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河系攻防指南 第28章 Ra‘doom（6）

雷昭廷这才发现亚森的右手手套已经被蜘蛛的毒液浸湿。

难怪刚才那只蜘蛛没喷出来毒液，原来是因为上将在拔掉螯肢之前捏爆了它的毒囊。

上将的右手就没一块好皮，直接碰毒液跟被蜘蛛咬一口没什么区别。

这得多疼啊。

雷昭廷想想都感觉心要痛死了，声音罕见得有些无措：“我…我这就让他们暂停比赛，你别死你不能死你要是死了——”

亚森：“死不了，别哭丧，让我缓会。”

说完他就闭上眼睛，胸腔几乎没有起伏。

雷昭廷：…

直播间：…

雷将军深呼吸了几下，冷静了下来。

他右手探进亚森的袖口里，利落地解下上将的手套和手上缠着的绷带，避免他反反复复中毒。

指尖无可避免地触及到凹凸不平的皮肤，沾染上新鲜黏腻的血肉，那是身体一次次试图愈合出疤痕却不停失败的痕迹。

这和把手直接伸进血肉里面搅和相比……也没什么区别，雷昭廷甚至能感受到怀里的人因为陌生的触碰而发出生理性的战栗。

这一切都被他小心翼翼地掩盖在狼裘袖口之下。他知道，上将不想在任何人面前暴露手上的创口。

另一只手的手掌心突然一沉，一个柔软冰凉的异物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手里。

雷昭廷摊开手掌一看，是一卷无菌绷带。

大概是技术组安排的，这帮人还怪好心的。

雷昭廷一边给亚森的手换上新绷带，一边将注意力放在学生身上。

他看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钻到蜘蛛下腹部捣鬼的西莱，一脸无奈，“干什么呢小鬼，你要给蜘蛛做绝育么？”

“战斗守则第一条，找到它的弱点。”

西莱犹豫了一下，说道：“可是…捅这里它反应最大。”

雷昭廷：…

他只好给这位银河系最高学府的学子恶补语文：“弱点是让它虚弱的点，不是让它狂暴的点。”

桥野不知道什么时候从隐蔽点钻了出来，来到他们身边，蹲下来检查上将的情况。

西莱看到了他的举动，不屑地撇了撇嘴，结果一个没注意，被大蜘蛛一腿抡飞了出去，哐唧一声砸进了旁边的蜘蛛尸体里。

“不要走神，不要分心。战斗守则第二条，专注于你真正的敌人。”雷将军的语气如常，神色平静。

当他不准备继续放养小鸡仔、而是真正把西莱当成自己手下的军人时，那双总是悠闲的眉眼便带上了某种威势，说出的话语也如同天然的秩序。

“明白，将军！”西莱从巨型怪物的残尸中利索地爬了出来，无比响亮地应道，他眼中的光芒也越发兴奋。

歌族学生轻巧地蹲下身，躲开蜘蛛的腿部扫击，视线一寸寸扫过怪物那庞大的身躯。

他的眼神突然凝在蜘蛛的步足关节处，那里的甲壳颜色比其他部位白得更加厚重，随着蜘蛛的行走隐约呈现出堆叠的褶皱。

“找到了。”西莱低声自言自语，手上一刻不停地调整进攻角度，随着身形跃起，他用骨刃精准命中了那层软组织。

与之伴随的是蜘蛛发出的刺耳嘶鸣，浅而细的伤口喷洒出大量钴蓝色的血液。得益于歌族人的体术天赋，西莱不再像最开始那样行动仓促，而是灵活地翻滚躲避开飞溅的液体。

他的视线余光不经意地扫过在两位将军旁边显的过于单薄的人影，心里像是被螃蟹钳子夹了一下。

接下来的十几分钟里，他像只不知疲倦的小兽，在蜘蛛周围灵活穿梭。每一次射击都精准落在同一个部位，每一次都比上一次更加用力。直到“咔嚓”一声脆响，蜘蛛庞大的身躯突然倾斜。

蜘蛛的半边身体猛烈地挣扎着，试图保持平衡，但受损的步足关节再也无法支撑宽大身躯的重量。

一阵漫长的轰响之后，这头巨型节肢动物终于重重地砸在地面上，激起了一片黑色的尘屑。

西莱抬头望向雷昭廷。

他拼命压抑着呼吸，只觉得胸腔中有什么就要呼之欲出，浑身的神经如同一条被引燃的导火线，密集的火星向身体的最上方涌去，在脑中炸裂开某种几乎可以称之为种族天性的东西。

青年将军的面容深邃，深色的眼瞳在额发的阴影中透出几分清亮，如同一扇能映出人心的暗面镜子。

他的声音如同晨曦般，带着某种令人踏实的感染力，“做得不错，你已经捣毁了它的运动神经中枢。现在，找到它的命门。”

