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河系攻防指南 第37章 Ra‘doom（15）

宇宙公时的晚间时分，拉起夜色幕布的不止宿舍区，还有梭罗大公堂。这座随着学院建立而一同建造的庞大建筑物，屹立于星球赤道，如同戒指上的一颗宝石。

梭罗大公堂，被特意设计成古斗兽场的式样。只不过，在这里，人们以思想为武器，通过言语挑战彼此的信仰。

在银河系久负盛名的学院午夜思辨，便是举行在这里。

全场的灯火被特意熄灭，天上也没有人造月亮，在这片绝对黑暗里，各持主张的师生们可以尽情背着恒星说宇宙的坏话。

“域外生命千奇百怪，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对智人的敌意。自大航海时代，人类和域外生命发生第一次接触以来，这种敌意就无比明确而且不分种族地存在。”

“尽管生物学家和哲学家们已经对此提出了很多猜想，例如最经典的生态位法则——当新物种闯入既定的生态系统时，所有现存种族都会启动一套古老的评估程序，对新来者进行全方位的‘可食用性检测’。该法则的支持者认为，生态位竞争是星际生态圈最基础的生存算法之一，通过判断吞噬还是被吞噬，将新来者纳入能量流动图谱。”

场中的那道声音清晰无比地传送到圆形石阶上的每一位听众耳中，这些听众誓死捍卫异端思想的可能性，但同时又做足了准备随时向对方的逻辑发起进攻。

发言者仍然滔滔不绝，“在人类进化出精神力、并且一次又一次战胜域外势力的背景下，生态位法则已经不能完全解释现状。而新兴的嫉妒心理论为我们提供了更残酷的视角——”

“人类并没有侵占已有生命的星域，我们所做的不过是在开垦荒芜的银河系，作为一群脚踏实地的拓荒者，我们所得到的域外种族敌对强度远超于食物链的恶意阈值。这是为什么呢？”

“最明显的答案就是，人类拥有它们没有的东西。至于这个东西到底是什么，目前没有任何可以被称为主流的观点。”

“我今天在这里想提出一个观点：人类所拥有而域外生命没有的东西，是神。”

场下的寂静被打破，一阵阵窃窃私语混杂着无神论者们的不屑的讽笑，但大家依然坐在那里，等着发言者讲完。

场中心的那个人，语气很严肃，显然是知道自己的想法会遭到怎样的嘲讽，“我指的，是真正的神。梭罗一世的《与神对话》被很多人解读为他本人哲思的特殊形式表达。但本源神存在的可能性并不为零。”

他说完，停顿了片刻，等待有人提出质疑。

果然有人发出声音，“百分之八十的域外生命都有各自的神。你如果不清楚，我能给你举出很多个例子。”

发言者笑了，反问道：“我想，你所指的，是信仰吧？”

“首先，我同意，信仰并不是能被特化成单一种族标签的东西。其次，神一定要和信仰挂钩么？即便这个存在强大而不可知，人类就必须渺小着去信仰它么，必须要将自己的命运寄托在不可知身上吗？”

随着思路的展开，他的声音逐渐变得中气十足，“所以我在此强调，我要论证的是，域外生命嫉妒的是我们拥有神灵，而不是我们拥有信仰。”

另一个人提出质疑：“既然神和信仰不挂钩，那神就与人类本身无关。你并不是在论证人类令域外种族嫉妒的特质，而是在论证神的存在。”

发言者似有赞同，“这两者密不可分。神是存在的，但它并不一定给我们带来好运或者厄运，域外生命嫉妒的是我们和不可知之间的无上联系。”

场下又有问题传来，将问题转移到新的领域，然后挖了个似有若无的坑，“那你认为，人类进化出精神力，也是神的赐福么？”

发言者很机警地回避了这个问题，回答道：“域外生命也有会魔法的，在它们眼中，人类的精神力也许和魔法无异。这些能力并非是必须通过神的赐福才能获得的。”

他的挑战者轻笑了一声，“魔法是高维物理，只有不能被解构的东西才能被称之为魔法。你所说的会魔法的域外生命，只不过是在偶尔开启了一条能够接触高维时空的进化树支线，通过万万年的漫长进化，才勉强攫取到了高维时空的一点碎熵，而人类却是在短短几千年时间里，获得了这种特别的能力。”

挑战者狡猾地引出自己的论点，“精神力本身，从来都不是区分人类和域外生命的关键。真正的关键在于，人类花了几千年就完成了其它星际种族千百万年时间才能做到的事情。”

发言者停顿了片刻，有些慌神，开始自乱阵脚，“可是，人类的这种进化速度，只能是因为神的祝福。”

