜕变之路。
想着想着,她忍不住邪恶地笑出了声,嘴角咧到耳根,脸颊泛着酒精带来的粉色,眼神涣散又迷离。
在克劳德看来,她这副样子,就像是在疯狂地越过他,yy着某个他不知道的陌生男人,那笑容里的春心荡漾,简直刺眼得很。
克劳德手里搅拌土豆泥的动作顿了顿,蓝色的眼眸深处迅速掠过一丝妒忌,可怖的占有欲像藤蔓一样疯狂滋长,缠绕着他的心脏,带来撕裂般的疼痛。
他几乎要控制不住脸上因嫉妒而产生的狰狞扭曲神色,握着勺子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连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
他脑子里塞满了数不清的疑问,像潮水一样源源不断地冒出来。
她在想着谁?又有外面的野男人在不知名的角落,用恶心的身体和脸扭着胸口勾引她吗?她喜欢那个野男人吗?到现在这个时候都还沉浸在与野男人的幻想中?那个野男人有他帅吗?有他身材好吗?有他有钱吗?有他会做饭、会洗衣服、会做家务吗?他能像他一样,把她照顾得无微不至,把她的需求放在第一位吗?……
嫉妒像毒药一样蔓延开来,让他看着自己精心准备的饭菜都觉得反胃,甚至一度要陷入晕厥。
但他很快就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知道,女人不喜欢他表现出过度的渴望和强烈的占有欲,明确的界限与克制的欲*,才是她可能欣赏的,也是他应该展现出来的样子。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翻涌的负面情绪,脸上重新挂上温柔的笑容,善解人意地为半梦寻找着转移话题的借口:“今天的饭菜不好吃吗,梦梦?”
半梦被他的声音拉回神,涣散的眼睛重新聚焦在眼前的男人身上。
无可厚非,他很英俊,太阳一般的金色头发在微弱的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皮肤白皙得可以看清下面青紫色的血管,漂亮的五官在光影里透着一种近乎圣洁的美感,让她忍不住又有些心动。
妈的,可惜了,疑似家暴男,不然带在身边当个花瓶也不错。
她拿起筷子,夹了一口碗里的米饭和青菜,恰到好处的炝炒香气瞬间铺满口腔,米饭的柔软与青菜的油气完美融合,味道好得让她差点叫出来。
说真的,克劳德的厨艺是真的没话说,比她吃过的任何一家廉价餐馆都好吃,甚至比上次老板请的高档餐厅的某些菜还要合她的胃口。
这美味让她心里生出了那么一点点愧疚,就一点点。
她想,克劳德作为一个有着完整四肢、具备完整劳动力的年轻男人,总不能一辈子都被她庇护在羽翼下,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他终归要自己去面对早七晚十的苦逼社畜生活,被工作压榨到像她一样,干瘪得发不出一点精力,变成心理上的老人。这样对他来说,也是一种成长嘛。
更何况,她已经对他够好了。
给他穿的,虽然是她从旧货市场淘来的便宜衣服;给他吃的,虽然大多是临期食物和最便宜的蔬菜;还给他住的,虽然是她租的破房子。
但不管怎么说,她让他在被追杀后有了一个安稳的落脚点,不用再风餐露宿、担惊受怕。天底下哪里还有她这样貌美有趣、善解人意、和蔼可亲的女人?换做别人,说不定早就把他扔在巷子里自生自灭了。
这么一想,那一点点愧疚感瞬间就烟消云散了。
半梦心安理得地大口吃完午饭后,临走前给了男人一个深长的吻,挥挥手,收起愉快轻松的神情,又投入到最艰苦的工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