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火 第11章 第 11 章

许麦陈述了周康睿的所有不恰当行为，在姜琰的安抚下沉沉睡去。

一晚上，他做了好多个噩梦。但醒来时，他已不再会孤独和害怕。

姜琰没能睡着，那晚之后的一周都睡不好。其实他撞见过周康睿骚扰许麦，是两个人湿透了躲在高二教学楼那次。

“哥，你怎么还没走？”许麦打着哈欠，满眼惺忪。

姜琰眼底下两团厚重的乌青，通宵之后憔悴了不少，“我和你一起去。”

“啊？”

许麦一下清醒了，受宠若惊道：“为什么突然要和我一起去？你们班的早自习会提前20分钟开始吧。”

同样是不成文的规定，早自习打铃前的20分钟，好班学生们必须垂直站立，书本举高过太阳穴，激情四射地朗读。大喊大叫够夸张者，会被通报表扬。

“对，所以你也提前去。”

许麦表示抗议：“不行，太早了，我没睡饱。”

姜琰皮笑肉不笑：“以后每天早上，我负责叫你起床。无论教室里有人没人，你都要专心记单词，或者背语文。”

抗议无效。

不过今天许麦没机会惊艳众人，因为整个高一都在报告厅里，听老师和学哥学姐们分享选科相关事。

许麦刚一走进报告厅，就看到郑林玉激动地冲他招手，“这儿！这儿！”

许麦走过去，才见程青山和黄李子也在旁边。他问郑林玉：“你恢复好了？”

“嗯！我已经满血复活了！”

她面无血色，嘴唇苍白，话里没一个字可信的。又是在这样一个人群密集，氧气稀薄的闭塞空间里，三个人都为她捏把汗。

黄李子递给她一盒巧克力，起身走到报告厅前面，把窗子拉开一条手臂宽的缝隙。闷热的空气被冲淡了不少。

回来时，郑林玉满眼写着“崇拜”二字。

“谢谢你。”

“不用。”

黄李子面无表情地坐下，嘴角抑制不住地疯狂上扬。能体贴可爱的女孩儿们，是她的荣幸。

她淡淡瞥向郑林玉，“你上次晕倒，真的只是低血糖吗？”

“是啊。”郑林玉眨眨眼一脸无辜。

程青山震惊了，“低血糖能一站起来就晕倒？”

许麦也震惊了，“低血糖能一情绪激动就昏迷？”

郑林玉嫌弃不已，仿佛在看两个智障。

“能啊。你们有没有一点，哪怕一点点生理常识？低血糖严重了，是会突然看不见、听不见；一次昏迷久了还会造成大脑永久性损伤。低血糖人群往往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情况严重了，抽搐痉挛也是有的。”

一番科普过后，程青山和许麦眼神突然变得微妙起来。

郑林玉不明所以。

黄李子无奈摇摇头，“你最好别听。”

程青山哪能让她如愿，他不犯贱就不舒坦。他贱兮兮地冲郑林玉挑眉，“郑同学，我们不会歧视痴傻人群的。你的大脑损伤，不必放在心上。就算你上次神志不清了十多分钟，我们也依然拿你当好朋友。”

郑林玉：“……”

能打人吗？

“同学们安静！安静！”

教导主任手拍桌板，暴跳如雷，“各班班主任！注意维持纪律！”

陈生敏瞪他们一眼，四人立即缩回脑袋装乌龟。

“同学们。”教导主任忽地又和善了，可能是想让学生们如沐春风一下，不过老烟民总咳嗽，学生们不笑反怒。

“分科是件大事。它决定我们每个人未来的发展方向。想必有些同学还不清楚，大学的专业是和高中分科息息相关的……”

教导主任例行演讲完毕后，轮到返校的学哥学姐们分享经验、解答疑问。

无非两点：理科发展前景更广、工作岗位更多；文科无用，不如读大专进厂。

梨山镇偏僻闭塞，教育资源自然会向学起来更直接的理科倾斜。同时小镇学生不敢赌，怕遵从内心选了文科之后万劫不复。

年轻人习惯往自己肩上挑担子，在社会上屡屡碰壁后，落得一身潮湿的下场。而故事的最后，他们守住了担子，以最稀松平常的方式，点亮了城市夜空下的一方灯火。穷山恶水养出的脊骨，不会因潮湿而弯折。它将始终□□，直到灯火驱散湿意。

“大家还有没有想问的问题？这是最后一个问题了哦。”

“学姐，我有问题。”

众人目光汇聚，那只高高举起的手放下，取而代之的是一位神采奕奕的女生。

她目光如炬，处变不惊，“学姐，我想问：文科一定无用吗？”