“战斗守则第三条，尊重你的对手，能给他痛快就尽量给他痛快。”雷昭廷的声音越发低沉，似乎是在强调什么。

西莱的手指不自觉握紧手中的骨刃，眼神锁定在了某一点上，仿佛一往无前的箭矢。

下一秒，西莱猛地蹬地跃起，修长矫健的身形在半空中舒展开来，手中的骨刃在幽暗的洞穴中划出一道暗淡的惨白弧光，精准无误地刺入蜘蛛的头部。

“嘶——！！”

蜘蛛发出垂死的尖啸，还能动的几只步足疯狂抽搐，尖锐的足尖在地面上刮擦出一道道深痕，六只眼睛因为濒死而射出极亮的光芒。

西莱能感觉到刀刃下的甲壳在剧烈震颤，有液体喷溅在他的虎皮衣服上，很快，那层金红色的皮毛就变得狼藉一片。

他不管不顾，眼中的神采越发亮了起来。他双手握住刀柄，用全身重量向下压去，蜘蛛最后的挣扎由剧烈而变得渐渐微弱，直到一声隐隐的闷响在蜘蛛的头颅内响起，那六只眼睛才彻底黯淡下来。

西莱保持着最后的击杀姿势，刀刃仍深深嵌在蜘蛛的头甲中。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呼出的白雾很快又凝结在鼻尖。

有那么几秒钟，整个世界如此安静。他听不见也看不见直播间的满屏叫好，脑海中只有血液奔腾的沸响。

他下意识抬头看向那边的三个人。

雷将军的笑容俊朗而真诚。

桥野的神情沉默，眼里却闪烁着莫名的光彩，他看不懂，但下意识挺了挺胸膛。

他的视线下移，落在雷昭廷臂弯中的上将身上。

西莱清晰记得，刚才和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眸进行短暂对视时，心底乍现的那种寂静。

上将的目光冷淡得仿佛全世界都微不足道，却又将他心底那点嗜血的隐秘渴望看得一清二楚。

不知道为什么，在此刻，西莱忽然有些懂得了那种目光。

那是……

怜悯。

西莱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由于暴虐而产生的一缕畅快感顷刻间消散了。

他收起武器，来到三个人身边。

“亚森上将还好么？”他问道。

雷昭廷低头看着怀里的人。

亚森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呼吸轻得连片树叶都难吹得起来，但睡容又很柔和，就像是几千年没睡过觉似的。

他不动声色地将亚森裹得更紧了一点。

一脸斯文的桥野回答了西莱的问题：“这种毒素很棘手，对于常人来说是致命的，但看样子，亚森上将能够抵抗住毒性，只是不确定他需要多少时间才能彻底消解体内的毒素。”

西莱僵着脸，仿佛听不到桥野说话似的。

桥野也并不在意，站起身，打量着周围，试图寻找有没有“药草”存在的痕迹。

洞穴突然猛地一震。

桥野的身形晃了一晃，整个人没站稳，往地面上歪去。

西莱更是没好到哪里去，攻打蜘蛛本就耗费了大量体力，这地震般的动静让他的腿直接软了下来，扑通一声坐在地上，刚刚好地给桥野做了肉垫。

只有雷昭廷抱着亚森稳稳立于原地，仿佛不受任何干扰。

众人在剧烈的晃动之中疑惑了不到几秒钟功夫，然后突然意识到，这阵动静并非来自地核，而是来自洞穴深处的那个存在。

“咚—— —”

“咚— ——”

沉重的脚步声响起，从尽头处一下又一下地传来，每一次都震得碎石不住从岩壁上滚落。

地面摇摇晃晃，光靠两只腿都难以站稳。

与此同时，岩壁上亮起一列列金色的古老文字，字里行间，腐烂枯朽的气息扑面而来，厚重得让人几乎难以睁开眼。

而地上的蜘蛛尸体逐渐消融，如同白船没入了黑色的海。

有什么被死亡唤醒了。

桥野看着墙上的文字，眼神亮了，他的声音随着地面的抖动轻一下重一下：“墙上的文字是神语，传说中梭罗一世和神交流就是用的这种语言！人类已经破译了百分之五十，让我来翻译一下——”

他的声音被“神”打断。

沉闷的声音从洞穴深处传来，像是大山在低语，每一个字都和人的心脏产生共振。

“吾乃新神，降此浊寰。”

“啖亡魂为飨，噬腐躯为祭。”

“凡趋至吾前者，当为牲醴。”

西莱睁大眼睛，身上惊出冷汗。

如果刚才他们继续往里面跑，会在成为蜘蛛的午饭之前先行成为神的祭品，然后就会在神的团灭战绩上又添一笔。

紧接着，一个巨人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眼前，乍一看像座青黑色的山峦，但如果仔细观察，就能看见它的身体由无数人类焦骸组成，躯干裂缝间火光隐现，仿佛地心之火在岩隙下奔涌。

巨人没有五官，面部只是一张不断坍缩又重组的凹陷表面。它说话时，声音不是从“口”中发出，而是从全身发出共鸣一般的回响，如同无数焦尸汇聚而成的吟唱。

“司祭者何人？但陈尔愿。”

