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然到达上海,入住酒店,洗漱完,凌晨一点。
微信弹出新消息。
白浔:【安全到达没?】
叶然:【这么关心我,难不成对我旧情难忘?】
白浔:【你想得美!】又说,【我刚升职就碰上这档子事,得督促你把事情处理好,不然,高层面前,交代不过去。】
叶然:【即便流失客户,追责的也是朱颜和我,你着什么急?】
白浔:【此言差矣。终归是创意部的事,而我是领头羊,哪怕念在我初上任,不追责于我,我手下的兵办不好差,我的脸面也不好看。】
口口声声“领头羊”“我的兵”,叶然呵呵:【官瘾挺大!】发送一波“鄙视”,又问,【你担心我搞不定夏珞,没有睡着,还是......】
白浔:【刚做完一场美梦,跟你唠两句,接着梦第二场。】
叶然:【滚!】
白浔从谏如流地滚了,叶然打开PPT:“半夜三更给人施加压力,过分!”敲了几分钟键盘,睡着。
一辆货车疾驰而来,前照灯发出两束刺眼的光芒,嘀嘀——鸣声刺耳。
“啊——”叶然嚎叫着坐起身,早上七点,拉开窗帘,天已大亮。
*
九点,白浔等在摄影棚。
各项准备就绪,重新开拍前,白浔再次向模特阐述她的要求。
模特一脸懵,白浔拿出录制的示范:“这种程度,能做到吗?”
模特仔细看两遍:“我试试。”
另一边,叶然买早餐的时候,去附近的超市实地走访。
卫生用品区,她观察女生在LK和其他品牌之间选择后者,上前搭话:“你好,你为什么不选LK?”
几番询问后,得出的结论和朱颜在网络问卷上相同——要重点强调“安全”一词。
店里有哆啦A梦挂坠,叶然知道向榆喜欢这类小玩意儿,买一个。
她回到酒店完善PPT,一口气干到下午两点,给夏珞预留出离开机场的时间,两点二十,才给秘书打电话。
“夏总今天行程很满,没空与您见面,明天早上您再与我联系,可以吗?”
秘书的语气礼貌温和,可叶然听得如芒刺背、浑身冰凉。再一次吃了闭门羹,卑微乙方,在线卑微。
叶然知道,宋焘要她提前来上海,意在让她去接机,最大限度放低姿态,可是,面见客户,得有拿得出手的提案,权衡之下,她选择先搞定“硬件”。
叮咚——
白浔:【怎么样了?】
叶然:【不怎么样!吸血鬼!】
电话铃响。白浔说:“火气这么大,吃错药了?还是午饭不合口味?”
“我还没有吃午饭!”叶然说,“黑心上司,压榨人的最后一点剩余价值!”
白浔:“别扣帽子好吗?我就问问你工作进度,关心关心下属。”
“假惺惺!”叶然把眼前的困境报告给领导,“人家不见我,我能怎么办?”
“去逛街。吃饭、购物、再看一场电影。”白浔说,“调整好心情,以饱满的姿态面对客户,会提高洽谈成功的概率。”
“......”叶然觉得坏家伙在使坏,“我失败,对你有什么好处?”
“没有好处。所以,你应该采纳我的建议。”白浔说,“我倒是拍得很顺利,模特今早开窍了,多亏小鱼的示范。”
“哦!”叶然冷声。
白浔:“小鱼订的午饭也不错,我俩在你的工作室用餐,聊得很开心,可惜你不在......”电话挂了,她哑然失笑。
叶然收到“管家”的责备:【马上去吃。待会儿拍照给你看。】然后私聊黑心上司。
叶然:【你嘴欠不欠?转头就打小报告!】
白浔:【欠!我从来不否认我嘴欠。你奈我何?】
叶然想揍人,发送“捶爆你的狗头”。
门外有人徘徊,白浔问叶然:【朱颜这个人,怎么样?】
叶然:【老好人,挺努力,很照顾新人。干嘛问他?】
白浔:【了解同事。】
*
朱颜和白浔接触不多。才能卓越,不苟言笑,是他对新上司的总结。此刻“冰山”似乎心情不错,他想,时机合适。
朱颜敲门进来。白浔问:“怎么了?”
朱颜说:“跟您沟通一下LK的事。”
夏珞把他挂在了耻辱柱上,他得为自己辩解几句,否则,损失大客户,责任不小。一个身负房贷、车贷,上有老下有小的中年人,担不起失业的风险。当然,宋焘借此辞退他的可能性不大,但他经不起一丝波澜,得争取留下的机会。
“请坐。”白浔说。
朱颜端坐在沙发上:“收益缩减,夏总不高兴,可以理解,但与LK合作的这三年,我自问尽职尽责......”
