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河系攻防指南 第9章 荣德拍卖行（8）

荣德大厦最高层。

恢弘宽阔的大厅，四壁镶嵌了一圈花纹繁复的水晶灯，将室内映照得华丽而明亮。正前方的展示台由一整块黑色砖石雕琢而成，不染一丝尘埃。

台下三排白色座椅呈扇形展开，簇拥着正中央那个王座般的丁香色天鹅绒沙发。

亚森毫不客气地坐到那个一看就是给他准备的沙发里，准备看看这帮人在“临死”前还想搞些什么花样。

雷昭廷站到他旁边，缩小后的身形自然地保持挺拔，看起来不像是仆人更像是一个矮小精悍的保镖。

【炸弹已经安装完毕，楼内未检测到能量核辐射，准备开启平民疏散计划。】耳麦里传来雷昭廷两位下属有气无力的声音，就像是遭到什么精神打击了一样。

亚森还没有闲到要关心别人下属的心理健康情况，所以只是安然地靠在椅子里，用手支着下巴，等待好戏开场。

而大楼内，所有正在加班的普通员工都收到一条“放假”通知：为贯彻银河系的科学劳动价值理念，从今日起放假一周，请大家立即停下手中的工作，离开工位，风雨无阻地回家，或者马不停蹄地去任何想去的地方！荣德拍卖行感谢您过去的无私奉献！

上千个和小路一样过早地失去了“任性”能力的“人”工，以及和老章一样完全没有“任性”能力的“牛”工站了起来，用死寂的灵魂反刍着这段消息里暗含的自由气息。他们的头盖骨里那颗早已经习惯了接收并执行指令的大脑、开始操纵着一个个躯体前往打卡点。

老板们并不知道奴隶们已经离开，仍然在那双紫色瞳孔的注视下笑得不可自持。

蔡荣德拍了拍手。

场内的灯暗了一瞬，然后再次亮起。

只见台上赫然出现一条人鱼，长而亮的尾巴袅袅拖曳在地，身姿柔软，麟光皎洁，丰美而妩媚，唯一和那身似绸的水泽不协调的是它脖子上那个漆黑的镣铐。

蔡老板的狗腿子们眼睛都开始放光，就像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好的货色。

人鱼扫了一眼“观众”们，目光只停留在了亚森的身上，眼睛跟镶了钩子似的看着他。

可被看的人无动于衷。

雷昭廷尽职尽责地扮演仆人的角色，走到他身前，挡住了人鱼“觊觎”自家主人的视线。

人鱼的声音雌雄莫辨，含着一丝沙哑的磁性，一眨不眨地看着亚森的方向，“我出价一个吻，谁肯要我？”

也许是人鱼身上的炫光闪得人眼迷离，不少观众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痴迷，嘴巴要张不张的，一个“要”字在喉咙里打着转。

蔡荣德咧出一个笑，吩咐道：“老郭，你看看你喜不喜欢。”

他又悄悄对亚森说道：“一个小小的开场戏，给您演示下这场拍卖会的玩法。”

被喊做“老郭”的那个人，正是刚才恭维上将不成反冷场的黄眼睛。

他有些受宠若惊地起身，不好意思地看了眼亚森和蔡老板，试探性地再次确认道：“老板，那我就拿下啦？”

他壮着胆子看向上将那双饮冰茹霜的瞳孔，只对视了几秒就垂下眼睛，声音里小心翼翼又带着压抑的窃喜，“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货色，上将先生，您确定您不想‘尝尝’？”

亚森没答话，冷漠如雕像。

蔡荣德皱了皱眉，对着老郭一脸不耐烦地说道：“哪那么多废话，让你拿下你就拿，后面还有更好的东西留给上将先生呢。”

“好好好，那我就不客气了，谢谢老板将它留给我。”老郭立马弯腰转身，走向人鱼，眼中的贪欲如同手电一般落在人鱼如梦如幻的身体上。

其他蔡老板的得力手下们颇为嫉恨地看着老郭的背影，不知道是在羡慕老板对他的特别关照，还是在羡慕他即将得到那条人鱼。

台上的人鱼已经失望地收回看向亚森的视线，嘴里跟吐泡泡似的嘟囔了一句，不知道是在抱怨上将先生不识货，还是暗骂仆人的多管闲事。

它转而看着一步一步向他走来的老郭，眼底如同鳞片一般闪烁着流光溢彩。

老郭站定在它面前，有意挑剔一下这件“拍卖品”，清了清嗓子，开始讲价。

“一个吻不够让我要你，你还能给什么？”

