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先生说过,“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叶然选择前一项。
高二接近尾声,校园论坛上置顶的三条帖子热度只升不降,叶然破罐子破摔,既然你们都在期待我凶残的一面,那我就凶残给你们看!
“冤有头,债有主。”第一步,叶然找上方可。
内心深处,她并不埋怨方可拿她做测试又迅速“移情别恋”,她只恨自己不够讨人喜欢。最让她郁愤的是,这些年,方可夺走了白浔太多关注,那些关注原本全部属于她。一想起白浔和方可分享秘密却把她排除在外,她就嫉妒得快发疯。明知道在无理取闹,但没有办法,忍耐已经达到极限,得给方可一些颜色瞧瞧。
方可积极认错,还承诺今后会加倍善待她以作弥补,叶然大发慈悲地原谅他。
第二步,把聂许痛扁一顿。
收拾“校霸”,与他“横刀夺爱”无关,而是对他一年前霸凌过她耿耿于怀。叶然没有力气和大块头硬刚,拎上利器,意在威慑对方,同时给自己壮胆。
“校霸”苦苦哀求:“抱歉!”“再也不敢了!”“请学神刀下留情......”叶然没有料到五大三粗的家伙实际是个怂包,嗤笑他虚有其表。
最后一步,也是最难的一步。
怎样才能给白浔一记重创?叶然想,暴力输出,她们从小玩过无数遍,毫无新意,得换个花样——攻心为上!
如何攻心?经过深思熟虑,叶然决定舍身饲虎。
她们太了解彼此,她担心计谋被白浔一眼识破,每个步骤都思密周全。
日记本摊开,叶然在上面书写计划:先以假乱真,打消白浔的疑虑;再言语动作撩拨,引诱她深陷;直到白浔完全掉入我编制好的爱情迷网中,我就会把她嘲讽我的话如数奉还:“校花的脑子,看来也不怎么好用!你也同样好骗!”
白浔言之凿凿地说,这世上真心实意待她好的人只有她,可她却从不到她的教室找她,迎面遇见也不打招呼就跑掉,这就是她待人好的方式?每次看到白浔风一般闪离的背影,叶然都想叫住她,嘴巴张开,却发不出一丝声音,一种被抛弃的痛苦将她围得水泄不通。和当年白浔说“你去读你的书,不要和我们搅和在一起”时的感受一样,叶然心想,她们之间,楚河汉界,早就划分得清清楚楚,她从来没有挽回的权力,只有被抛弃的命运。
白浔一再弃我而去,这一回,我要率先抛弃她!叶然将“步步为营,一雪前耻”八个大字写在计划的最前沿,这是行动纲领。
为了使一切有条不紊地展开,叶然熬夜补三部言情剧,从里面学到不少搞暧昧的技巧,立马用于实践。
她用食指勾住白浔的下巴,俯身过去,等到白浔的脸颊染上绯红、闭起眼睛,她又笑起来:“你就这么不经撩?”然后饶有兴致地欣赏白浔的表情变化,短短几秒,羞涩、惊愕、酸楚、无助……及至一双眼眸黯淡无光,她便小鸡啄食一样在白浔的嘴唇上啄几下:“逗你呢。”
冬去春来,花飞花谢,叶然依旧无法确定,白浔是否真正陷落进她的迷网中。
在她心里,白浔绝顶聪明,她的小伎俩,根本逃不过她的眼睛,加上送出戒指后,将近半年的时间,她使尽浑身解数,试图在白浔的心里扎根,白浔却从来不主动,她便得出结论——白浔在戏耍她!
是了,她从一开始就知道我在恶作剧,叶然心说,就像观赏马戏团的小丑,她等着我挑逗,看我能耍出什么花招,然后即兴发挥,配合我演戏。她的演技出神入化,而我后知后觉,险些把自己搭进去。
听说,优秀的猎手,常常以猎物的姿态出现。叶然难过得要命。“我黔驴技穷,她却应对自如!我玩不过她!”她在计划单上写下“惨败”,决定终止这段“孽缘”。
恋情开始得普通,结束时一定要别具一格。叶然想,即使今后两人又恢复了形同陌路,她也要给白浔留下一段与众不同的记忆,等到将来她和别人在一起,怀念起青春,她要永远占据刻骨铭心的位置!哪怕是以搞怪或者疯癫的形式。
转眼到四月底,恋爱整整半年,是时候画上句号。叶然给白浔打电话,以“欢送四月,喜迎五一”的名义邀约见面,时间定在晚上九点,地点是城西公园。
“我会打扮得漂漂亮亮去见你哟,你一定要在公园里等我。”叶然说。
“会不会太晚了?”白浔问。
叶然瞬间心凉,九点算晚?借口!拙劣的借口!她心想,白浔这么问,潜在的心理是拒绝,而拒绝意味着她厌烦她。
这么快就厌倦了!才一百五十天!这一刻,叶然无比确信,她的决定是对的,比起有朝一日被抛弃,她抢先一步摊牌,会少受一些煎熬。
“嫌晚,那你别来好了!”叶然自知耳根子软,再说下去,难免会被白浔牵着走,急忙挂断电话。
接下来,她准备行头。
叶然买一张阴森的鬼脸面具,穿上一身“染血”的白衣,再找一件黑斗篷。
在她的设想中,她要晚到十分钟,在白浔等待得焦躁时,她便突然窜出来吓她一跳,到时候,白浔将花容失色、哇哇乱叫,她则趁机拍下她的丑照留作纪念,最后表明来意——“从明天起,你不用再假装喜欢我了。反正我做这一切,也只是报复你。咱们扯平!以后我们各走各的路,祝你一切顺利。”她想,事情由她而起,也由她结束,合情合理。
去公园的路上,叶然忐忑不安。
“她要是不来,我肯定会像个疯子一样嚎啕大哭。”她安慰自己,“哭就哭吧,反正‘疯批’之名众所周知,再加一些耻笑,又能怎么样?”
