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九点,叶然点开邮箱查阅数据表,广告上新十天,会追踪具体情况。
LK的卫生巾销量大幅度提升,这在叶然的预料之内。栗粒名气高,对产品的传播与销售有重大作用。记忆率方面,她突破了自己先前的记录,算是一场小小的胜利。
叶然看完NB润唇膏的报告,销量和记忆率都低于她,却不感到欣喜。
竞争退场,她的冲劲有些涣散。一直以来她都太忙,完全顾不上细想真正想做一份怎样的工作。她习惯了被人推着走。白桐要求她跳舞,尽管不喜欢,她也努力跳。方可撺掇她投简历,既然收到了录取通知,她就拼命做出业绩,力争站在行业的前沿。她太执着于往上冲,拔得头筹,赢得掌声。她的内心空虚到需要别人的赞美来填充。少有的几次主动,还怀着对友情的可怜祈求,或者搬不上台面的阴谋。
现在,叶然想改变现状,她要把心收回来,理清楚自己理想的人生是什么样。外物扰攘,热闹它们的热闹,多少感情,目的不纯,对待不善,去向不明,归根到底,手里真正能够抓住的,不过是几个人的事。
临近中午,叶然忙完手头的活,拿出一张纸,在上面规划蓝图。粗略些说,两人,三餐,四季,平平淡淡。具体轮廓,还要花心思勾勒。
向榆拎着外卖进来,一眼瞥到叶然的手表。“然姐!”她激动地说,“你俩来真的!”
“什么?”叶然抬起头。
向榆:“我没有看错的话,这块表,是浔姐的吧?”
叶然:“是。怎么了?”
“白色!”向榆笑得眼睛眯成缝,“你别告诉我你不懂其中的含义。”
叶然故作懵懂:“什么含义?”
“表!白!”向榆的八卦魂熊熊燃烧,“你俩什么情况?交换信物,还是只有她送了你礼物?”
说话间,白浔推门进来,向榆直勾勾盯着她手腕:“要命!我磕到真的了!”
白浔:“什么真的?”
向榆一只手指一块表:“你俩谁解释一下?”
白浔:“解释什么?”
向榆气馁:“合着你俩都不知道里面的门道。”她给两位姐姐补充知识点。
白浔听完:“年轻人,想太多。”她说,“我们小时候就经常互换东西,衣服、文具、零食,”特意点明,“还有助理之类的。”
叶然心一沉。她以为白浔送她手表,是在暗示爱她,原来她也和向榆一样想多了。
几分钟前,她还在蓝图里给白浔预留位置,如果是一厢情愿,就只剩下孤独。
助理?向榆一懵,我不是东西!不对,我是个人!算了,不用在意这些细节。她笑得合不拢嘴:“两位姐姐,快来抢我!”
“先吃饭。”白浔说,“吃饱才有力气抢。”
三人一起用餐,叶然情绪低落,一言不发。白浔在叶然身上打量,她需要她的身材数据,可惜她的眼睛不是尺。
叶然今天穿了条黑色V领连衣裙,前凸后翘,俯身状态时,稣胸若隐若现。
向榆见白浔一眼不眨地盯着叶然的胸口,轻咳一声。白浔还不收敛,她直言:“浔姐,你往哪儿看?”
白浔在专心推测数值,加上向榆声音不大,没有听清。叶然反应过来,脸一红,心里冒火。犯规!明目张胆地犯规!
她捏住白浔的脸颊:“做个人!”白浔疼得嗷嗷叫。
向榆想拍照,刚举起手机,叶然松开了手,她悻悻。
“然姐,你应该再坚持两秒。”向榆说,“上回浔姐拍了你唱歌的视频,你也得留几张她的糗照,我拍了发给你。”
“这话我就不爱听了。”白浔说,“小鱼,你的偏爱不要更明显。”
向榆憨笑,不否认,也不承认。
咚咚咚——
门口站着两个人。
朱颜手里攥着一把撑开的气球,球面上用马克笔写着记忆率。
“小叶,恭喜你。”朱颜说。
公司约定俗成的庆祝方式,打破纪录,会张挂气球鼓舞士气。往常,宋焘会亲自送来。叶然想,上周她给老狐狸甩黑脸,他大概还在气头上。
不过她并不想给宋焘道歉,如方可所说,宋焘出的每一分钱,都在为她的才华买单,她平心而论,对得起宋焘的提携,而且,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搞骚操作,着实令她恼火。
“谢谢。”叶然接住气球。
朱颜不吝赞美:“你的数据,我这辈子都刷新不了,太厉害了!”
“过奖!”叶然问,“接洽那两家客户,有遇到困难吗?”
“暂时没有。”朱颜说,“要是遇到困难,还得劳烦你帮我周旋。”
叶然:“没问题。互帮互助。”
“提前谢过。”朱颜满脸堆笑,“那我不打扰你们吃饭了。拜拜。”
方可一进门,就冲向榆冷笑。向榆尴尬地埋头扒饭。
“你俩怎么了?”叶然发现向榆少有的没有盯着方可犯花痴,问方可,“她怎么得罪你了?”
方可:“你问她!”
