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河系攻防指南 第38章 Ra‘doom（16）

“门没关，进。”

亚森抬头看向门口，以西结的脚步声他再熟悉不过。

他合上手里的《银河系简史》第二十五卷，声音有些无奈：“我待会就回哥尔达哈了，你天天从学院往返议事厅，也不闲折腾。”

以西结像是太久没见上将似的，连门都忘了关。他步伐轻缓地走向靠在窗台上的亚森。

帝国的执政卿大人显然行迹匆忙，连正式衣袍都未来得及换下，淡紫绣金的纹路衬得整个人高贵轩昂。

“我算过时间了。”以西结熟门熟路地坐到亚森身边。

两个成年男性挤在一起，使窗台上这一方空间显得有些局促，以西结拂了拂亚森肩头不存在的灰尘，声音如同浸满阳光的木，“和你一起回去，刚好能下一场议事会。”

亚森看向这张离得很近的脸，眼前人的笑容明亮里有着疲惫。

帝国执政卿和帝国上将的繁忙程度有着很明显的差别，毕竟战争不是每天都有，政务确是时刻在发生。

他问道：“你和瑞丽安很着急我回去？”

以西结挑眉，语气里有着毫不掩饰的亲昵，“怕你乐不思蜀，我和女王陛下都很有危机感。”

亚森笑了。

他的音色清冷，紫罗兰色瞳孔却因为溢满日光显得温润，“你俩更像一对兄妹。你比我更适合当她的哥哥。”

“别开我玩笑，女王陛下听到了会我把发配远心的。”以西结唇边的笑意比眼里的诧异更深，“更何况，你见过她喊过其他人‘哥哥’？。”

“有你我才放心，才智无双的执政卿大人。”透过玻璃照进来的光在上将的唇峰上映出浅蜂蜜色的芒泽，他的声音由于放松而显得更加好听。

以西结低头轻笑，余光却瞥见了上将另一侧的书——《银河系简史》二十五卷。

“院长给你留了和瑞丽安一样的作业？”

他倾身去取那本《银河系简史》，人却似乎突然眩晕了一瞬，指尖在书脊上打了滑，身形也不由自主向上将身上倒了下去。

亚森不假思索地伸手扶住他的侧腰。

以西结的手按在亚森的胸口，素来浅淡的呼吸突然凝滞，他抬起头。两人在极近的距离对视着彼此骤然放大的瞳孔。

“咚——！！！”

门板被敲出了一声冬瓜撞墙似的闷响，强势地宣告出来人的存在感。

亚森抬头看向门口处的人影。

雷昭廷面无表情地立在他的视线里，扑面而来的光线将那张小麦色的脸映衬得清晰极了，唯有眉骨处盛满了阴影，刚结了新痂的唇抿成了一道坎坷的直线。

“真是不好意思，打扰二位了。”他的每一个字都像石头笔直地在湖中下坠。

雷昭廷将手里的点心盘放在门口的架子上，语气生硬，“给你的，放这里了，我走了。”

他转身就走，军靴在地上踩得清脆又响亮。

亚森收回了扶着以西结的手，一眨不眨地盯着那道影子，有些发愣。

他的第一反应是要解释，但仔细想想，有什么可解释的？他们之间，不过就是几个吻而已。

就在他为自己的想法感到荒唐的时候，按照步速原本应该走远的人又走了回来。

“所以我算什么？以西结的替代品么？”雷昭廷的语气沉凝，又让人听得出委屈，俊朗的轮廓在日芒下发出淡金色的光，瞳孔纯澈得一眼见底，头发也耷拉着，活像一只被遗弃的大猫。

亚森：…

以西结：？

他扭头看向上将，眼中有一丝不确定的压抑。

上将却是冰凉凉地看着即看着就要炸毛的人。

他还没说什么，门口的那人就很烦躁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一副“谁都没我玩得起”的模样，“替代品就替代品，你俩最好别让我有机会插足。”

亚森 and 以西结：……

雷将军自导自演了一出狗血戏码之后，迈着爱情大反派的步伐气焰嚣张地走开了。

以西结看着亚森，很显然是在等他的解释。

亚森冷漠地说道：“年轻人心思多，不用在意。”

