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浔从方可家回来,白桐正在擦拭叶然的战利品——几十个奖杯,一摞奖状,和厚厚一摞获奖证书。
客厅的桌子摆得满满当当。纸页奖状过塑过,从幼儿园到大学,全部保存完好。
白浔拍照发给叶然:【学神你好!】
白桐隔三差五清理这些,叶然认为“好汉不提当年勇”,让白桐扔掉,但遭到无视。
每次白桐沉迷于整理,叶然都期待她能表扬她一两句,只要说一次,她都会铭记在心,可是白桐顽固地不肯夸赞她,最好听的话,是再接再厉。
无论叶然在外面混得多么人模狗样,在母亲眼里都不堪一提。这件事一度让她抓心挠肝,此刻却一点计较的想法都没有。
叶然:【白女士在活动筋骨。】
白浔圈起其中一个奖杯:【请发表获奖感言。】
叶然会心一笑。
她们的成长历程,不只有明争暗斗,也有过亲密无间的合作。
那年,白浔的舞伴中途退出,白桐要求她们精诚合作,那段时间,没了暗暗较劲,叶然跳得非常愉快。
陀螺转五圈,她经常摔倒,膝盖磕破一点皮就嗷嗷叫:“好痛!快点救我,我要失血过多死翘翘了。”
“嗯。对!再不及时抢救,伤口都要愈合。”白浔双臂环于胸前,站在一旁。
叶然躺在地板上耍赖:“我痛得要死,你却视而不见。我的心好痛……”挤出几滴眼泪。
白浔无奈地从口袋里掏出创可贴。从小培养的习惯,她总会随身携带几片创可贴,以备叶然的不时之需。
白浔蹲下身,帮叶然贴好,再故意按一按伤口,叶然的嚎叫声顿时震耳欲聋。
“啊啊啊——你欺负我。”叶然一口咬在白浔的手臂上,留下两排清晰的牙印。
白浔忍着痛,不叫唤,只摇一摇头说:“你真的很像一条狗。”
叶然不气反乐,汪汪汪地叫几声,还诚挚邀约:“一起一起。”
“不要!丢人!”白浔傲娇几秒,架不住叶然软磨硬泡,只能顺着她。于是,练舞房里犬吠阵阵。
经过几个月的刻苦训练,她们取得好成绩。叶然首次在舞蹈方面获奖,兴奋地抱着奖杯亲个不停。
后来遇到乔峤,第一次见她浮夸地叫唤,白浔分明看到故人的身影。只是,叶然的“戏精生涯”很短,不足半年。
“没有你,她学了那么多年舞,连个奖项都拿不到。”白桐说。
“她已经很努力了。”白浔替叶然辩解,“学习的过程也很重要。至少,形体仪态锻炼得很好。”
“话是这么个话,但是……”白桐微微叹气,提起另一件事,“她到现在都不会开车,一催她考驾照,她就推三阻四,家又不远,要是有驾照,再买一辆车,她也不用每次回来都眼巴巴地抢车票。”
白浔心里愧疚,没有接话。
“你再催一催她。”白桐说,“我说话她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你说她会听。”
白浔:“我试试。”
叶然想起当年的获奖感言,她太激动,感谢完主办方,感谢评委,然后是白桐、叶衡、台下的观众,唯独缺少感谢搭档。
叶然:【感谢我的搭档白浔,没有她的陪伴和帮扶,我拿不到这个奖,我由衷地谢谢她。期待我们能再次合作。】
最后一句话,明摆着夹带私货。一起跳舞,在她心里,约等于两人复合。叶然怀着一颗忐忑的心坐等回复。
白浔:【在诚心诚意地邀请我吗?】
叶然的手在不住抖:【诚心到无以复加!】
白浔:【做一个后空翻,让我看到你的诚意。】
叶然:【……你有毒!】
*
第二天清早,乔峤眼睛一睁就打开微博,狗仔毫无动静,她呵呵:“虚张声势!”
乔峤往“驻凡大使群”发“早安”,又@栗粒:【狗仔什么都没有曝光。】
栗粒:【昨晚陈姐给狗仔通了电话,说他如果拿不出十足的证据,我的团队将诉诸于法律,狗仔嘴硬了一阵子,最后妥协。】
乔峤:【那你应该告他敲诈!】
栗粒:【得饶人处且饶人。】
乔峤:【你太善良了。人善被鬼欺。】发送“抱抱”,【永远支持你。】
栗粒:【谢谢!】内心失望,但无可奈何,又@叶然:【和我关系亲近,就会出现这样那样的问题,险些把你挂上热搜,抱歉。】
栗粒的真实想法是,叶然得学会适应这种生活,她们早晚会宣布在恋爱,到时候,叶然将活在观众的审视中,她得拥有一颗强大的心脏才行。
叶然:【你不用感到过意不去,错在信口雌黄的狗仔,你也是受害者。】她心说,本来想拿这件事刺激白浔,好像落空了。
栗粒:【爱你。】一波“没有你,我可怎么活”。
叶然的怜惜,让栗粒更加确信,她们有戏!