听见这话，人鱼的眼皮轻颤，脸色白得似雪，喃喃道：“不…不够么？”

它抬起眼睛，楚楚可怜地看向老郭，似乎试图软化那副贪婪的心肠，请求他接受它的“出价”。

老郭露出势在必得的笑容，嘴上却仍是说“不够，不够”。

人鱼咬了咬牙。

它思索了片刻，颤抖着手，从自己的尾巴上拔下一枚鳞片。

拔下来的那一瞬间，它整个身体都剧烈地颤动了起来，宽大的尾鳍不受控制地拍打着地板，仿佛在案板上濒死挣扎。

那双眼睛盈满了痛苦的水色，在明亮的灯下折射出贝壳似的光。

银色泛彩的鳞片沾着海水似的蓝血，被它捧在掌心里，微微发抖着端到老郭面前。

“再加上这个呢？”人鱼眨了眨眼睛，眼角滚落下晶莹的泪，凄楚而美丽。

老郭依旧高高在上，不着痕迹地用眼睛一点一点描摹过人鱼的全身，显然已经将它看成自己的东西，但泛黄的脸却故作冷漠，一副还没被打动的样子。

他有意侧着脸看向蔡荣德，仿佛希望借此博得老板的欢心。

蔡荣德如他所愿，微微一笑。

老郭更加喜不自胜，背挺得更直了，扬起下巴，更加居高临下地看着人鱼。

人鱼低垂着眼睛，像是在思考还能出什么价，它的睫毛沾上泪，显得更加无助而动人了。

这时，雷昭廷突然在精神传导耳麦里问道：【你觉不觉得这个人鱼有哪里不太对劲？】

亚森：【嗯。】

贺如加入进来：【将军，你看见人鱼了？那这栋楼里可能还藏着别的**生物，我和浮鸣去找找看，如果无害的话我就一起放了。】

雷昭廷：【行，你们小心点，它们看着可不像无害的样子。】

帝国和共和在很多事情上的态度都保持了高度一致——严格禁止生物基因编辑技术就是其中之一。但在一些不道德交易泛滥的偏远星球，克隆人啊、任劳任怨的真牛马啊、人鱼啊、人马啊、哪怕是独角兽啊之类的，都很常见。

雷昭廷常年在银河系边界驻扎，对这类非自然生物见识得不算少，但他还是隐约觉得不对劲。

眼前这条人鱼，有一种说不上的诡异感。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那条人鱼狠了狠心，继续用力地拔自己的鳞片，本来就毫无血色的脸仿佛泡久了牛奶一样，泛起一层不甚明显的皱白。

两片、三片、四片、五片、六片…

直到它捧着鳞片的手都打着颤，几乎马上就要失去力气垂了下来，老郭终于握住那双柔嫩的手，接受了“出价”。

“还差一个吻呢，小美人。”老郭笑得浑浊不清，眼睛因为迫不及待而变得更加黄，也更加亮。

人鱼顺从地仰起脖子，老郭急切地俯下头。

观众们鸦雀无声，很多人的喘息声都带上了某种压抑。

嘴与嘴相接的一瞬间——

人鱼的喉咙里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仿佛金属的刺耳摩擦声。

除了雷昭廷和亚森之外的人全部都捂住耳朵，神情痛苦。

他们眼睁睁看着老郭的表情变得惊恐，双手扑打着人鱼，努力推搡着，嘴却像是被焊在了人鱼脸上，怎么样都挣扎不开。一双血丝厚重的眼珠子几乎要瞪出眼眶。

”唔！唔唔唔——！！！”老郭的叫喊声在他和人鱼的体内回荡，旁人只能听见一阵阵闷鼓似的的响声。再然后，那阵声响也戛然而止，就好像有什么破坏了他的声带。

而人鱼的状态也不是很好，它的脸色狰狞，血珠从细密的鳞片里沁出，上半身的骨骼如铁锈般凸出身体表面，形成蜈蚣一样的痕迹，同时，尾巴也在猛烈地晃动着，死命拍打着展示台的地板。