“你也就比他大八岁。”

“也就大八岁？”亚森扯开嘴角，一丝笑意也没有，“我从伊甸园出来的时候他才刚出生。”

以西结沉默了片刻，挤出一个微笑，“我帮你收拾行李。”

“已经收拾好了，走吧。”亚森将手里的书放在身侧，慢吞吞地下了窗台。

两人身后，《银河系简史》二十五卷，仿佛离家出走的一百年人类历史，孤零零地在窗明几净的荣誉毕业生宿舍躺着，默默地等待着和剩下的千万年相聚。

而在帝国首都哥尔达哈，尊贵的女王陛下也在等待和哥哥相聚。

在瑟兰王宫的一处内殿里，年轻的瑞丽安女王扔掉了手里的书——《银河系简史》第一百八十二卷。

女王的脸庞精致得如同水晶雕像，同时融合了美与权力这两种最令人梦寐以求的元素。而她那至高统治者的地位使得无人敢将她的美貌作为谈资。

她的面前闪烁着一副全息星图，代表上将所在飞船的紫色光点已越过近心星域的三分之一，距离帝都只剩下半个公时的路程。

一名身着银色铠甲的骑士走入宫殿，在王座下方单膝跪地，他的目光快速掠过星图，低头时胸甲发出细微的金属声响。

“陛下，政务厅已经就上将发回的信息开展了三轮战略会议，现在他们请求呈递关于Ra'doom情报的分析结论。”

女王的声音淡漠极了，“我只要一句话。”

“他们认为这是共和的诡计。”

“哦。”女王的音色和上将同样清冷，她的指尖临摹着王座扶手上的纹路，淡紫色的瞳孔并未聚焦于手中的书页。

她盯着星图上那个紫色光点，在即将到达哥尔达哈星域最外侧时，漂浮在空中的银白色通讯仪突然亮了一下，亚森的声音在殿内响起，“瑞丽安，我想起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先不回去了。以西结我放在接驳站了，赶紧让人来接下他，他还要赶回议会。”

“另外，这里有个轻型舰我看着还不错，我先开走了。”

“亲爱的哥哥，你还真是淘气。”女王的声音如同冰层下汩汩流动的溪，“我早就让他们把接驳站的所有舰艇航线锁死了。”

”别忘了，帝国的舰艇一旦设定好航线，发生任何权限外的变动就会即刻自毁。”

亚森轻笑了一声，语气像一块带着温度的冰，“亲爱的妹妹，不要小看你哥哥。”

女王看见那道紫色的轨迹线，突然调转了个弯，然后消失在星图里。她的嘴角扯出一丝涟漪。

通讯仪断开了，几十秒钟之后又重新连上，接驳站长的声音断断续续，十分艰难地报告道：“陛下，上将他劫机…啊…那可是一架刃系轻型舰。”

女王冷笑，反问道：“劫机？”

“我允许你重新措辞，帝国上将驾驶帝国舰艇，叫什么？”

接驳站长：……

他重新回答道：“征…征用…。”

女王掐掉通讯仪，对骑士命令道：“仔细说说，一个月前，雷昭廷是怎么带着他的属下潜入哥尔达哈，然后拐走我哥哥的。”

“是。”

众心共和的最高议事厅，也正在以这对关系甚好的半血兄妹为话题中心，进行激烈的讨论。

“你是说，你们先是发现荣德拍卖行受不明势力委托为脊骨打造合适的非自然生命体，回程途中，一帮乌贼给你们植入精神力锁，目的是为了督促你们带着脊骨相关的实验数据回银心，结果你们在银心学院发现了新上线的意识场和荣德拍卖行有关？你们短短一个月时间搞出来这么多东西？”蓝特助坐在圆桌以外的记录台，手上动作丝毫不停，但还是没忍住发出感叹。

她越听越觉得不可思议，这些乍看起来一环扣一环的事情实际上——毫无逻辑。

浮鸣喝了口茶，恨铁不成钢地反驳道：“什么叫搞出来，是那些东西本来就在，只不过现在才被发现而已。你应该庆幸我们早点发现这些事情。这些统统表明，银河系有一个全新的敌人，隐匿在暗处，拿人类来做交易。”

