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火 第16章 第 16 章

三个醉鬼睡到昏天黑地，再醒来时，春晚主持人都上齐了。

他们老老实实地窝在沙发里，吃着许麦一个人包好、煮好的饺子，并且斩钉截铁地保证：“下次，下次绝对不喝这么多了。”

窗外升起一点刺眼的金光，照亮周围层层叠叠的云，随后那点金光猛地炸开，散出五颜六色的光。一朵大烟花落尽，紧接着无数朵金色小烟花同时在夜空上炸开，噼里啪啦，闪烁不停。

这间新房子的格局，正好让厨房对上了小区门口，又是高楼层，厨房里的人看烟花可以看得很清楚。

客厅里的电视播着一个极其搞笑的小品节目，电视里的、电视外的笑声贯穿了整个家。

姜琰在厨房里洗碗，很快就把用过的四个碗和一口锅洗完了。但他并没有急着回客厅，而是站在昏暗的灯光里，看眼前极尽绚烂又随风而逝的烟花，听身后一阵阵时而高昂时而尖锐、属于家人的笑声。

烟火的暖色映在他脸上，那双惯常毫无波澜的眼睛，也时不时闪出五彩缤纷的光。

身后谷仓门被推动了，有人进了厨房。不过他并没有转身去看，而是仍然迎着烟花，静静等待。

门复又关上，碰撞了墙壁，发出一声浅浅的摩擦声。

许麦走到姜琰身旁，学着他将手放到台面上。两个人的小指只隔了一厘米的距离。许麦轻声说：“你洗碗洗了好久。快倒数了，你还不过去吗？”

果然，客厅里安静后，主持人倒数前的串词格外清晰。

姜琰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伸出小指，勾住了许麦的小指。夜空恰巧寂静，弥漫着无尽的黑。他感知到了许麦的僵硬，于是向他那边挪了一步，让两个人的上臂紧紧相贴。

“三！二！一！”欢喜的报幕声似乎要冲破屏幕。

万家灯火上再度炸开一朵巨大金色烟花，夜幕中多了一帘噼噼啪啪的鎏金瀑布。

“新年快乐！”

姜琰缓缓开口：“许麦，那天我放开你的手，不是我想的，是因为我看到我班主任了。其实……那天我很高兴，也很惊喜。”

“直到今天我才确定，你还喜欢我。是吗？许麦。”

“哥，你再说一遍，我没听清。”许麦微微附身，准备再听他说一遍。

姜琰的声音像蚊子一样，夹杂在各种惊天动地的响声中，他真的没听清，却大概能猜到内容。不过他不敢相信，他需要确切的答案。

天地中的一切都落幕了，万籁俱寂。姜琰轻笑了声，学着许麦下午的样子凑到他耳边，凑得很近、几乎贴到了耳廓，他肯定而坚决地说：“许麦，我喜欢你。许麦，我喜欢上自己的亲弟弟了，这该怎么办？”

许麦眨了眨眼，喉间一紧，许久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我……你……我，我们……不对，你……”

“小麦，你喜欢我吗？想要谈恋爱的那种喜欢。”姜琰眼睛明亮，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比睁圆了眼睛的小奶猫还要可爱。

因为距离太近，身在此山中，许麦一直以来都看不清全貌。这时他才看清，姜琰脸红了，连带着整只耳朵都红透了。如果能摸一摸，一定是滚烫的。

他这样想着，也这样做了——他抽回那截小指，反而侧身拉开距离，然后举起那只手，摸上姜琰柔软的耳垂，碰了碰，最后视若珍宝地轻轻捏住。没有想象中那么烫，是温暖的。

许麦舍不得放手了，小声说：“喜欢。很喜欢。很早之前，就喜欢了。”

“是吗？有多早？”姜琰偏头问他，谁知他突然凑近，蜻蜓点水般地亲了下他的嘴角。

“对不起，我忍不住。”实在，太可爱了。

“……你，你不用对不起。我没不愿意。”

无话之际，一阵急切的脚步声突然快速向厨房靠近，苏兰人还未至声先至：“都待在厨房里干嘛呢？已经倒数完了！”

不需要任何沟通，他们默契而迅速地分开，正好赶在苏兰开门的前一秒。

姜琰摸着嘴角，面色呆滞。许麦挠挠后脑勺，眼神闪躲。

“嗨哟！大晚上的，灯还只开一颗！这黑灯瞎火的，你俩没干坏事吧？”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苏兰一下子摁下开关，厨房骤然明亮，许麦倒真的有被抓包的心虚感，仿佛见不得人的真相被公之于众了。

苏兰招呼他们去客厅，“我和你们爷爷准备睡了，你们睡不睡？”

他们对视一眼，齐齐摇头：“不睡，不睡。”

“行，那你们看完电视早点睡啊。明天还得起个早去庙里。”

梨山之所以叫梨山，是因为当地最高的山上有一座梨山庙。每年正月初一，梨山镇百姓们都会全家出动，集体爬上最高的山，只为到佛前拜一拜，祈愿佛祖显灵，实现他们心中那些朴素的愿望。

