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妃今天也没弑君成功 第11章 第 11 章

女子脸颊白里透红，琼鼻上急出了几滴汗珠。长长的睫羽扇了扇，遮住了一半灵动的眸子。

暴君瞧着那秾丽鲜艳的蔷薇沾染了些许白，像是在红绸布上胡乱做的画。

有些新鲜，但也碍眼。

“少在脸上画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暴君立在床帏前，勾着锦帕，笑意却并不达眼底。

施瑶压着心慌，软着嗓子：“真病了。”

暴君弯腰，那双骨节分明的大手攥上她胸前的衾被，施瑶隔得近，觑见手背隆起的青筋，还有指尖的薄茧。瞧着就很凶很凶，她倔强地扯住衾被，牛犊子似的不撒手。

暴君：“这叫病了？孤瞧着十分精神。”

施瑶心虚，眼见着骗不过他，心下暗骂何必如此上心，她都还未曾私下排演两遍。彼时箭在弦上，她定然是不能退缩，不然只会功亏一篑。

施瑶当即蒙着被子躲了进去，瓮声瓮气：“陛下又不是医者，如何知晓一人有无病症。况且，陛下还要我收拾收拾东西准备启程。我一想着要出远门便浑身不舒坦，胸闷气短，起不来身……除非，陛下收回成命？”

她越辩声音越大，从衾被探出半个脑袋，露出那双亮晶晶的眸子。

原是嫌弃山高水远，不愿启程。简直娇气，暴君大刀阔斧坐在床边，道：“休想。”

站在门口的内侍们眼前一黑又一黑，这位娘子可真是单纯，胆子也忒大。竟敢当面质问陛下，上一个如此行径的，坟头草都几丈高了。

几息过去，仍未见陛下发怒。内侍们心下震撼，一个个乌溜溜的帽子动了动。

施瑶越发来劲：“此举分明利国利民，陛下北上，还少个拖累。”

暴君呲笑，还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不过倒是变得精气神好了许多：“孤要的东西，没道理得不到。”

施瑶将衾被扯下，脑袋微微上抬，不可置信：“若是心思郁结、水土不服，一路颠簸，重病不治了又如何？死在半道陛下也要？”她嘴快，话毕连忙在心中默念，童言无忌。

暴君凝着她，那颜色着实鲜艳，他甚至能从花枝上感知那些不可置信的情绪。却高高仰着枝头，一副你总不能这样吧的得意模样。他唇角微勾，想了想道：“别闹了，孤将那花肥给你也带上。”

“什么？”施瑶懵了。

暴君看着温顺下来的花枝，叹气。看来那群老臣说的也没错，妖妃果然心系南梁帝。迟早有一天得把这东西连根拔了，目前还是得带着。

施瑶瞬间坐了起来，不仅没半分气弱，反倒张牙舞爪：“我就是不要去上都，逼急了，我……我什么都做得出来！”

内侍们头垂得更低，心跳得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欺君罔上可是大罪，这位祖宗，您可别说了。

暴君头也未抬就出了内殿。施瑶愤愤将衾被揉成一团，门口的寒风泄进来，她又将其捞了回来。

“嘶~好冷，重碧，再添两个暖炉。”

行至殿外，暴君顿步。碧瓦红墙覆着厚厚一层雪，茫茫一片看不真切。内侍们战战兢兢，恍惚间似乎听见了帝王的一丝浅笑。众人僵得动也不敢动，半晌倒是听见那道低沉的声儿。

“余晖，再给殿内添置几个人。”

“给她解闷。”

……

“陛下这脑子为何生的如此精明，我这装得不像么？这化的不像吗？”施瑶执着菱花镜，细细端详。镜中女子面颊煞白，唇无血色。精致的眉眼皱成一团，瞧着便有三分可怜。

她可是用了乐都时兴的雪玉粉扑在脸上，主打一个白皙细腻，肌肤无暇自然。这怎么瞧都不该一眼戳穿才是啊？

重碧实在没想到，这位娘子胆子这么大，竟然敢化妆哄骗陛下。她还无意之间成了帮凶！这妆容是没有问题，但坏就坏……重碧被那双勾人的眼眸烫到，顺嘴道：“娘子风华绝代，如何能被轻易盖住？陛下慧眼能辨人心，娘子还是别做这般冒险的事儿！”

要是被暴君知道真相暴怒，整个清净殿的人都不够砍的。

施瑶抿着唇道：“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

重碧在一侧狂点头，何必呢，不就是后宫多了几个美人吗？何必整装病争宠这一套呢。

施瑶放下铜镜，盯着窗外大雪，兴致勃勃道：“哼，不是让我试试吗？真病一场又如何。重碧，梳妆，我要去淋雪！”

重碧惊诧：“娘子，只着单衣定然会感染风寒的。今日这一出已经足够引得陛下怜惜了。”

靠，能不能不要作啊。

施瑶又给了她一把金瓜子，重碧闭嘴了。施瑶换上了一身胭脂色长裙，腰间系帛带。翩跹的轻纱在风中翻飞，像是下一刻便要扶摇直上。

她跑着，精致的绣鞋踩进雪中，浑身颤了颤。她转了一圈，大雪落了满脸满身，裙摆洇湿了一圈，颜色变得更加深沉。

重碧：手段真高，难怪暴君会喜欢。想必私下手段更多！

施瑶伸出的手缓缓合拢，重重打了一哆嗦。转身，关门，踢鞋，上榻。裹着厚厚的被子将一侧的紫檀暖炉搬到床前，吐出一口寒气。

“好冷。”施瑶脸都白了。

重碧没说出口的话憋到一半，脸都涨红了。

但毫无毅力，这做什么都不会成功的吧。

施瑶摇头：“事倍功半，不行。”

