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尧安记 第10章 第九章 针锋相对

作者:蓝猫为啥是灰的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5-11-11 21:20:18 来源:文学城

第九章针锋相对

待那祝寿的声浪稍歇,宴席便进入了更为亲近的、逐个提酒的环节。作为在场辈分最高的皇室长辈,宁王楚禁楠率先端起了酒杯,他笑容和煦温润,目光扫过齐王与齐王妃,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承熠,今日你四十整寿,不惑之年,当更知福惜福。王叔祝你们夫妇二人,百年偕老,白首相庄,为我楚氏皇族,立一‘家和’之典范,这便是最大的福气。”

“多谢王叔!”齐王楚承熠与王妃一同举杯,神色恭敬,三人皆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在座宾客也跟着共饮一杯,气氛温馨。

不多时,晋王楚承烁也笑着站了起来,他玉树临风,举杯的动作带着一股浑然天成的风流体态:“皇兄,王叔说得极是。咱们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小弟祝皇兄与皇嫂,夫妻恩爱,家宅安宁!家和,则万事兴!” 他话语恳切,笑容真诚。

“承烁有心了。”齐王笑着与他碰杯,兄弟二人对视一眼,杯中酒液摇曳,皆是一饮而尽,仿佛真有无间的兄弟情谊。

轮到卫国公楚光垒。这位已故太子的遗孤,年仅二十,面容俊朗却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沉郁。他起身,执礼甚恭,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却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暮气与落寞:“光垒祝王叔身体康健,府上和睦融融。家……和,是侄儿心中所愿。” 那“家和”二字从他口中说出,带着千钧重量,压得在座不少知晓往事的老臣心头一沉,暗自唏嘘。

最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楚尧身上。她盈盈起身,端起自己面前那杯澄澈的果酿,巧笑嫣然,声音清脆如玉磬相击,瞬间驱散了些许沉闷:“皇兄,皇嫂,王叔和晋王兄都说了‘家和’,那尧儿就祝皇兄皇嫂,永如今日,琴瑟和鸣,白首齐眉!愿兄嫂情深不渝,容颜永驻,永远年轻!”

齐王妃被楚尧这孩子气又真挚的祝福逗得掩口轻笑,齐王也哈哈大笑,指着楚尧对宁王道:“王叔您看,这丫头嘴巴是越来越甜了,惯会捡好听的说!好!借你吉言!” 殿内一时充满了轻松融洽的暖意。

皇室成员祝酒完毕,接下来便轮到了在座的臣工。这是大楚酒宴上不成文的规矩,亦是另一种形式的“君臣同乐”,只是这“乐”中,往往藏着无形的刀光剑影。

首先起身的是中书内阁的学士陈杲,他年约五旬,面容清瘦矍铄,声音洪亮,高举酒杯朗声道:“殿下,臣等蒙受国恩,无以为报,唯愿我大楚,江山永固,社稷长安!”

“江山永固,社稷长安!” 在场众人,无论皇室宗亲还是文武百官,皆齐声应和,声震屋瓦,随即一同满饮此杯。气势雄壮,彰显着帝国表面的向心力。

紧接着,同为内阁学士的徐渭起身提杯,笑容无可挑剔:“陈大人所言,亦是臣等心声。臣再祝我大楚,年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仓廪充盈!”

“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众人再次举杯应和,气氛热烈。祝酒词如同排好的序曲,一位位官员依次起身,“国泰民安”、“四海升平”之类的吉祥话不绝于耳,虽略显程式化,却也将宴会的气氛烘托得更加和谐热烈。

然而,这官场上的套路,并非人人皆能娴熟驾驭。

轮到了兵部职方司郎中万胜。他为人木讷,不善言辞,本是原州都督的参赞,因精通边务、能力出众才被提拔至此位。前面同僚已将那些常用的华丽辞藻说了个遍,他搜肠刮肚,额角冒汗,眼见所有人都望着自己,心中一急,几乎是下意识地,将自己平日里最关心、也是职责所在的事情脱口而出:“臣……臣愿……愿北境战事顺利,早日……早日克竟全功!”

此话一出,热闹的宴会厅仿佛被瞬间投入了一块寒冰,许多官员举着酒杯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容凝固了。就连那悠扬的丝竹之声,似乎也识趣地低了下去。

果然,不等齐王开口,吏部侍郎崔明便慢悠悠地站了起来,他脸上依旧挂着惯常的、令人捉摸不透的笑容,眼神却锐利如刀,直刺万胜:“万大人,此言恐怕有些不妥吧?”

