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二早上八点四十五,宋焘在创意部群里发一句“出发”,白浔带着叶然、朱颜以及两组成员站在ME大厦门口。
不远处,一群粉丝举着灯牌,上面闪着“粒宝我爱你”“粒宝你最棒”之类的字样。
白浔说:“她临时起意拍广告,怎么还有粉丝候在这里?消息不是咱们内部透露出去的吧?”
叶然:“不是。栗粒昨晚发了微博。”
等待的间隙,白浔打开微博,第一次搜索栗粒,最新一条是“时光令我们变成更美好的人,明早十点,ME不见不散!”配图是一个陈旧的熊猫挂坠。
我们?白浔了然,栗粒说的是她和叶然。一根吸管闪过脑海,她如鲠在喉。
可她又不甘心,也许不是!便问叶然:“配图是什么意思?”
“她念旧,竟然还留着!”叶然三言两语告知当年赠送栗粒小礼物的事。
“哦!”白浔漫不经心地说,“你还是一如既往地热衷纪念品。”
公司派去机场接客户的车缓缓停下,首先下车的是两个身材魁梧的男子,栗粒的随行保镖。
两人一露面,粉丝就叽里呱啦尖叫:“粒宝!”“粒宝,看这里!”......
向榆也有些激动。因为合作需要,叶然时常带着她接待艺人,可她从来没有近距离接触过栗粒,对这位一线女星满怀想象。
其次下车的是陈昕,宋焘迎上去:“陈小姐,您好!”
陈昕和宋焘打完招呼,后车门打开,露出一只镶钻高跟凉鞋,五个趾甲染成鲜艳的红色,脚面白皙,凹凸有致的脚掌勾勒出美妙的曲线,脚踝修长,线条优雅而流畅,宛如艺术品。
接着,栗粒整个人探出车外。
她身穿一条雪纺裙,樱花粉,无袖,两根细肩带,裙身点缀指甲盖大小的花瓣。浓密的长发绑成一条麻花辫,妆容清淡,像个朝气蓬勃的学生。
叶然莞尔。上回栗粒离开,薅走了这条裙子。她买便服喜欢宽松一些,栗粒穿着刚好合身。
白浔却脸色铁青,彼此交换衣服,是她和叶然的小乐趣,也被取代了!
骚粉!蕾丝!白浔在心里吼叫:“丑爆!”
“宋总,您好!”栗粒和宋焘握手。
粉丝们呼唤不停,闪光灯不断亮起,她向不远处挥一挥手,笑容无懈可击,再转身面对迎接她的创意师。
栗粒的目光迅速扫过人群,像雷达定位一般精准找到叶然,快步流星地走过去,给她一个拥抱。
“有没有想我?”栗粒说,“咱们好久没有见面了,我超级想你。”
“明明上周末才见过!”叶然轻轻推开栗粒,“注意形象,粉丝看着呢!”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栗粒笑,“粉丝们都是乖宝宝,不会乱说话。”
一旁的陈昕微微叹气。车上她再三叮嘱栗粒,一言一行都要慎重,这丫头,一见到好朋友,就兴奋地忘记身份。
轮到白浔,双方握手,稍一触碰,便像握到荆棘般互相撇开,同样保持假笑。
其后是朱颜、向榆等人。栗粒展示亲和,不厌其烦地微笑和握手。
电梯门打开,宋焘说:“白浔、叶然,你俩先进来。”叫白浔,因为她是创意总监,而叶然是栗粒的好友兼本次广告的策划和监制。
叶然走进电梯,栗粒挽起她的胳膊,纤指在她额头上一抹:“你出汗了。”
“外面热。”叶然说。
陈昕仔细打量叶然,七年前,她们初次见面时,叶然还是个胸前挂着实习生名牌的菜鸟,一晃已经成熟干练,成为国内名列前茅的广告创意师,了不起!
栗粒的交际网,身为经纪人,陈昕早就彻查过。娱乐圈的风向变幻莫测,不知道哪天某个朋友暴雷,就连累得栗粒口碑大跌,毕竟,“物以类聚”摆上台,遭受“株连”的人将百口莫辩,她得防患于未然。
叶然这潭水,目前还算安稳,陈昕不打算干涉。真到风起云涌的时候,她的一贯做法是,立即切割,明哲保身。
不过她担心,栗粒舍不得,这傻丫头,对早年叶然借钱帮助她渡过难关的事念念不忘。铭记恩情无可厚非,但她免不了责怪栗粒想法简单拎不清。
陈昕掏出纸巾,栗粒抽出一张帮叶然擦汗。叶然尴尬一笑:“我自己来!”栗粒执拗:“你别动,我帮你!”