“罢了，梳妆。”

重碧看着手中的金瓜子，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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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咱们回去吧。昨夜下了一场暴雪，真的很冷。这御花园里也就红梅好看一点。陛下不都让人弄来插在屋内的玉瓶上了吗？李嬷嬷要是知道奴婢跟着您跑了，奴婢就完了。”重碧在一侧碎碎念。

施瑶穿了一身云锦长裙，外罩着一苏绣兔绒披风，毛茸茸地将人罩住。手上一左一右揣着俩金丝珐琅汤婆子，暖烘烘的。

一路碎碎念，施瑶瞪了重碧一眼，那小丫头瞬间不说话了。施瑶：“自然是寻陛下？”雪地里苦苦等候，然后生了风寒最好。若是不行，待她摸清楚这宫中的防卫，倒时候偷跑也行。

师门曾教过她，千万不要坐以待毙。

重碧：……啊？

施瑶抬步往前走，恰在御花园撞见了海公公领着一群女子迎面而来。施瑶侧身准备避过，却见那太监跟见了骨头似的巴上来，亲切道：

“娘子留步。”

施瑶颔首，眼眸扫过，觉着似乎有些眼熟。

海公公谄媚道：“奴才今日撞了大运了，竟在此处遇见娘子。陛下得知娘子苦闷，特意命奴才将新进宫的女子送来给娘子解闷。”

说罢，那海公公摆手请施瑶过去。

施瑶正要离开：“不需要。”新进宫的，那不都是暴君的小妾吗？送来作甚？

海公公躬着腰，惨兮兮道：“娘子还请救救奴才们，好歹挑上一个，让奴才们好回去复差。”

施瑶睨他一眼，应当是怕办事不力被暴君降罪，神色凄凄。施瑶随意一点：“就她吧。”

一身雪白长裙的女子走了出来，规规矩矩行了一礼。海公公见状，欢欢喜喜招着身后的人跑了。

施瑶审视着面前女子，背脊挺直，眉眼沉静如画，像是在哪儿见过。

“你是？”

女子温声细语道：“臣女苏令仪。”

苏令仪抬眼，果真瞧见了那双妖冶清明的眸子，像是绽在雪地里的一幅画一般赏心悦目。心里暗道，南梁后妃，瑶妃娘娘。

施瑶记得这个名字，家世很好的苏丞相家的嫡女，她点了点头。

“娘子可否借一步说话。”她低声道。

又无什么交情，何必借一步说话？施瑶疑惑。苏令仪摆摆手，像是有什么话要说。罢了，施瑶屏退四周，跟着人入了御花园的凉亭之中。

四面寒风凌冽，施瑶瞧她身上单薄，于是难舍地将手中的汤婆子分了一个过去：“拿着。”

苏令仪惊诧，伸手，冰凉的指尖触及女子温热的肌肤。像是冬日之中的暖阳：“谢娘子。”

“娘子不问，臣女唤娘子是为何？”

施瑶道：“陛下将你送给我干什么？”

苏令仪面色古怪了一瞬，因她也没看透。陛下为宫中的妖妃寻遍鲜花，后来不送鲜花了，改送人。她也看不透。

但她今日，却不是为此。苏令仪摇头，自顾自道：“北夏统一南梁乃是必然，然世家子弟要想延续荣华富贵，便只能攀上新主。偏偏，这位新主在北夏，是出了名的好美色。”

施瑶支着下巴，眨了眨眼：“那夜，暴君一晚上叫了十几桶水……”

苏令仪哑然失笑：“臣女也是入了宫才知，暴君除了好颜色鲜亮，也厌极了花里胡哨的妆粉，那夜明心殿的女子全都自个儿将脸上带的妆面洗了个干净。”

施瑶失望道：“就这样？”难怪一眼便瞧出了她乃是装的，还是那雪玉粉出的问题。

苏令仪点点头，轻声道：“娘子当是识时务者，大厦将倾，尔等不过蚍蜉。保全自身才是要紧，娘子聪慧，当知克己复礼，莫要行查踏错。暴君对您有意……”苏令仪并不觉得皇帝吧好美色，反而对这瑶妃娘娘不一般。她当向其卖个好。

施瑶打断她：“什么有意？”她皱眉，似乎不喜欢这般说法。

苏令仪当即要缄口不言，施瑶再三追问，她方才道：“坊间传言，暴君对对娘子城楼之上一见钟情，困其深宫。为哄娘子能赦南梁帝，责打北夏老臣，开国库，冬日寻花，乃是一桩桩一件件美谈……”

施瑶面色扭曲，逮着一个词问道“赦免？赦免谁？南梁帝梁璟？”她许久没听见这个名字了，世人常说成王败寇，她眼见着南梁国破，南梁帝即将慷慨赴死。她虽不曾亲自动手，但也不是亡国之君既定的结局吗？

苏令仪道：“这……令是昨日下的。说什么为花积肥，这不就是为娘子积累福报嘛。”

施瑶眼皮一跳。

苏令仪继续道：“陛下为了娘子已经决定要带着南梁帝去上都，定然会保证他的安危，娘子且放宽心。”

施瑶心死了。

这是说施瑶蛰伏一年，熬死了老皇帝，眼看着小皇帝就要人头落地，这必死之局硬生生被她给盘活了？

施瑶猛地站起，往后退了两步：“怎么可能！”

苏令仪钦佩地看向施瑶：“这不是有娘子吗？苏家对不起陛下，娘子能救他一命，日后便是苏家的恩人。日后有什么事情，令仪都会帮娘子的。”

施瑶耳侧嗡鸣，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扑通。

“娘子落水了，快来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