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了大厅:“陛下圣明,已应允北凉遣使入贡,重开边市。此乃欲化干戈为玉帛的仁德之举,北境目前并无战事,何来‘战事顺利’一说?万大人此言,若是传了出去,岂不让人误会我大楚有心徒惹纷争?更恐寒了北凉使臣之心啊。”

万胜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顿时面红耳赤,手足无措,连连躬身道歉,声音都带了颤:“是是是,下官失言,下官糊涂!绝无此意,绝无此意!下官自罚三杯,向殿下谢罪,向诸位同僚谢罪!” 他说着,也顾不得许多,连忙抓起酒壶,手忙脚乱地连斟三杯,仰头猛灌下去,辛辣的酒液呛得他连连咳嗽,模样甚是狼狈。喝完,他赶紧又敷衍地提了一杯,词穷道:“愿……愿大楚诸事顺利!” 与之前的“江山永固”相比,显得苍白无力。

众宾客见他这般窘态,不由得发出一阵压抑的低笑声,有嘲讽,也有同情。一场风波,看似就要在万胜的认罚和众人的笑声中揭过。

然而,齐王楚承熠的眉头却紧紧皱了起来。他生性耿直,最见不得这种混淆是非、粉饰太平的言论。尤其涉及北境军务,更是触了他的逆鳞。他放下酒杯,声音沉浑,带着军人特有的直接,瞬间压过了场内的窃笑:

“万郎中虽言语有失,但其心可勉。”他先定了性,随即话锋一转,目光扫过崔明等人,语气变得凝重,“北境目前看似太平,然北凉各部集结之势已成!其上书请求互市,进贡牛羊,不过是缓兵之计!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陛下英明睿断,暂时应允,不过是将计就计,为我整军备边争取时日。这战事,绝非我等不愿,便可避免!”

他声若洪钟,掷地有声:“本王在此,希望诸位同僚能未雨绸缪,团结一心,厉兵秣马,以备不时之需!届时,方是我等文武,报效国家,一致对外之时!”

齐王这番毫不掩饰的直言,如同在看似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方才勉强维持的和谐氛围被彻底打破。

御史杨廉,那个干瘪瘦小的老头,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他先向齐王行了一礼,然后慢条斯理地说道:“殿下忠勇,心系社稷,老臣钦佩。然,守土之责并非只在兵戈。自高宗明皇帝以来,我大楚与北凉大小数十战,虽说胜多负少,然每战无论胜负必消耗国帑巨万,以至民力疲敝。长此以往,国力再强,亦恐难以为继。朝廷……确实需要思虑一个更为稳妥、能保长治久安之策啊。”

陈杲闻言,眉头微蹙,接口问道:“那依杨大人之见,何为稳妥之长策?”

杨廉捋了捋稀疏的胡须,眼神闪烁,含糊道:“老臣愚钝,并无定策,唯知为政者当以史为鉴,看看前朝古人应对此类边患,是否有可借鉴之例。”

刑部的刘大人性子刚直,闻言不由得发出一声轻蔑的冷哼,语带讥讽:“以史为鉴?杨大人,自古以来,草原部落与我中原王朝便刀兵不止,何来真正之长治久安?若要说以史为鉴,您莫不是……动了那‘和亲’的念头?”

“和亲”二字如同惊雷,骤然炸响在楚尧耳边。她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瞬间窜至头顶,指尖猛地冰凉,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袖。就连远远守在门侧的顾献安,听到这两个字,心头也是剧震,按在刀柄上的手不自觉地收紧,指节泛出青白色。

杨廉见刘大人咄咄逼人,脸上有些挂不住,强自镇定道:“刘大人所言,亦……亦无不可。若能以和亲之策,暂稳北凉,换取边境数年乃至十数年的太平,难道不必兵刃相见、空耗国帑要好得多吗?何况……”

他本想说何况也不是和亲着一条路,但刘大人毫不客气地打断他,语带轻蔑:“杨大人好‘骨气’!只是您不会天真地以为,和亲,就仅仅是送个公主过去那么简单吧?您以为凭一个女子,就能填饱北凉的胃口吗?”

杨廉被挤兑得有些恼羞成怒,提高了几分音量:“刘大人不必出言讥讽!老臣的骨头虽然没有刘大人的嘴硬,但老臣好歹知道,北凉就是要的再多,也比连年打仗的损耗要少!这笔账,老臣还是会算的!老臣所言,皆是为国着想!”

“好一个为国着想!”