报告厅喧哗起来，各种声音不绝于耳。有羡慕的，有不屑一顾的，还有讨论中午吃什么的，不过音量最大者当属那句：“勇敢。”。

八卦之王程青山小声说：“那是十九班的温若鸿，成绩超级好。第一名考进二中的，每次周考也都是第一名。听说，她数学和化学次次拿满分！求大神传授经验啊！！！”

学姐温柔一笑，眼神和煦：“你问我的看法，我当然认为：文科有用。”

“理科构成物质，文科建设精神，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相辅相成，缺一不可。我是数院的学生，但我和文学院以及马克思主义学院的同学关系很好。因为我经常去请教他们，他们总是更容易读懂我理解不了的文字。”

阅读需要门槛。没有一丝不苟的大家，哪里有通俗易懂的历史；没有深刻抽象的文学，哪里有夯实基础的理论。

但不是每个人都能成为文学家。做出冒险选择的那一刻，就需要想好后路。

温若鸿点点头：“我明白了，谢谢学姐。”

像看着曾经的自己那般，学姐早已平静坦然：“不用谢。希望你的未来光明灿烂。”

讲座结束，学生们迎来了一周一度的假期——

只有六个小时的假期。

四人约好一起下馆子，却在校门口碰到了姜琰。

许麦愣了下，程青山率先飞扑过去，“大神！！！”

姜琰挪了一步避开，看向许麦，“我在等你。”

“等……我吗？”许麦控制不住地扭捏。他有点担心自己的心脏，节奏太快太乱了。

三人看看姜琰，又看看许麦，颇有深意地对视一眼，迅速直接地站好队形。

程青山个头偏大，留在许麦身前保护他。郑林玉是技术型人才，拿出手机随时准备报警。黄李子气势压人，适合外交部，就派遣到最前方同敌方交涉。

黄李子冷脸压眉，“学哥，开学典礼上的事儿，是许麦做得不对。他应该向你道歉，但是冤冤相报何时了，不如你们握手言和，化干戈为玉帛，以后相互有个照应。”

姜琰：“……许麦，你不解释一下吗？”

“哈哈哈哈哈……”

许麦躲在后边，捂着肚子偷笑。

姜琰难得耷拉着眼皮，面色不爽，真的很像一只气鼓鼓的小猫。

“你们三个，我真的，哈哈哈哈哈……”

三人：“快解释。”

姜琰不寄希望于笑忘了形的某人，说：“我是他哥。”

三人：“咦！？！”

疑似开学典礼丢大人而校园霸凌者：“我等他一起回家吃饭。”

即将发动核武器战争的三人小国：“啊？！！！”

“靠！！！！！许麦！！！！！”

“诶诶诶，别打脸别打脸……”

“鼻青脸肿”的许麦飘到姜琰面前，幽幽道：“哥，我和他们约好出去吃了。今天中午不在家里吃。“

姜琰默了默，摁下心里那点不痛快。

“好。吃完饭，记得回家学习，我晚上会检查。”

“好嘞！”

即将分科分班，四人莫名其妙建立起的友谊，极有可能会分崩离析。

火锅嘟嘟冒着泡，程青山捞起一片肥牛，“各位大侠，想好选文科还是理科了没？”

郑林玉率先开口：“想好了。我选理科。”

“为什么？”黄李子问。

“因为我擅长理科啊。那个地理我真的一点都看不懂！”郑林玉痛心疾首，仰天长啸，“还有那个历史，要背的东西真的好多，我一看就头疼。一篇文言文足以要了我的命，更别说那么……”

她张开双臂比划，“那么长的历史了。什么三省六部制，什么统一度量衡，头都大了。”

程青山疑惑道：“你不是艺术生吗？”

“艺术生也得学习啊。文化分很重要。那你呢？李子小姐？”

黄李子放下筷子，深呼吸，“我也选理科。”

郑林玉兴奋起来，“真的？！为什么？”

“和你一样，我擅长物化生。”

“唔。”程青山和许麦沉吟两声，不禁开始抱团取暖。那他们这种文科理科都不好的，该何去何从？

许麦想了一会儿，坚定地说，“我选理科。”

难兄难弟问：“你也选？为什么？”

许麦坦诚，“因为我哥，我哥选的理科。”

说完之后，他心尖痒痒的。明明是很正常的一件事，覆上他那层见不得人的感情，就变得胆大包天了。希望姜琰不要发现，不要察觉他的小心思。

三人点头道：“确实，你哥理科那么好，你可以跟着他学。”

“我决定了！”程青山说：“我要选，文科！”

郑林玉点破他：“是因为你的偶像——温若鸿小姐要选文科吧。”

“你怎么知道？”程青山既震悚又羞涩，他和郑林玉没说过几句话啊。

郑林玉：“每个暗恋的人总会以为自己藏得很好。你说，你问个问题非跑到十九班去干什么？”

许麦猛地一惊，嘴里的肉丸突然没味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