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咚——
乔峤申请添加好友。叶然通过,刚打出“你好”,语音电话响起。
乔峤:“叶然姐,晚上好,你现在有空吗?”
叶然:“有空。怎么了?”
“我是栗粒的死忠粉。”乔峤满心喜悦,“我想问,你和栗粒熟到什么程度?我想约她吃饭,能不能请你帮忙牵线?”
叶然惊讶两秒:“你联系不到她吗?”她以为,以乔峤的背景,和栗粒约饭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毕竟,钞能力让人心想事成。
“我联系不到。”乔峤苦恼,“我在国内朋友不多,目前为止,我身边和栗粒最熟的,就是你。”
叶然又惊讶两秒。仅仅见过一面,乔峤就把她划归到了“朋友”一栏。
旋即,她觉得不对劲。以乔峤“见面熟”的特性,怎么可能朋友不多?
叶然:“我先问一问栗粒,不过,她同不同意,我不能保证。等她回复了我,我会及时和你联系。”
“谢谢你。万分感谢。”乔峤兴奋,“无论栗粒怎样回复,我都欠你一个人情,回头请你吃饭。么么哒。”
叶然:“客气了。”
电话挂断,她心想,白浔身边有这样一个活泼躁动的女孩儿,她在英国的日子,想必不枯燥。随即,胃里一阵绞痛。
“风好大,回去睡吧。”
才八点半,眼皮就沉得睁不开,叶然简单洗漱一把,窝去床上。脑袋一沾枕头,立刻进入梦乡。
两个小女孩在庭院里捏泥巴,脸颊、手上、衣领上都是稀泥。她们玩得不亦乐乎,一起唱着歌:“把一块泥,捻一个你,塑一个我,将咱俩打碎,用水调和......”
歌是从哪里学来的,记不清了。歌词的含义,以当时的年纪,也不理解。只觉得好听,便唱来玩儿,一遍又一遍。
捏好的泥人,晾干后,被其他小朋友丢来丢去摔碎了,为此,两个小女孩抱头痛哭,第二天和捣蛋鬼们猛打一架。
*
九点十五,向榆到岗,迟到了,有点不好意思,推开工作室的门,想说声“抱歉”。叶然竟然还没有到,打电话,无法接通,她生出一丝不详的预感,急忙拿上叶然公寓的备用钥匙,冲出办公室。
上次遇到类似的情况,是两年前。
当时,叶然晕倒在工作室,幸亏向榆发现及时,医生说,再晚几分钟,后果不堪设想。自此,向榆成了继方可之后第二个拥有叶然公寓钥匙的人。
电梯里,向榆给方可发信息。
方可今天出差,刚登机,心急如焚,只好拜托向榆照顾好叶然。
“需要帮手的话,找白副总监。”方可说,“把叶然的住址发给她。”
向榆懵圈:“为什么是她?”还是按照吩咐,把住址发给白浔。
电梯门打开,向榆一路狂奔。
叶然租住的公寓在两条街外。为了缩短通勤时间,她总是跟着公司跑。ME更换了两次办公地点,她就搬了两次家。每天上下班各二十分钟的步行,是她全部的运动量。
向榆曾经调侃叶然:“这么热爱工作,干脆住在工作室得了。”
叶然摇头:“生活用品摆在办公场所,不合适。”
向榆头大:“你还真的考虑过?劳模!不愧是百里挑一的劳模!”
彼时,叶然拍一拍向榆的肩膀:“我不够聪明,也不够漂亮,我得马不停蹄地努力,才能不落后于人。”
“你还不够聪明?你还要多漂亮才能满足?”向榆认为叶然在凡尔赛,不想理她。
公寓不大,五十多平,一室一厅一卫一厨,叶然奉行极简主义,家具也简单。
向榆直奔卧室,仿佛闯进一片狼藉的战场,只见被子、枕头掉在地上,叶然四仰八叉躺着,脸色苍白,一抹微笑凝固在脸上,样子有些瘆人。
“她不会......”向榆鼓起勇气靠近,手指搭在叶然的鼻孔处,“然姐,你别吓我!”
呼吸正常,向榆松了一口气:“睡相够别致的!还以为她半夜打了一场仗。”
半梦半醒间,叶然看见有人跑进她的房间。来者身量高挑,周身散着馨香。“睡得好吗?”她柔声威胁她,“再不起床,就把你的睡相拍照发到班级群里。”
拍呗,我赌一包辣条,你不会发到群里。她有恃无恐,抓住来者的手臂,准备咬她一口。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打扰人睡觉!
向榆一愣。等到叶然眼稍含笑地张开嘴巴,她急忙抽回手臂,干嘛?这是要咬人?不能够!
“然姐?”向榆提高音量,“醒醒!”喊完又想,叶然累得太久,不如让她趁此机会睡到自然醒。
叶然从梦中惊醒,看清楚来人,尴尬,一骨碌坐起身:“几点了?”边说边抓起床头柜上的手机,才发现关了机。
通常,电量到50%,叶然就要着急忙慌充电,昨晚竟然没有留意剩余电量,她觉得脑袋抽了风。
向榆:“九点半。”叶然的脸颊忽然又红扑扑的,她说,“你好像发烧了,体温计放在哪儿?我去拿来你量一量。”
叶然摸一摸额头,是有点烫,但不是因为发烧。
“不用量,我好着呢。你随便坐,我洗漱一下。”她跳下床,去洗脸池边,将冷水扑在脸上。
得亏向榆嗓门大,再迟一点,她将老脸丢尽!