不到一分钟，老郭的脸色变得灰白，身体无力地瘫了下来，仿佛被抽去了脊梁。人鱼的瞳孔也彻底涣散。

一吻终止。

两具原本纠缠的尸体依旧交叠在一起，两张原本亲密的嘴唇大张着，给人一种他们还在喘气的错觉。

老郭那具失去生机的躯体里却好像还有什么在隐隐搏动着，还来不及等人仔细查看，蔡荣德突然拍了拍手，室内的灯就此再次暗了下来。

待明亮回归时，台上已经焕然一新，安静地展示着下一个藏品——一个貌美的人类少年。

高层们的脸色都不是很好。他们终于意识到，刚才死在人鱼身上的，本来有可能是他们之中的一个。

蔡荣德满意地看着属下们发青的脸色。

他的上半身凑近亚森，满脸都是舒心的笑容，声音很大，怕其他人听不到似的，“刚才只是借机会处理不懂事的手下，顺便给您逗个乐。”

“现在这些，您放心拍。”

亚森没看他，扭头命令赵经理：“你，去拍。”

赵经理才从惊悚之中恢复过来，就接到了亚森的“正眼”视线。他愣了下，下意识轻抬视线，观察蔡荣德的眼色。

蔡荣德对他点了点头。那张胖脸上的脂肪这才漾满喜意。

赵经理弯了弯腰，语气谄媚，“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上将先生。”

亚森没再继续看他。他没心情欣赏即将进行的又一幕荒唐闹剧。

他在等待平民疏散完毕，然后就立即动手。

“上将先生，难不成是被刚才那个人鱼吓到了？还是担心我害您？”蔡荣德笑得惋惜，“您放千万个心，我怎么敢对您起歹心呢，我巴不得把全宇宙捧到您面前呢。”

“如果您肯屈尊跟我合作，那您可以拥有的就不仅仅是这些了。”蔡荣德指了指台上的少年，神色轻佻。

他们眼前，拍卖会开始有了正常而热闹的氛围，观众们纷纷下场，一阵阵起哄逼得少年出越来越高的价以求得自己被拍走。如果不能被拍走的话，他将面临的下场会比死还难受。

“不管是资源、还是国家，甚至是共和，或者是帝国的王位…”蔡荣德的声音在喧闹中显得分外鬼魅，“只要您和我站在一起，没有什么是拥有不了的。”

亚森不为所动，语气冰冷得不像嘲讽，而像是在陈述事实，“一个商人，这么大的口气。”

蔡荣德笑了，“商人能够交易到的东西是您难以想象的。”

亚森：“哦，比如呢？”

“比如，呵，”蔡荣德人窄笑声也细，声音既轻快又阴沉，“现在正有一艘战舰停在蓝瑙星上空，已经瞄准了您的私人飞行器。”

“如果您答应和我合作，您、我、还有亲爱的域外朋友，便可以共享我刚才许诺的那一切，银河系由我们主宰。”

“可如果您不答应和我合作，那您就要在蓝瑙星上安息了。”

亚森抬眼，无惊无诧。

他打量着墙壁上安然闪耀的那排水晶灯。

无需蔡老板提醒，他早就看出来了。那一条长长的看似脆弱易碎的流光之中，致命的武器已经悄然对准了他和雷昭廷。

能用在这里的，想必不是那种慢到躲得过来的枪弹，而是锁死目标、枪响弹至的杀器。

蔡荣德静静地看着亚森，笑着说：“早在上次拍卖会，上将先生不就已经有合作意向了么？这次又不带六翼、不带龙血号，私人出行来到蓝瑙星，我想，您应该已经在心里有所决策了吧。”

“这——就是我的出价，您看看，您要不要拍？”

浮鸣的声音突然在精神耳麦里响起：【操操操，将军！这里有好多变异**，都他妈是用不知道什么生物的脊椎做的！上来就想亲嘴把骨头灌到你身体里！】

【更糟糕的是，**都死了那节脊椎还跳出来蹦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