朱颜摆劳苦功高,白浔静静听完:“你压力不用太大,叶然会搞定的。”
“我是担心万一......”朱颜尴尬一笑。
“叶然一定可以!”白浔斩钉截铁。
朱颜一愣。
白浔又说:“即便客户流失,也是正常现象,我们尽心尽力做好份内的事,剩下的,顺其自然。”
朱颜面露难色。
白浔心知他的忧虑:“创意部目前缺一位副总监,再缺一位,其他组忙不过来,流失的客户可不是一两位。”
话虽这么说,但这两年,宋焘以“更换新鲜血液,增强团队活力”为名,辞退过几个中年领导,朱颜焦灼的是,谁知道宋焘有没有暗中挖到人才,像白浔空降一样,给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真到了投票表决的时候,我会投‘反对’。”以白浔的权限,最多只能做到这样。
直系领导的表态很重要,朱颜心安了一些。白总监,并不像她看起来得那样不近人情。
“谢谢您。”朱颜说。
白浔:“客气。‘你’就好。”
朱颜领会:“好的。”
*
午餐上桌,叶然拍照给“管家,十分钟后杯盘狼藉,再拍一张,证明吃饱。
向榆:【下不为例!】
叶然:【好的。】
回到酒店,她把PPT复查一遍,“硬件”告一段落,着手“软件”。
夏珞做事狠绝,自从脱粉栗粒,就删光了微博上所有与她相关的信息。年纪越长,对私生活的保护越严密,前两次婚姻还能找到些许片段,第三次,只有一张结婚照。至于她的女儿,叶然查了半天,一无所获。直搜无果,便从别处检索,如夏珞参加过的商务活动、慈善晚宴等。
叶然狂战到五点半,两眼昏黑,累瘫。
微信上,宋焘问:【见到夏总了吗?】
叶然:【没有。秘书说明早再约。】
宋焘:【你没有去接机?】
叶然:【我在修改提案,没有顾上。】
宋焘不满:【小叶,先抓住人心,再提交方案,你怎么主次不分?】
叶然不愿苟同。
宋焘:【你应该先和夏总见面,稳住她,舒缓她的火气,提案酌情口头表述即可……】
文字密密麻麻,叶然看得头晕。
不过,像宋焘这种级别的上层,通常不会手把手教导员工如何做,宋焘愿意和她啰嗦,是看在他们相交多年、关系不错的份上,她心里明白。
宋焘觉得,派叶然去挽狂澜于既倒,似乎有误,放弃接机,可以解读为懈怠。老员工的通病,缺乏斗志,他得激一激她。
宋焘:【小叶,你已经接连失利两次,得打一场漂亮的翻身仗证明自己。我希望你竭尽全力。】打一榔头给一颗枣,【有任何困难,随时跟我说。】
宋焘的话戳中叶然的死穴,她噌地从床上弹跳起来,在房间暴走。
接连失败两次!败给同一个人!
一瞬间,白桐的“魔咒”在耳边聒噪:“你不行!”“你不够努力!”“你太让我失望了......”
“我可以的,请相信我!”“我尽力了!”“妈妈,请您不要不理我......”
窒息感蜂拥而来,叶然头疼得快要炸开,胃痛随之“驾临”,她手脚痉挛,跪坐在地板上。
“叮叮当,叮叮当,铃儿响叮当......”音乐乍响。
叶然惊出一身冷汗,抓起手机,是夏洛的秘书,她深呼吸,稳定情绪:“喂,您好!”
秘书:“您好!考虑到夏总太忙,我想跟您提前沟通一些情况,以此决定是否还有见面的必要。”
“好的。”叶然的心剧烈跳动,砰——砰——“您请说。”
秘书:“方便透露一下,针对当前的问题,您的补救措施吗?”
“方便!”一到阐述创意,叶然立刻找回主导权,“我打算在广告中强调‘安全’一词,近期,劣质卫生巾引发一系列安全问题......”
叶然猜测,夏珞就在一旁听外放,一分钟,简明流畅地概述完,像架在行刑场上的囚犯一样静待夏珞高扬的屠刀,砍下?或者丢开?一,二,三......
煎熬等待五秒,秘书说:“夏总想看一看您的具体方案,您方便发一份过来吗?”