栗粒和叶然聊天时,乔峤把官宣的进展告知白浔。
乔峤:【没宣布,你可以松口气了。】
白浔:【在忙。】
叶然回复“加油”,给白浔发微信:【在干嘛?】
白浔:【和阿姨做菜,中午可仔来家里吃饭。】录制十秒视频发给叶然。
叶然点开,白桐正在拍蒜,一边拍一边面向镜头,脸上绽开灿烂的笑容。
叶然:【我始终觉得,当年领错了,你们才是一对真母女。】又说,【我把白女士让给你,怎么样?反正你俩同姓。】
白浔:【别闹。】
方可带着水果和饮品来。三人先每样菜夹出几筷子给方老爷子打包,再开动。
饭桌上,方可说:“叶然今天差点上热搜。”
“她的新广告获奖了?”白桐问。
“不是。”方可说,“她差点和栗粒传绯闻。”
“栗粒?”白桐对新生代演员不熟,以为是哪家企业的老总,“是有妇之夫吗?”
方可一愣,叶然和栗粒相交多年,关系挺好,起码据他了解,是除他以外的第二好,白桐竟然丝毫不知道栗粒的存在,是她不关心女儿,还是叶然不与母亲介绍自己的社交圈?
白浔也一愣,这两天,叶然和她时不时聊几句,但完全不和白桐交流,不禁让她想起曾经的她和叶衡。
白桐见两人大眼瞪小眼,以为叶然真的和有妇之夫纠缠不清,脸色阴沉:“让她相亲,她左一个不合适,右一个不适合,原来是给人家当......”
“阿姨,不是您想的这样。”方可急忙解释,“栗粒是一位女明星,很有名的。”他点开网页搜索一张栗粒的写真,“这个女孩儿,您认识吗?”
白桐眯起眼睛仔细瞧一瞧:“不认识。”她说,“跟女明星传绯闻?怎么搞的?”
方可:“狗仔捕风捉影。”
白桐撇一撇嘴:“假的!”
“为什么?”白浔问。
“她喜欢男的。”白桐的判断依据是,“她的卧室还贴着一个美国男人。”
白浔:“小雀斑是英国人。”
“不管是哪国人,”白桐说,“我的女儿我了解,她的性向很大众。”
白浔和方可对视一眼,意思不言而喻,白桐对叶然所知甚少。
*
五一收假。
白浔开车,方可坐在副驾,车子启动,透过后视镜,白浔看一眼渐行渐远的县城,心中无限感慨。
她曾经在这里泅渡青春,如同一个硬币的两面,过早沉重的人生,往往会出现坦然于外的正面,和压抑于底的背面。年少时,她渴望有钱,渴望出走,渴望放逐所有伤害过她的人。后来,她把自己放逐到异国他乡,度过漫长而孤独的岁月,百转千回,发现还是故乡让她魂牵梦绕。
“回来一趟,有什么感受?”方可问。
白浔:“家乡菜比较好吃。”
“还有呢?”方可说,“还要和叶然继续斗下去吗?”
白浔想一想:“回去看情况。”
“你呀!就是嘴硬心软。”方可说,“来的路上我有两个问题,现在解答一下?”
“还是那句话,‘司机一激动,亲人两行泪’。”白浔说,“回头再告诉你。”
“OK!”方可懒洋洋地靠在副驾位,“不管怎样,你们早点和解吧。你们一和解,我就赢了。我要以此杜绝老聂鲁莽行事。”
白浔:“他想干嘛?”
方可:“他想探望老爷子,还想坦白我们的关系,你说可怕不可怕?”
“不可怕!”白浔说,“早点坦白,大家都舒心,有什么不好?”
方可:“万一把老头当场气死,我后半辈子都要活在惭愧中。”
“你太小瞧老爷子了。”白浔说,“或许人家并不会生气,也不觉得你们有问题。别忘了,老爷子盼着你早点成家,是担心他一走,你孤孤单单日子不好过。有人陪着你,还是个靠谱稳重的仔,他会感到高兴。”
方可若有所思:“听起来有几分道理。我再考虑考虑。”
车子驶向高速路,道路两旁的麦田一片翠绿,微风掠过,田野泛起一层层柔软的波浪,阳光落在晃动的麦芒上,溅起一片暖融融的光。
恍惚间,白浔仿佛看到田埂上有个女孩儿恣意奔跑,她粉裙摇曳,两条马尾辫漾起优美的弧度,舞开一首初夏的赞歌。
“放音乐吧。”白浔说。
方可:“想听哪一首?”
白浔:“杨宗纬版的《我想要》。”
“我想要天上的月亮,和地上的霜......”旋律响起,方可合唱。白浔说:“难听死了,你闭嘴!”
方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