“我喝晕了胡说的。”向榆心虚,“方总监,你别放在心上。”
叶然接过方可递来的手机瞅一眼,再给白浔看一眼,两人笑起来。
“没事,小鱼,你用词很准确。”叶然说。
“别怕,小鱼,他没法跨部门给你穿小鞋。”白浔说。
“白叶CP”挺她,向榆恢复底气,瞄一眼方可,要命,帅飞!然而,光帅还不够,得全心全意只爱一个人,才有魅力。
“你来就是为了兴师问罪?”叶然问方可。
“对!”方可说,“你俩合力保她,我磨刀霍霍,也只好撤了。”临走前他警告向榆,“不许在茶水间污蔑我!”
“好的。”方可一转身,向榆就吐一吐舌头,问叶然,“他和小三藕断丝连,你不生气?”
小三?叶然反应两秒:“不生气,我祝福他们。”
向榆一懵,随即想通,叶然早已释怀,所以不停地相亲,方可悔之晚矣,但是覆水难收,只好和第三者苟且度日。
茶水间的流言版本该更新了,向榆心想,叶然目前单身,暗恋女神的,请踊跃追求。她转念一想,“白叶CP”不能拆,好姐妹相濡以沫地过一生有什么不好?
短暂的插曲结束,叶然心情稍微好转,她问白浔:“你为什么入这一行?”
“我没有主动选择。”白浔说,“连续两届得了XX学院的设计大奖,前公司的HR来找我,我就入职了。”
XX学院的设计类奖项在业内非常出名,白浔说这话时,和在菜市场买到两颗白菜一样随意,向榆的崇拜如滔滔江水。
这些事,叶然在白浔的采访中略有所闻,她的落脚点不在于此:“你喜欢这个行业吗?把它视为终生事业?”
“喜欢。”白浔说,“但也可以随时放弃。”
“为什么?”向榆急了。在一个领域闯荡出一番名望,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轻言放弃,脑袋抽风?
“生命贵在体验。”白浔说,“我对功成名就没有兴趣,相比于都市的喧嚣,我更喜欢身居乡野,简简单单地过日子。”
她的心太累,活了不到三十年,已经经历过一夜之间家破人亡,身上又有诸多创伤,她太想找个地方调养生息。
向榆难以苟同。乡野有什么好?基础设施不便利,娱乐场所也不多,她费劲力气跑来大城市,就是不想再回到田间地头。
二十出头的女孩儿,刚踏入社会,对外面的一切都充满向往,蹦极、攀岩、潜水、到南极看企鹅,去北极体验极昼极夜......有太多想做的事,只恨卡里没钱。
另一重顾虑是,返回乡野,会被村里人认为是在城市混不下去。“没本事。”“她不行。”一想到那些嘲笑声,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向榆觉得,自从她考上大学,就毫无退路,她只能扎根在城市,乡间无力滋养她的**,她也忍受不了左邻右舍的非议,更何况,她还肩负着父母的期许,老一辈虽然不要求她光宗耀祖,但至少要活得体面,而父母对“体面”的理解,是要在大城市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公司名字要响亮,最好是世界五百强,逢年过节,父母和亲戚朋友闲聊,说出口不寒碜。工资不可以太低,否则对不起念过的那么多书。要是交男朋友,对方也不能埋汰,相貌、学历、家境等方面都要过得去。总之,她身上有许多枷锁,回乡下,万万不可能!
“看不出来,你有这么多考虑。”白浔问,“累不累?”
“累!但是别无他法。”向榆说,“草根出身,只能奋力一博。我的下一代,不能和我在同一个起跑线上。灰头土脸的乡村生活,我过得够够的了。”
“人小,但思虑深远。”叶然说,“你会过上你想要的生活。”
“借你吉言。”向榆乐呵。
叶然又燃起渴望。白浔对未来的憧憬和她相差无几,是最合适的搭档。
向榆的顾虑她多多少少也存在,叶然发现,也许是叶衡早亡的缘故,白浔的脑海里没有让母亲骄傲这层考量,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在法律与道德允许的框架内,随性洒脱,坦然前行。
那么,她特意回国,先和我针锋相对,又柔情蜜意,是什么意思?叶然受够了自我揣测,然而,终究没有问出口。
白浔想知道叶然期待怎样的未来,刚要问,向榆率先问她:“浔姐,你是不是对初恋还没有放下?”
“为什么这样问?”白浔说。
向榆:“通常情况下,如果真正放下,会当作茶余饭后的笑料讲出来,而你闭口不谈。”
白浔淡淡一笑:“被你看穿了。”
向榆:“那么,你是在恨着,还是爱着?”
白浔:“兼而有之。”
符合常理。向榆说:“讲讲你们的故事呗?” 她觉得,她们的交情足够展开这个话题,“你们是怎么在一起的?又是怎么分手的?”
白浔看一眼叶然:“她追的我。”
“那当然了。”向榆说,“你这么漂亮,又有才华,学生时代,追你的男同学肯定排成一条长队。”
提到分手,叶然脸色一变,避开白浔的对视,手指不自觉地绞着裙子。
白浔将叶然的小动作尽收眼底,看一眼手表,对向榆说:“午休时间过了,我回工作室,剩下的下次再告诉你。”
向榆正在兴头上,皱起眉头:“好吧!”不情不愿地开始搬砖。
坐在工位上,白浔撕开辣条包,嚼一根,辛辣刺激味蕾,她的眼眶渐渐湿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