秘书报完邮箱的同一时刻,叶然点击发送。
秘书说:“我已经收到了您的文件,等夏总看完,我会及时跟您传达她的意见。”
叶然:“好的,谢谢。”
一通电话,几乎耗尽叶然全部的力气。她倒在床上,四肢摆成“大”字。
夏珞是否采用她的创意?用?不用?一雪前耻?“喜”迎三连败?没有醉意,但眼前一片混乱,顶灯在转,墙壁倾斜,空间快速扭曲......
叶然闭上双眼,冷静!稳住!尽人事,听天命!
一分钟后,心跳恢复正常,她对宋焘反馈进展:【夏总要走了我的PPT。让我等消息。】
宋焘秒回:【好兆头!她肯看,说明没有铁了心换掉ME。】又问,【PPT确保质量吧?】
叶然:【确保!】
宋焘冷峻一天的脸终于露出笑容。小叶还是给力的,不到两天,就完成了一份提案,他向来对她的“硬件”充满信心。
*
宋焘哼着歌下楼,敲开白浔的工作室:“咱们第一次和NB合作,你这支广告,一定要做到尽善尽美。”
“我尽量。”白浔说。
“光‘尽量’可不行。”宋焘要的是“完美”,“LK那边,小叶要是应付不过来,还得你亲自去。”
“叶然没问题的。”白浔说,“她要是搞不赢,我去也是白搭。”
在白浔看来,两次胜利,都有运气的加成。叶然的实力不比她差,只是点儿背,更何况,她对夏珞一无所知。
宋焘以为白浔在自谦:“咱们两手准备,看明天的情况,不行你就飞一趟。”
六点,叶然接到电话,夏珞要求明天下午两点见,十分钟会面时间,她把消息转告宋焘和白浔。
宋焘:【小叶,拿下她!】
白浔:【收到!】
叶然习惯在面对客户前预演提案,问方可:【有空吗?我的审核官。】
特定称呼,意味着特殊职责。十分钟,方可再忙也能抽出时间,却头一次拒绝:【今晚不行。】
转头方可给白浔发消息:【陪她做一遍预演。别吵架!办正事!】
白浔:【我很忙。】又说,【她破事怎么这么多?阿斗吗?要人扶着走!】
方可:【嘴巴淬了毒!】
白浔点开叶然的对话框:【赶紧吃晚饭!九点视频,先由我过一遍,免得你明天一张嘴,就被夏珞撵出办公室!】
瞧不起谁?叶然打出“不需要”,犹豫片刻,重新编辑:【姑且给你个显摆官威的机会!】
九点,叶然准备妥当。视频发来,她接听,却见白浔人在工作室。
美丽的夜景,写字楼里明亮的灯光,城市的繁华,都是白领没日没夜加班出来的结果。或许有人能轻轻松松得偿所愿,但不是她们。
叶然头一次从视频中看到白浔的脸,蹦出的第一句话是:“把滤镜关了!”偶像包袱不要太重,居然美白加磨皮。
“叶副总监,你在教我做事?”白浔故意咬重“副”字,“请开始你的表演!”
倒计时打开,叶然口若悬河。文案突出原材料,新疆雪域天山棉,洁净无污染,产品通过医药认证,适合敏感肌使用,主打“安全舒适,给您贴心守护”。
叶然讲完,心里七上八下,相比于方可,她更希望得到白浔的认可,两人在同一领域,而且,宿敌,即是可敬的对手,她相信她的专业性和判断力。
白浔由衷得佩服叶然。短短两天,完成度这么高,换作她,估计办不到。叶然就是叶然,果真如午饭时向榆夸的那样,“然姐出马,所向披靡”。
白浔:“我认为......”她故意停顿,想看一看叶然的反应。
叶然心一揪:“哪里需要调整?请指正。”等待三秒,却见白浔只微皱眉头,没有开口的意思,她急了,“说话!张嘴!请领导发表您的高见!”
白浔双臂环于胸前,后背靠在座椅上,面色严峻地看着手机屏,心里窃笑,这人露馅太快,一点儿都沉不住气。
叶然目光炯炯,紧盯着白浔的嘴唇,半天不见她说话,泄气般坐在床上,脑袋下垂,如瀑的长发遮住整张脸。
“拜托!请你说话!”她有气无力地恳求,“有漏洞,你明说,我马上改,等到明天让夏珞揪出来,就无可挽回了。”
掌声响起。
白浔说:“非常好!毫无破绽!”
叶然茫然地抬起头。
白浔笑眼一眯:“原来,你慌乱的时候,是这副模样!我还以为叱咤风云的然姐,永远处变不惊呢,看来是我高估了你。”
一时大意又被摆了一道!叶然恨得牙痒痒:“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处变不惊’?还有事吗?有事启奏,无事退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