一位右眼带疤的高级行政官，两手交错，倾身向前，问道：“既然雷将军和亚森上将在意识场已经找到了Ra‘doom，不能找机会再回去一网打尽么？”

雷昭廷坐在华伦首座的右手边。他靠在椅子上，姿态随意，军靴抵着桌角，声音玩味，“首先，对方并没有给我们这样的机会。其次，既然对方有这样远超于我们的实力，那即便摧毁了一个意识场，他们照样还能建第二个第三个。”

贺如的声音很严肃，“敌人并不完全身在暗处，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有迹可循，我们要做的是寻找出这些蛛丝马迹，揪出这股势力。”

高级行政官皱起眉头，“我倒是怀疑帝国上将的动机。万一是帝国在有意引导我们，让我们自己给自己制造出一个假想敌，那我们放在Ra‘doom上的一切精力都是浪费。”

另外一位行政官附和道：“不排除这种可能。学院一贯偏向帝国，蓝瑙星的总领韩守成在联合国里也一直是亲帝国派，至于拍卖行的高层，呵，不过是帝国的走狗。他们盗取的军事布防图，十有**都是过了帝国的手再倒卖出去的。”

“万一学院早就制造出来精神力锁和意识场，万一乌贼早就和上将勾结，万一帝国舍弃蔡荣德这枚棋子，引诱三位上钩，带三位兜兜转转一大圈寻找不存在的客户‘R’，然后在关键时刻给我们致命一击。多么完美的策略！”

蓝特助眯起眼睛，出声提醒道：“瑞丽安女王一直以来对共和态度冷淡，既没有任何外交热情，也从没表露出什么敌意。我们做过调查，她甚至没有在任何公共场合主动提及过众心共和相关的关键词。”

高级行政官讽刺地笑一声，“相信我，帝国的民众比我们共和的人更希望瑞丽安女王胸无大志、爱好和平，最好是像梭罗一世那样沉溺哲学，写出来一个《与神对话》第二部。”

席间响起淅淅沥沥的笑声。

高级行政官的语气严峻下来，“有埃塞王朝的先例在前头，我们必须正视瑟兰王室精神不稳定的可能性，毕竟埃塞和瑟兰同出一脉，而这些自诩伟大的帝王们总是有着吞并全宇宙的野心。”

“这没有道理，”贺如一脸不认同地说道，“按照你的说法，帝国手握精神力锁这种级别的武器，为什么还要提前让我们知道，而不是在战场上亮出来？”

高级行政官脸色越发凝重，“因为这种武器还不成熟。三十六个小时就可以失效的东西，也许能决定几场战争的胜负，但不足以用来夺取上百个恒星系。还不如拿出来当鱼饵，让我们因为神秘的Ra‘doom自乱阵脚，效果会更加长远。”

雷昭廷神色冰凉地看着面前光洁的桌面，不发一言。

华伦首座看向雷昭廷，声音里有着崖松的苍郁，“昭廷，你是这一切的亲历者，你认为呢？”

“我认为，Ra'doom是超越人类与域外生命的存在。揣测它们的动机，就像蚂蚁揣测人类的想法一样，毫无意义。”

“不管对于共和，还是对于帝国，真正的问题在于——”他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圆桌上各色的脸，“人类如何在这样的背景下，跳出棋盘对弈的局限，合作共存。”

华伦首座笑了，摸了摸身边的拐杖，说道：“联合大典在即，帝国作为东道主，动些手脚再方便不过。如果他们真的想下一盘大棋，势必不会放过这个好时机，我们要格外留心任何异常细节，看看Ra‘doom到底是帝国的烟雾弹，还是确有其事。”

“当务之急，加强与学院的合作，破解意识场技术。”首座的声音如同长河里一只安稳的老木船，“至于精神力锁，虽然不确定这种武器是真是假，但我们仍然要对此有所警觉。所有武装单位，加强军队对于精神力失效的脱敏训练。”

圆桌上传来整齐一致的叩桌声，这是所有人在做出“接收指令”的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