然而那晚,抱头痛哭的,是她们两人。
*
九点,叶然回到公寓。
叮咚——
Q.Q上,姜早问:【五一有空吗?】
叶然:【有!你哪天休息?我们约饭。】
姜早:【你帮我约一下方可?小时候不懂事,欺负过他,我想跟他道个歉,想请你帮忙说和说和,可以吗?】
叶然:【他五一要回老家。】
姜早:【好吧。】
叶然:【咱们约咱们的。】
叶然想起聂许需要从她嘴里套姜早的联系方式,多半两人还没碰过面,给他发信息:【老师,五一期间,你在店里吗?】
聂许以为叶然又要学做菜:【在。随时欢迎你来玩儿。】
叶然:【谢谢!】转头问姜早,【要不我带你去见另一位老同学?】
姜早:【谁?】
叶然:【你老大。】
聂许!姜早心里不是个滋味。当年拳头相撞,许诺“好兄弟一生一起走”,结果他一辍学,聂许就删掉了他的Q.Q号,兄弟义气,经不起一点风吹。后来听人说,聂许在和方可搞基,他三观震碎,心说让老大垂涎的,不是校花吗?世界的复杂超出他的认知,自此,他再没有打听过有关他们的事。
叶然:【要不要?】
姜早犹豫不决,不知道聂许如今怎么样。时隔多年,少年傲气早被生活的琐碎催折得所剩无几,他希望昔日的兄弟过得好,但也不希望他过得太好。差距太大,会让他无地自容。
姜早:【他还好吗?】
叶然:【见了面不就知道了。】
姜早:【让我想想。】
叶然:【给个准话,你哪天休息?如果你愿意和聂许见面,咱们就攒个三人局。要是不愿意,就咱俩。】
姜早:【一号到七号,任意时间都可以。】
叶然:【这么反常?我以为节假日外卖的订单量会暴涨,你会特别忙。】
姜早回一个“苦笑”的表情包,昨晚他着急送餐,摩托车骑太快,拐弯处没有反应过来,撞到路边的树上,此刻腿上还绑着绷带,医生说,至少要休养一周。
这座城市有两千多万人,许多年轻人蜗居在十几平米的出租屋里,起早贪黑,累死累活,不敢恋爱,不敢旅行,更不敢在奢侈品店门口驻足,纵然心比天高,对生命有无数美好的展望,囊中羞涩的他们,也只能在午夜梦回时叹几口气。
姜早:【特殊情况。】
叶然:【那就暂定一号,一起吃午饭?】
姜早:【可以。】
敲定见面的时间,叶然在网上挑选头盔,姜早不说想要什么生日礼物,她只能自己做主。
下单成功,叶然给白浔发信息:【五一我不回去。】
白浔刚把栗粒的身材数据发给乔栎,问叶然:【为什么?】
叶然:【有约!】
白浔:【和谁?】
叶然:【你猜!】
白浔沉思片刻,叶然社交圈广泛,有种“朋友遍天下”的豪气,而她结交的人屈指可数。既然叶然让她猜,说明这个人她俩都认识。
稍作排除,白浔锁定人物:【姜早!】
叶然:【聪明!】
白浔:【干嘛挑五一?我和可仔都不在,没法参加同学会。】
叶然:【我和他先聊,回头他还要和可仔见一面。】语音阐述姜早的诉求。
白浔:【可仔应该没有记恨他。】
不过,方可不记恨是他心胸宽广,对于犯错的人,该道歉该忏悔还是不能少。
两人闲聊间,乔峤发来问候,瞥见文字,不约而同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