陈昕转头和宋焘搭话:“公司换地址后,我还是第一次来这边。”
“说明这两年咱们合作得少。”宋焘笑嘻嘻,“今后多多合作。”
“有适合粒宝的广告,您随时跟我联系。”陈昕说,“这次时间仓促,我们要是有准备不足的地方,您多多包涵。”
“哪里哪里!你们能在百忙中抽空过来,我很感动。”宋焘说,“‘七年一人生’。栗粒的首部广告片是ME拍摄的,今天回到ME,就当是为这七年的拼搏做一次总结回顾......”
旁边的两人在秀友谊?另外两人在商业嗨聊,白浔觉得,自己俨然一只灯泡,巨亮!巨扎眼!
叶然看见白浔的眼中流露出落寞,想起上回乔峤在电梯里闹腾白浔,她心里五味杂陈,诚然她在担心主观层面是否占据优势,但显然还有更深一层的焦虑,于是推想,此刻,白浔或许也心乱如麻。
她会想什么?猜测我和栗粒的关系?嫉妒我们靠得太近、举止亲密?还是我又自以为是地往自己脸上贴金?上次她怎么说来着?“你以为你是谁?值得我朝思暮想!”这该死的记忆力!
记性太好,不总是好事!叶然心累。
叮——
十六楼到达。
众人前往摄影棚,不少同事故意掐点从走廊经过,专门和大明星打招呼,棚内的工作人员也点头哈腰。
栗粒感慨万千,七年前,她到ME拍广告,没有人迎接,没有人重视,摄影师冲她翻白眼,化妆师一脸不耐烦,果然,红气照耀,世界都会温柔。如此一比较,自始至终都善待她的叶然就显得格外珍贵,像降落凡尘的天使,她想把她藏起来,让她只属于她一个人。
栗粒换好衣服化完妆,叶然看一眼手表,还剩三个小时,平面照拍完还有视频,但愿过程一切顺利。
灯光齐刷刷亮起。
栗粒久经历练,这具长年浸润在镜头下的身躯早就进化出本能,摄影师无需寻找最佳角度,她的肌肉记忆早在他分析构图时摆好姿势——
左手叉腰,指尖微陷入纯白连衣裙的棉质腰身,腕骨凸起恰好的弧度,灯光从侧面切入,将她的身形拉成一道修长的剪影,右手张开,掌心托着一包卫生巾,手臂的凹陷与肩膀的棱角构成完美的几何图形,更别提她那无懈可击的笑容,和清丽柔美的神情。
一件单价十几块的商品,在栗粒的手中,莫名得时尚贵气,宛如盛放珠玉的宝盒,有种普通人买不起的错觉。
咔咔咔——摄影师狂按拍摄键。“绝妙!神奇!魔幻!请改换一下姿势......”然后拿着相机给叶然过目。
叶然看完照片:“非常好!”
现场的工作人员热烈鼓掌。
二十分钟搞定平面照!前所未有的高效!
栗粒补妆时,叶然忍不住赞扬她:“业务能力一级棒!连相机都为你着迷,每一张图都精妙无比。”
“你呢?”栗粒问,“你有没有被我迷得晕头转向?”
“有被迷到,但还没有晕头转向。”叶然说,“待会儿我得看监视器,必须保持清醒。”
栗粒:“那就说明,我的魅力还不够,得再努力努力。”
灯光、道具再次准备就绪。
开拍前,叶然对栗粒说:“我准备了一份预演,你要不要看一下?”
“不要!”栗粒果断拒绝。又问,“你做的示范?”
叶然:“助理做的,我负责拍摄。”
“你肯定指导过她。”栗粒说,“我先按照自己的理解演绎一遍,要是达不到你的预期,再看示范。”
一旁的陈昕脸色阴沉:“栗粒对这次拍摄特别用心,从周五拿到广告案,一有空就练习,前后预演过快百遍!”
陈昕认为,事先给栗粒看示范,是对她表演能力的质疑,叶然过分了!
叶然没有想太多,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惹得陈昕变脸,有些尴尬。
栗粒笑着打圆场,挽住叶然的手臂:“没有那么夸张,你别听陈姐胡说,我只是不想辜负你的期待,也希望给咱们的再次合作留下完美印证而已。”
“辛苦你了。”叶然说,“谢谢。”
“不辛苦。”栗粒给陈昕使眼色,要她别再难为叶然。陈昕领会。
栗粒登台,叶然坐在监视器前,屏幕中的女孩儿微笑、走位、讲台词,一气呵成,毫无破绽,叶然竖起大拇指。拍摄完所有镜头,居然还有一小时空余。
午饭时间,宋焘邀请贵宾去十八楼用餐,会议室充作临时餐厅,陪同的有叶然、白浔以及向榆。
叶然嘴唇发白,一早上高强度的工作,她体力有些不支,双腿发软,险些跌倒,白浔顺势将人揽住,扶她坐下。
“还好吗?”白浔问。
“我没事。”叶然说。
栗粒跑来握住叶然的手:“是不是低血糖了?头晕吗?胃痛不痛?我们去医院!”