一个听众发出冷酷的笑声，直接转移了话题，“祝福？我看是诅咒才是。精神力助长的是个人英雄主义。而个人英雄主义又会助长群体个性的消亡。这两件事已经在发生了。想想’第一战‘，个人英雄主义的极端案例；再想想蓝瑙星的克隆人\牛伴生群，去个性化的极端案例。”

有思辨能力的听众们发出一阵阵嘘声，阻止有人通过这种倾泻私人情绪的行为来干扰发言者的思路。

黑暗中，一缕带着热度的气息出现在亚森身旁，这种感觉像是一颗巨型热带植物在他耳旁吐纳着阳光。

“没想到你会对这种话题感兴趣？”雷昭廷的声音放得很轻。

亚森的肩侧绷紧了不到一瞬，冷漠道：“这些废话比安眠药管用。你来干什么？”

“来感受一下高等学术氛围，陶冶情操啊，”雷昭廷的指节不经意擦过亚森衣袖，理所当然地回答道。“谁知道这么巧遇见了你？”

亚森冷笑一声，“那还真是巧，几万人的圆阶公堂，你偏偏就坐到了我的身边。”

雷昭廷从嗓子里溢出一声轻缓的笑意，“不管你在哪，我都能找到你，我亲爱的老师。”

“给你上一课，”亚森弹开身侧那只手的指尖，准确地在黑暗中找到了雷昭廷的唇，用手狠狠蹭掉了雷昭廷唇上的血痂，音色冷冽得像松针间的雪，“不准跟踪我。”

那人慢悠悠地“嘶”了一声，像痛又不像，浓重的血腥味在两人中间蔓延开来。

雷昭廷舔了下唇，还来不及回味那阵触感，就感觉到旁边人起身离开的动静，他想也没想就跟了上去。

“我送你回去？”

“滚。”

为了照路，梭罗公堂外不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暗色，而是隐隐有一层光亮覆在自由树林间的小路上。

雷昭廷看着亚森的侧脸，那双瞳孔在黑夜里紫得如同化不开的墨，皮肤白得发出淡淡冷光，将米色衬衫的领口都照亮了一些。

感恩那两个吻，上将的唇色比之前要红一些，唇线也饱满了不少，简直不敢想象沾上水色是什么模样。

亚森只感觉到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忽远又忽近的，不耐烦地说道：“你很闲么？还不滚。”

“我休假嘛。你要不要在学院多留几天，或者我带你去老城边域玩玩？”

“你是说，众心共和领地的边隅？”帝国上将冷笑。

雷昭廷：……

“我在那里长大的嘛，对老城星域比较熟，现在那里已经很安全了，我保证，你在帝国绝对看不到那样的风景。”

“或者你来四方京逛逛，跟哥尔达哈一样热闹。”雷昭廷很热情地邀请着，仿佛一个临时自封上任的半吊子外交官。

“呵，你怎么不说来…”上将说到一半，生硬地把“哥尔达哈”四个字咽了回去。

他看见那双骤亮的眼眸又落空似的暗了下去，心道好险，差点中了雷子兵法。

雷昭廷锲而不舍地诱惑上将，“还有三轮，你不想再抱抱三轮么？它把自己吃这么扎实就是为了让人抱起来舒服的。”

亚森：……

雷昭廷的房间里，正在享用夜宵的三轮一边埋头苦吃，一边含糊不清地嗷喵了一嗓子，像是听到了仆人的小话。

亚森无奈地看了眼雷昭廷，这人好像孜孜不倦地致力于让他对猫科动物上瘾。

他一巴掌推开雷昭廷越凑越近的脸，“我明天就走，别吵我。”

雷昭廷叹了口气，呼吸温热着亚森的掌心，睫毛轻轻拂着他的手指。

上将的喉结滚了滚。

不知道什么时候，在他心里雷昭廷已经成了香草烟的替代品，而且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拿共和将领来戒烟，他还不如继续抽香草烟呢。

啧。

这破自制力。

他把身旁的人一把拽进学院为他配置的单人飞行器、再按进座椅里。

他用手钳制住雷昭廷的下颌骨，又一次吻了上去。

唇间泛着新鲜的血味，锈里带着甘甜。他的膝盖毫不留情地抵住对方的小腹，另一只手扶着座椅，居高临下地啃咬着纠缠上来的舌尖。

虽然靠在座椅里，但是雷昭廷的身体绷得像块铁，一手紧紧扣着他的后颈，指尖埋在发里游离不定，一手轻轻揽着他的背。

窄小的驾驶舱里热度渐渐升高，连玻璃都晕染出白色雾气。

过了不知道多久，被享用完毕的雷昭廷被踢出驾驶舱。

嘴上的伤口在清凉的夜风里依然有着灼热的痛感，但他无知无觉，看着腾空而起的飞行器，勾起嘴角，然后又因为伤口被扯到忍不住“嘶”了一声。

上将不来共和玩没关系。

上将不让他去帝国玩也没关系。

反正还有联合大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