两位老人打着哈欠回屋。他们则继续看剩下的春晚。

许麦看两人间的距离有点远，试探着往姜琰那边挪了挪，边挪边观察姜琰神色。

谁料姜琰捕捉到了他的小心思，笑着朝他招手：“坐过来。”

这下许麦没了顾忌，大大方方地坐到姜琰身旁，可他觉得还不够，远远不够。

没有具有实感的触碰，彼此的温度没有相融，抚慰不了躁动不安的心。可是客厅太空旷了，一旦有人过来，所有动作都能尽收眼底。

春晚结束，主持人领着表演嘉宾盛大谢幕。那句“明年再见”后，台上所有人依次离场。

姜琰关掉了电视，拍了拍许麦的肩：“走吧，回去睡觉。”

“……好。”许麦答应着，有些失魂落魄。

几步走到卧室门口，许麦开始恐慌，他不想除夕这天就那么仓促地结束了。刚才在厨房里，他表现得太笨拙了，其实他还有好多话想对姜琰说，其实他压根不想一个人睡。

爷爷奶奶的卧室就在眼前，门缝里仍有灯光，他们的交谈声传了出来。仔细听，是能听清内容的。门外如此，门内自然也如此。许麦不敢动了，也不敢说话了。

但姜琰用力握住了他的手，“跟我来。”

他把他拉进了自己的房间。

“哥。”

“嗯，别怕。今天我们一起睡。”

自从搬家后，姜琰格外珍惜这间带有大窗户的房间。除了睡觉外，他都要把窗帘拉开，让浓烈的阳光或者月光照进房间。

他们没有开灯，任凭月光倾洒。

许麦轻柔吻着姜琰，没有任何技巧，只有赤诚灼人的小心翼翼，他仿佛在呵护心尖上的宝贝。

这个吻始终轻浅，却细密如丝雨，冲刷掉从前所有泥泞，让人来不及思考，不知不觉间整颗心都被淋湿了。换气时，他们的呼吸交斥相融，混合着彼此慌乱、热烈又无所顾忌的心跳。

借着月辉，许麦看到姜琰眼中的自己，青涩、稚气未脱，只是个害羞的少年人。可能是光线太朦胧，气氛太暧昧，对方眼中的那个影子竟然没那么丑陋了，他问他：“哥，我们算是在谈恋爱吗？”

姜琰睨他一眼，干脆丢开了手。身体内余下的酒精起了作用，让他眼尾缀上了粉红，简直是在持脸行凶，“不算。亲都亲完了，不想负责了？”

“算！算算算，”许麦自问自答，高兴的不得了，“我错了我错了，我以后不问了。”

“还有……”

姜琰抱起手臂，开始算账，“那天晚上你生气就算了，后面怎么还不理人呢？我主动问了你好几次，想和你说说话，你全一口回绝了，看不出来我在给你台阶下吗？还有……”

许麦上前抱住他，制止了下一个“还有”，小声嘟囔着：“哥，之前，我以为你讨厌我。哥，你真喜欢我吗？你喜欢我什么啊？”

“我长得不好看，成绩也不好……最近是变好了一点。但是，你之前说的没错，我确实打架斗殴、逃课、迟到早退，每天在外面鬼混。我还老顶撞你，不听你和爷爷奶奶的话。你学习很辛苦，爷爷奶奶赚钱很辛苦，而我，只会给你们惹麻烦。”

“哥，我知道，学校里有很多喜欢你的人。你好看，成绩好，人也温柔，各方面都很好，怎么会喜欢上我这样的人呢？”

“许麦，别说了。”

姜琰亲了下他耳朵，“既然你觉得我那么好，那你相信我，相信我说过的话吗？”

“相信！”许麦毫不犹豫地答。

“好，那你听好了。”

月色流淌，像极了春天里山上的一弯潺潺溪流。溪流总伴着勃勃生机，今晚的月光也照得许麦整颗心渐渐复苏。

什么明天、未来，他通通不想管了，只想沉浸在姜琰无边的温柔里。

他紧紧抱住了那份温柔，听他说：“你很好。不需要和任何人比较，你本身就很好。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不是表面的成绩和长相。而且，你长得……很好看，我很喜欢。你这次，考了第一名，还没来得及恭喜你。”

“小麦，做得好，祝贺你。”

“我……”许麦喉间哽咽，热泪夺眶而出，从他的脸庞滚落到姜琰肩上。

已经数不清第几次了。姜琰一次次用行动证明，他永远会接住他的眼泪，不会责怪他爱哭。

因为他是他的弟弟。哥哥会负责擦掉弟弟的眼泪，教他迈过这道坎，从小便如此。不仅是心理，连两个人的身体都习惯了。

“真的吗？哥，你觉得，我好看吗？明明我那么丑，很多同学都说我长得凶。我之前，之前，”许麦不管不顾地抽泣着。委屈的闸门一旦开启了，就再难关上了。

“之前，我吓哭了一个小朋友。我只是看了他一眼啊……”

“没事没事，”姜琰像是永远不会厌烦，反而被他逗笑了，“小朋友哭起来的理由可多了，别放在心上。长相好看也分很多种类型啊，你属于凶得好看的那种，我就喜欢你这样的。”

“真的？”

“真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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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十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