“你别大惊小怪。”叶然说,“我缓两分钟就好了。”
“我担心你。”栗粒坚持去医院检查。叶然坚持不去。其他人宛如背景板。陈昕咳嗽一声,栗粒妥协:“好吧!但你千万要爱惜自己。”
“嗯。”叶然点点头。
“小叶,你得保养好身体。”宋焘说,“多吃饭,抵抗力才强。”
叶然心说,食量和抵抗力没有直接关系,只以微笑表示礼貌。
宋焘叮嘱向榆:“照顾好她!”
“知道。”趁着大家不注意,向榆狠狠瞪一眼宋焘。工作量这么大,即便是生产队的驴也支撑不住!且不说本就瘦削的叶然,就是她,这几天都掉秤三四斤。
餐食丰盛,但栗粒只吃一口米饭,每样菜只尝一筷子,数量由陈昕控制,她亲自夹进她碗里。
猫吃得都比栗粒多,向榆为大明星哀伤一秒钟,美味近在眼前,却不能狼吞虎咽的日子,她一天都过不下去。
叶然的餐盘反倒堆积如山,向榆和白浔你一筷子我一筷子,一副要让她一顿吃成大胖子的架势,她只能悄声对她们说:“我饱了,再吃不下了。”又提醒两位同事,“今天的主角不是我!”
主角是谁不要紧,白浔和向榆的想法如出一辙,要紧的是,身边的人不能倒下。
用餐结束,栗粒问叶然:“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叶然笑,“下午还能继续搬砖。”
栗粒见叶然恢复了谈笑风生,放下心来:“我想去你的工作室坐坐,不介意吧?”
“我说‘介意’,你会不去吗?”叶然问。
栗粒:“不会!我非去不可!”
陈昕阻拦,栗粒说:“现在去机场也是干等着,我还没有进过叶然的工作室,不知道她的工作环境是怎样的,满足一下好奇心嘛。”
栗粒嘟嘴卖萌一连套,陈昕只好像个宠溺女儿的母亲一样笑一笑:“随你吧。”
“我猜我的工作室将人满为患。”叶然说,“除非你能冷傲地拒绝给大家签名。”
栗粒:“我是个亲切随和的人,冷傲什么的,不存在的。”
行到十七楼走廊,栗粒停下脚步。白浔的职业照高居叶然之上,座右铭只有两个字——奋斗!
这人有意和叶然针锋相对!她一面气白浔小人得志,一面又期盼她们斗得更猛烈一些,最好闹到死生不复相见。她总觉得,白浔从叶然的生命中消失,对叶然,对她,都有利无害。
果然,栗粒刚坐在叶然的座椅上,向榆就端来热茶给她和陈昕,继而看向叶然,意思不言而喻。
叶然以微笑表示默许,向榆会意,立马拿来印有栗粒照片的笔记本:“粒宝,麻烦您帮我签个名。”
由向榆起头,叶然的工作室不断有人进进出出,外面排起一条长长的队。
栗粒在室内笔走龙蛇,叶然和陈昕走去外面。
叶然向陈昕解释:“陈姐,我给栗粒准备演示,是考虑到她忙于拍戏,估计没空熟悉广告案,没有别的意思。”
“我了解。”陈昕说,“难为你想得周全。”随即抱怨栗粒,“她私自接活,不同我商量,为了调出来ME的时间,我们和剧组方协调了四次,还惹得眼红的人在背后嚼舌根,说我们粒宝耍大牌,想改时间就改时间。”
陈昕喋喋不休,叶然听出两点:经纪人对本次合作极度不满;栗粒用心良苦。感动之余,她的心情格外沉重,仿佛一块石头压在心上。
外面躁动,白浔合上手里的文件夹出去,在陈昕面前交口称赞栗粒,夸她之前的作品优秀,说她镜头表现力特好,直夸到这位情绪不佳的经纪人笑得合不拢嘴,又故作谦虚地说:“她还有进步空间,不能骄傲。”
转眼到下午一点,陈昕提醒栗粒该出发了,栗粒揉一揉酸痛的手腕,和大家说再见,由叶然和白浔送下楼。
大厦门口灯牌依旧闪亮,尖叫声此起彼伏,栗粒和粉丝们挥手,又和白浔握手,最后给叶然拥抱:“刚见面就要分开,好难过。”
“照顾好自己。”叶然说,“等这部戏杀青,如果想来我这边住,提前联系。”
竟然主动欢迎我来?栗粒倍感意外:“迫不及待想杀青了。”陈昕催促了两次,她才依依不舍地松手。
汽车驶离视野,白浔说:“你和栗粒,关系够铁的。”
“还行。”叶然一愣。“怎么?你嫉妒?”在白浔反驳前,她说,“我知道你不会。我没有往自己脸上贴金,不过是随口一说,我有自知之明。”
“我确实嫉妒。”白浔说,“你们太过亲近,显然超出了朋友的界限,你得好好反省。”
叶然呆愣两秒:“雨女无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