一个清冽而带着压抑怒气的声音陡然响起。楚尧霍然起身,面色因愤怒而微微泛红,一双明眸灼灼如火焰,直视杨廉:“在杨大人眼里,家国安危、皇室尊严,乃至活生生的人,皆不过是您账本上可以权衡轻重、随意取舍的数字而已!宁愿将钱粮白赠与虎狼之邦,也不敢与敌国一战,此等‘风骨’,楚尧今日领教了!”

杨廉见是楚尧发言,心中先是一凛,但众目睽睽之下,被一个小辈女子如此质问,老脸实在挂不住。他强撑着先按礼数拜了一拜,语气带着老臣的傲慢与敷衍:“老臣绝对惧战。然,此乃两害相权取其轻之道,关乎国政。公主久在深宫,不谙外事,不懂其中关窍,也是常理。”

他这不咸不淡的推脱,彻底点燃了楚尧的怒火。她冷笑一声,声音愈发清晰锐利:“好一个‘两害相权取其轻’!那我倒要问问杨大人,若是北凉拿足了好处,养肥了兵马,转头又兵临城下,你当如何?是战吗?那您前面低声下气送去的公主、钱粮,岂不都成了资敌之举,白白打了水漂?若是不战,难道再送一位公主,再献上一批岁币吗?我大楚疆域万里,子民亿万,又有多少公主,多少钱粮,可供杨大人您这般‘轻巧’地挥霍?杨大人久在朝堂,经验丰富,楚尧愚钝,倒是真想请教请教!”

楚尧这番话,逻辑清晰,如同利剑,瞬间撕破了杨廉那套“省钱”说辞的虚伪与短视。顾献安远远听着,心中一股暖意与钦佩油然而生。他原只知她聪慧灵动,却不想她对朝局亦有如此敏锐的洞察,字字句句都敲在关键之处。

杨廉被问得哑口无言,额上渗出冷汗。他提出和亲本是被刘大人逼问下的仓促之言,何曾想过这许多?此刻被楚尧连珠炮似的追问,自知理亏,但众目睽睽之下,岂肯向一位公主认输?他把心一横,竟梗着脖子道:“公主心情激愤,老臣理解。若公主不愿,老臣……老臣亦可奏请陛下,另选宗室淑女前往便是!” 这话已是蛮不讲理,铁了心要刚到底。旁边几位与他交好的官员急得连连使眼色,示意他赶紧认个错就此打住。

楚尧见他如此冥顽不灵,心中悲愤交加,反而冷静下来,唇边凝起一抹冰凉的冷笑:“谢过杨大人‘好意’,但是大可不必。一来,楚尧虽为女子,却自问比杨大人的骨头还硬上几分。若真有那一日,需楚尧为国尽责,楚尧绝不会退缩逃避。二来,楚尧心软,即便杨大人舍得用自己的女儿、孙女去填那无底洞,楚尧在一旁看着,也会觉得于心不忍!”

“你!”杨廉被这辛辣的讽刺噎得面色酱紫,气血上涌,指着楚尧,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

就在这时,户部郎中郑桐许是酒意上涌,加之本就对调粮之事满腹怨气,竟借着这混乱场面,语气生硬地接话道:“公主!你一介女流,朝堂之事还是少过问的好!下官倒认为杨大人所言极是啊!且不说什么和亲不和亲,就说这以往北境战事,军需粮草皆由北方各州负担,虽有压力,尚能维持。可如今呢?北方自称疲敝,难以筹措,竟要动用京师常平仓之储!这还不算,后续还需我江南千里迢迢,耗费无数人力物力填补京师空缺!殿下,非是下官不懂守土之责,只是这仗若一直这般打法,那便是竭泽而渔!江南再是富庶,也填不满这无底洞!我大楚便是有金山银山,也得被活活耗空!”

“放肆!”

一声厉喝骤然响起!晋王楚承烁猛地站起身,面罩寒霜,先是指着郑桐怒斥:“今日乃齐王兄寿诞!君臣同乐之时,你竟敢在此大放厥词,妄议国策,更对公主无礼!你眼里还有没有规矩体统?!” 随即,他锐利的目光转向面色灰败的杨廉,声音更是冷厉,“还有你!和亲?亏你想得出来!我大楚自太祖开国,扫荡群雄,何时需靠嫁女求和来换取太平?!这‘和亲’二字,简直就是辱没祖宗,丢尽我大楚的颜面!此话休得再提!”