向榆头一次进叶然的公寓,好奇地东张西望。
内部装饰和叶然的个性不搭调,她热闹,房间却布置得冷清,床单、被套、窗帘全是禁欲系银灰色,连床头柜上的台灯,也是黑白配。
整个卧室,色彩最鲜艳的莫过于枕边的布娃娃,粉色公主裙,上面点缀各色碎花,蕾丝裙摆和袖口,腰身系着蝴蝶结。
娃娃的橡胶做工很粗糙,裙面布料也陈旧,一眼看去,就知道上了年代。
“这得有......”向榆问,“然姐,这个娃娃跟了你多久?”
“二十五年。”叶然介绍,“她叫‘圆圆’。”
布娃娃界的古董。向榆本想拿起来,担心一碰就坏,不敢触摸。裙摆的针线歪歪斜斜,她问:“裙子是你小时候自己缝的?”
叶然:“不是。我的手没有这么笨。”
“难道是方总监缝的?”向榆知道叶然和方可是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
“他的手比我灵巧多了。”叶然说。
向榆放弃猜测蹩脚的针线活出自谁手,转而去看墙上的海报:“你喜欢小雀斑?”
“嗯。我从高二开始,就是他的忠实粉丝。”叶然刷着牙,想起当年从一众英伦小生中一眼看中小雀斑时的喜悦,可惜,迄今为止,还没有近距离接触过偶像。以前是没有钱,现在是没时间。
向榆在电视柜上看到两个相框。一个是白桐,一身汉服,雍容华贵,犹抱琵琶半遮面。另一个让她惊讶。
“然姐,你没有对我说实话。”等叶然洗漱完走到客厅,向榆敲一敲相框,“你们不熟?”
“我好像从来没有说过我们不熟吧。”叶然发挥一贯的风格,说话滴水不漏,“你好好想想当时的情形,我说我们不熟了吗?”
向榆回忆了一下,言之凿凿“不熟”的是白浔,叶然报以微笑,全程沉默。
“你们是高中同学?”向榆问。
照片中的两人都穿着校服,胸前别着校徽。白浔一头短发,英气勃勃,右手插兜,左臂搭在叶然的肩上。叶然齐刘海,发尾齐肩,邻家小妹形象,左手向上,勾住白浔的指尖,右手则塞进白浔的左边衣兜。
向榆以为,她们是在那时候认识的。
“不是。我们很早以前就认识。早到......”叶然内心沉痛,但尽力克制情绪,使语气波澜不惊,“我们从记事起,就在彼此身边。”
这个回答大大超出向榆的预料,她呆愣许久,才蹦出一个“哦”字。
叶然去卧室换衣服,两三分钟后出来,又是干练精致的都市白领。
向榆在翻一本相册,出现频率最高的是方可和白浔。“让方总监移情别恋的,是白副总监?”她闻到狗血三角恋的味道,心想,难怪总感觉白浔和叶然不对付。
叶然:“他们没有在一起过。”
小时候,白浔鬼灵精怪又爱热闹,是小区里的孩子王,大家都喜欢和她玩儿,方可也不例外。
“只有在需要抄作业的时候,方总监才会想起我。”叶然故作伤感。
此刻想起来,感觉无足轻重。但当年切身经历时,她确实有些难过。
她曾在方可和白浔玩闹时故意从他们跟前走过,希望他们注意到她,邀请她加入游戏,然而,无论是白浔还是方可,都只是挥一挥手打个招呼,表示“看到你了”,就没了下文。
有几次,她见他俩坐在台阶上嘀嘀咕咕,便凑上前,问他们在聊什么。得到的回答是“没什么。”“你不会想知道的。”
她难过地想哭,但又强忍着:“好吧。”他们不欢迎她,她只好走开。
还有一次,似乎是嫌她的出现打断了他们密聊,白浔竟然撵人:“你去读你的书,不要和我们搅和在一起。”
以前白浔说“我们”,必定指的是她们两个,现在,白浔交了新朋友,她就被排除在“我们”之外,成了孤孤单单的“你”,那一刻,叶然感觉自己悲催到极点。
有什么了不起!谁稀罕和你们一起玩儿?她默默怨怼着,扬长而去。
此后,叶然化悲愤为动力,更加拼命读书,试图用其他人的赞美和注视来填补这份落寞。她一次次站上领奖台,以年级第一或者优秀学生代表的身份做国旗下演讲,看着台下掌声雷动,她的内心才稍微平衡。
叶然收拾好了,和向榆回公司。
“谢谢你来看我。”她说,“这两年,有你在,我的身体状况好了很多,工作方面也轻松不少。”
昨天,白浔的盛气凌人让叶然猛然意识到,身边有个可爱的助理,之前怎么没有认真对待她?
针锋相对,总能带来意外收获。
这些年,叶然混迹于各种交际圈,微信好友加了数千,但真正推心置腹的人寥寥无几。此刻,她决定和向榆交个朋友。既因为不想让白浔挖墙脚,更关键的是,向榆值得她花心思。
向榆受宠若惊,并直言不讳:“你对我挺好的。而且,照顾你,替你分忧,是我的职责。老宋特意调我过来,可不是让我摸鱼的。”
“心直口快,坦坦荡荡,我最喜欢你这一点。”叶然想起要紧的事,叮嘱向榆,“我和白副总监有些私人恩怨,一两句话说不清楚,要在同事们面前保密。”
“明白。”向榆满口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