雷昭廷抬眼看向巨人，语气似命令：“治好亚森。”

神的面部翻涌，形成一双火石般的眼睛，灯塔似的视线落在了亚森身上。

它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道：“以汝怀中之宝，献于吾前，吾当厚赐。”

众人：？

雷昭廷冷着脸，“休想。”

神顿了顿，声音更加森严，隐含不悦，“吾可赐汝堪舆图，此图可引汝至海渊不侵之巅。”

雷昭廷冷笑一声，“地图留下，你给我滚。”

神：…

所有人：…

在神发怒的前一秒，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在众目睽睽之下慢悠悠抬了起来，宽大的狼裘袖口松松垂下，露出一截手腕，皓白得如同月髓。

要死不死的上将先生半睁开眼睛。

“我要献祭。”

上将的那双紫眸凉凉地落在雷将军身上，“我要当祭品。”

雷昭廷：…

直播间：…

神：…

直播间里众说纷纭。

【神？！这次竟然上来就是神级boss？团灭率百分九十八的神级boss？幸存的百分之二是靠放弃信仰加入邪教才逃过一劫的神级boss？】

【也不看看这次是哪两位下场？技术组不祭出点大招，这场游戏对他俩来说根本没有难度啊。】

【这个游戏没有难度，唯一的难度就是上将。】

【不是，我想看的对抗呢……本来想看那两位精神力对轰，结果突然就搂搂抱抱上了是怎么回事？】

【兄弟们，别投票了，我们看走眼了，前方不是敌情，是奸情。】

【蛋，原来是给子，大意了。大家立即停止投票，准备准备建粮仓。】

【这个神自称“新神”，应该是参考了埃塞王朝时期的王室信仰——三位一体的宇宙本源之神，由旧神、今神和新神共同组成，分别代表过去、现在和未来。梭罗一世是传说中最先与本源神对话的人，但是同他对话的到底是神的哪一面，目前尚不可考。】

【没想到都星际时代了还神学泛滥，我真的…】

【笑死，但凡人类物理能有点突破呢，都几千年了，还在量子力学呢哈哈哈。】

【经此一役，我的梦想从“被上将公主抱”变成“公主抱上将”。】

【咳咳，楼上的，女王通缉警告。】

【雷将军真听话，还真把上将举起来送给神。】

【雷将军臂力真强，举上将跟举辛巴似的。】

洞穴里，神对上辛巴神秘莫测的紫色眼睛，忽然神思一紧。

那种感觉…就好像被小动物指定为了领地，然后小动物就会肆无忌惮地在你身上拆家。

神犹豫了。

神闭上眼睛，脸又恢复了那种岩石表面一般毫无五官的状态，假装没有看到祭品。

它开口：“要不…”

亚森“呵”了一声，唇里吐出冷冰冰的不耐烦：“想反悔？还要不要当神了？”

神：…

神骑虎难下。

亚森拍了拍雷昭廷的手。

雷昭廷十分配合，把上将往神的脸上一扔。

上将轻巧地扒在了神的大脸盘子上。

那张没有五官的巨脸，愣是被上将掰出来一条缝。

上将把自己塞进了神的“嘴”里。

献祭成功。

神僵立在原地，仿佛在消化一颗误吞进身体里的石头子。

雷昭廷看着这一幕，一本正经地给学生们讲解道：“大家不要学习这种行为，这是反面教材。”

“战斗准则四，如果要涉险境，切记量力而行，不要自寻死路。”

学生们：…

轰——————！

就在这时，神的身体突然摇晃了一下。

庞大的身躯如同焦枯的山脉，埋藏的岩浆突然之间喷涌而出，爆发出一阵刺目的光。与之伴随的，是厚重的闷响，仿佛以天空为鼓面而槌出来的巨大响动。

所有人、包括直播间的观众，都不由自主抬起手挡住眼睛、捂住耳朵。

下一瞬间，神躯骤然分崩离析，无数焦尸抖落了下来，如同一群枯叶逃出了秋天。

再抬眼时，所有人的视野之中，只剩下一个高挺的身影，安然立于尸堆之中。

上将的狼裘被烧掉了半边，露出精壮的上半身，右手的绷带完好无损，添了一丝神秘莫测的美感，他的面容上沾了些火山灰似的尘垢，越发显得那双眼睛里的紫芒剔透而清亮。

他开口，声音有些哑，像是被火苗燎了下声带，“战斗准则五，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战斗准则。”

但是已经没有人在意战斗准则这种东西了。

直播间所有人满脑子都是人鱼线准则、胸肌准则、腰线准则、冷白皮准则等等等等了。

雷昭廷冷着脸冲上去，挡住汇集在亚森上半身的目光。

上将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而雷昭廷已经推着他走向角落里，“我俩换衣服，你穿我的。”

亚森：“为什么要换？”

雷昭廷：…

上将本人坦然极了。

且不说他没裸奔——

就算他裸奔，那有罪的也是不闭眼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