郑桐被晋王一吼,酒醒了大半,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连忙离席,对着齐王深深一揖,语气惶恐:“殿下息怒!晋王殿下息怒!是下官失仪,多喝了几杯,胡言乱语,冲撞了殿下与公主,还请殿下重重治罪!” 顺势将方才的激烈言辞归咎于酒醉。

杨廉也自知失言,尤其被晋王扣上“辱没祖宗”的大帽子,更是心惊肉跳,讪讪地低下头,不敢再辩。

齐王的脸色已然铁青,胸膛微微起伏。郑桐和杨廉的话,虽然难听又荒谬,却代表了部分官员真实的心声。他强压下怒火,知道此刻发作不得,只能从牙缝里挤出几句话:“郑郎中……也是为国计民生着想,其情可悯。杨大人……也是……本王……如何会怪罪。” 这话说得艰难无比。

一直闭目养神,仿佛置身事外的老太师王衍,此刻终于缓缓睁开眼,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定鼎般的沉稳,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齐王殿下,晋王殿下,诸位同僚。北境之事,关乎国本,陛下自有圣断,命我等详议方略。我等臣子,谨遵圣意,竭力办事即可。在此妄加揣测,徒乱人意。” 他轻描淡写,便将这场激烈的争论拉回了“遵旨办事”的框架内,堵住了所有人的嘴。

宁王楚禁楠也立刻笑着打圆场,举杯道:“太师说得是,陛下英明神武,算无遗策,我们听陛下的,准没错!今日是承熠的好日子,咱们说好了只喝酒,不论国事。来,本王再提一杯,祝陛下万寿无疆!大家共饮!”

“祝陛下万寿无疆!” 众人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齐声应和,纷纷举杯,试图用喧嚣掩盖方才的剑拔弩张。

晋王也迅速换上了一副笑脸,走到齐王身边,亲自为他斟满酒,揽着他的肩膀,亲热地说道:“皇兄,王叔和太师说得对,今天是好日子,莫让这些闲话扰了兴致。今晚这里没有齐王也没有晋王,只有哥哥和弟弟。来,咱们兄弟俩,必须喝个痛快,不醉不归!”

“好!不醉不归!”齐王深吸一口气,将心头翻涌的怒火、失望与忧虑强行压下,接过酒杯,与晋王用力一碰,发出清脆的响声。

宴会的气氛在几位重量级人物的强力扭转下,似乎又重新回到了推杯换盏、莺歌燕舞的愉悦氛围。丝竹之声再度变得响亮,舞姬的衣袖翻飞,试图抹去方才那短暂却无比尖锐的冲突痕迹。

然而,端坐于席间的楚尧,却再也无法融入这刻意营造的热闹之中。

她听着那些言不由衷的祝酒词,看着皇兄强颜欢笑的脸,脑海中反复回荡着“和亲”、“钱粮”、“耗空”这些冰冷的字眼。那些话语,像一根根淬了毒的针,刺破了她身为公主的华服与尊严,让她**地感受到了这盛世繁华之下,冰冷而残酷的现实与人心的算计。父皇在勤政殿的忧心、朝堂上无休止的争吵、寿宴上这**裸的辩论……一切的一切,仿佛都在这一刻汇聚、发酵,让她心头沉甸甸的,像是压了一块寒冰,连呼吸都带着刺痛。

那精致的菜肴变得味同嚼蜡,喧闹的歌舞显得格外刺耳聒噪。她轻轻放下筷子,对身旁犹自沉浸在方才冲突的震惊中、脸色发白的王晚晴和面露担忧的齐王妃低语了一句:“里面有些闷,我出去透透气。”

随即,她带着云岫,悄然离席,走出了那片令人窒息的喧嚣。

初夏的夜风带着一丝凉意和草木的清新气息,吹拂在脸上,稍稍驱散了殿内的燥热和心中的窒闷。王府庭院中灯火阑珊,与厅内的极致明亮形成对比,反而有一种让人心安的宁静。

远远地,便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顾献安依旧按刀立于回廊侧的阴影里,身姿挺拔如故,仿佛厅内的一切风波、一切喧嚣都与他无关。昏黄的灯笼光晕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让他看起来更像一尊沉静的守护神。

楚尧放缓了脚步,走到他身侧不远处的廊柱旁。

顾献安早已注意到她的到来,他不能擅离职守,只是微微侧过头,目光落在她带着明显倦意和未散怒容的脸上,低声道:“殿下。”

“里面太吵了。”楚尧轻声说,像是解释,又像是疲惫的叹息。她倚着冰凉的廊柱,望着夜空中那轮被薄云遮掩、显得朦胧而孤寂的月色,“出来清净清净。”

沉默了片刻,楚尧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过头看向他,语气里带着一丝自然而然的关切,试图摆脱那些不快:“看来你在巡防营的日子过的不错,这么短的日子就当了队正。”

顾献安微微颔首,沉稳答道:“劳殿下挂心。营中一切都好。承蒙周统领提拔,微臣定当恪尽职守。”他的回答一如既往的简洁、克制。

“那就好。”楚尧点了点头,心里没来由地觉得踏实了些。她欣赏他这种无论处于何种境地都沉稳如山的定力。目光重新投向虚无的夜空,方才殿内关于“和亲”的屈辱感再次浮现,让她不自觉地轻轻叹了口气,眉宇间笼上一层轻愁。

这时,顾献安的声音再次响起,比刚才更低沉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询与宽慰:“殿下可是有什么烦心之事?方才厅内……关于和亲之言,殿下不必放在心上。” 他看到她眉宇间挥之不去的轻愁,以及那双明亮眼眸中此刻沾染的阴霾与余怒。以她的身份和性格,若非被刺到痛处,断不会在寿宴中途独自离席,来到这清冷的门外。

被他问起,尤其是听他提及“和亲”二字,楚尧心中那强压下去的委屈与愤懑仿佛找到了一个安全的宣泄口。她并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又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将方才厅内关于北境战事、粮草筹措,尤其是杨廉那番荒谬的和亲言论引发的激烈争论,简略地说了说。她没有过多评论谁对谁错,但语气里那份因理想化的“家国一体”信念受挫而产生的失落,以及被物化的屈辱感,却显而易见。

“皇兄一心为国,可他们……他们眼里似乎只有自己的那点利益得失,甚至可以将人当做货品一般计较。”楚尧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委屈和冰凉,“江南富庶,难道就不是大楚的江南了吗?北境安危,难道只关乎北境之人吗?还有那和亲……简直荒唐!”

顾献安静静地听着,待她说完,才缓缓开口,声音平稳而有力,像磐石般试图稳住她有些摇曳的心绪:“殿下,世间之事,往往如此。居庙堂之高者,见全局亦见派系;处江湖之远者,知疾苦亦囿于乡土。齐王殿下所见,是国之疆域;大臣所虑,是家之仓廪。立场不同,所言自然各异,争论不可避免。只要最终目的都是为了大楚安宁,只要还有像殿下与齐王这般坚持正道之人在,事情便总有转圜之机。殿下不必过于忧心。至于和亲……”他顿了顿,语气更加坚定,“此乃怯懦者之臆想,绝非强国之道。殿下刚才驳斥得极是。”

他的话语没有华丽的安慰,只是平实地分析,带着一种坚定的信念,像一阵和煦而沉稳的风,轻轻拂去了楚尧心头的躁郁与寒意。他没有简单地附和她的情绪,而是提供了一个更现实的视角,并肯定了她的抗争。她看着他沉静的眼眸,那里面没有朝臣们的算计与闪烁,只有一种令人安心的清澈与不容置疑的坚定。

是啊,争论总是会有的,荒谬的言论也不会绝迹。但只要像皇兄这样的人还在坚持,只要……还有他这样明白事理的人在,事情总不会坏到无可挽回的地步吧?

就在这时,云岫悄步上前,轻声提醒道:“公主,出来有些时候了,晚晴小姐见您久不回去,该着急了。而且,里面怕是也快散了。”

楚尧回过神来,点了点头。经过这一番倾诉和顾献安沉稳的开解,她感觉胸中的块垒消解了大半,那份冰凉的屈辱感也被一股暖意取代,心情明显轻快了起来。她再次看向顾献安,唇边不自觉地漾开一丝浅浅的、真实的、带着感激的笑意:“谢谢你。”

顾献安微微躬身,依旧是那副沉静如水的模样:“殿下慢走。夜露寒,请多保重。”

楚尧转身,带着云岫重新走向那灯火辉煌的宴会厅。脚步,却比出来时轻盈了许多,连带着觉得那原本刺耳的丝竹声,似乎也不再那么难以忍受了。

仅仅是与他说了这几句话,心中的阴霾与寒意便消散了大半。那个站在门外光影交界处的沉默身影,仿佛成了这喧嚣混乱、人心叵测的夜晚中,一个稳定、温暖而令人安心的所在。

她深吸一口微凉的、带着草木清香的空气,整理了一下衣襟和表情,准备再次融入那片看似和谐、实则暗流汹涌的繁华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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