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浔眯了一会儿,睡不着,不想回先前的包厢,转到一楼,瞥见熟悉的身影。
叶然扭得正起劲,搭档是个男的,配合得不能说“默契”,只能说“相当差劲!”
“我听可仔说,你俩小学时期是舞伴。”聂许撺掇,“去和她共舞一曲?”
“没兴趣!”白浔拍摄十秒视频,发到“老友唠”,【凄惨个鬼,人家分明生龙活虎,滋润得很!】
男人的手在叶然的腰上摩挲,姿势暧昧而挑逗。叶然媚眼如丝,旋转三周,裙摆荡起欢快的涟漪。
“辣眼睛!”白浔评价。
方可看完视频:【你俩去嗨,怎么不叫我?】随即警告,【两位姑奶奶,你们折腾我一个就够了,不要霍霍老聂!】
白浔:【还挺护犊子,没羞没臊!】
聂许:“何必像个怨妇一样?你也赶快找到合适的人脱单,在我们面前秀回来,不就好了?”
“两条腿的人满大街都是,要说合适,可就难了。”白浔掰起指头盘点要求,“性情得温柔,我不喜欢吵吵闹闹、张牙舞爪的对象。口味要差不多,过日子无非一日三餐两人四季,饭吃不到一块儿很没劲。唱歌要好听,鬼哭狼嚎的会吓死人。样貌方面......”
她一口气罗列了十个条件,还在思考有没有需要补充。
“注孤生!”聂许吐槽着,向不远处挥一挥手,“累了?过来这边缓缓。”
叶然发泄完,通体舒畅,迎上两束审视的目光,她问:“干嘛?”
“你就跳成这样?”白浔满脸嫌弃。舞步仓促,节奏把握不准,心思全用在释放魅力上了。
“又不是比赛,我爱怎样跳就怎样跳!”痛苦的记忆在袭击她,叶然怒了。
“好吧。随便你!”白浔不咸不淡,转变话题,“你打离职报告了吗?”
叶然顿时怒火中烧,几个意思?瞧不起我?以为我会因为接连惨败而溃逃?还是嫌我碍眼,盼着我离开,让你孤芳自赏?
“你放心,我会继续留在ME。”叶然哼笑,“让你失望了,对不住!”
白浔也笑:“我不失望。你的决定,正合我意。实不相瞒,”她凑近叶然耳边,“我是为了你,才答应入职的,怎么舍得你离开?”
温热的呼吸缭绕在颈上,叶然心头颤动。又是这亲昵的语气,又是这温柔的眼神。要死!
为了我?似乎少了限定词“报复”。叶然后退一步,两人拉开一小段距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盘算什么。”
“哦?我在盘算什么?说来听听。”白浔兴致盎然。
叶然:“你打算公报私仇,借着官高一级,给我穿小鞋!”
“你是这么想的。”白浔笑着耸一耸肩,“你非要这么想,我也没有办法。”
“分明就是!”叶然说。
“既然如此,”白浔挑一挑眉,“从下周起,你的日子不会比之前好过,你做好心理准备。”
“多谢告诫。”叶然学着白浔的样子挑一挑眉,“总监的位子,你最好坐稳。哪天摔下来,我立刻裸奔庆祝!”
白浔从头到脚打量叶然一遍。叶然感觉白浔用眼神把她剥得□□,想躲,又知道躲避就是示弱,硬挺着。
聂许无心观战,在两人互喷垃圾话时,已经利落地收起桌上的玻璃杯,以免有人就地选择武器。
两相僵持,音乐声多余。
叶然突发奇想:“我想兜风,你载我。”
白浔一愣:“你敢坐我的车?”
叶然:“你敢开我就敢坐!”
白浔:“勇气可嘉!”
“废话怎么这么多?”叶然问,“到底走不走?”
聂许怕出事:“还是别兜风了,厨房准备了......”后半句被叶然冰冷的眼神逼退,他在心里骂了个脏字。
“她们要是问起来,你就说公司有急事,我们去去就回。”白浔说。
两人昂首阔步地离开。聂许私聊方可:【姑奶奶们又双叒叕闹起来了!】
*
包厢里,乔峤和栗粒越聊越远。
“你和叶然姐关系忒好。”乔峤好奇,“你们是怎么成为朋友的?”
栗粒:“我的第一支广告,是叶然策划监制的。”
“XX牌口香糖!”粉丝对偶像的作品如数家珍。
栗粒:“是。”
七年前,栗粒十八岁,刚入行,镜头感不强,表情动作都不到位,拍了大半天,没有一条合格,在场的工作人员大多黑了脸,包括她的经纪人。
中途休息,栗粒躲进卫生间,怕弄化妆,不敢哭,只能憋着委屈。
叶然悄悄跟了进去:“你不用自责,是我的指令不够清楚,我给你演示一遍。”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你为什么不亲自担任模特?”栗粒觉得,叶然完全有这份实力。
叶然当作揶揄,笑一笑:“放轻松,你是我从三十多份资料里一眼挑中的人,绝对适合这支广告。”
其他人去吃晚饭了,栗粒回摄影棚练习。叶然在一旁扣细节:“别眨眼。”“微笑再自然一点。”“对,就是这样,特别好,注意走位。”“念台词......”
叶然耐心充沛,言语中尽是鼓励,栗粒深受感动,心里不住地赞叹,这女孩儿人真好!
七点半,灯光、摄影、造型再次就绪。“XX口香糖,清香怡人一整年!”栗粒一鼓作气一条过,棚里掌声雷动。
“合作愉快!”分别前,叶然送上小礼物,一个刻着“心想事成”的熊猫挂坠。
“我们交个朋友吧!”栗粒说,“有机会,我来找你玩儿。”
叶然:“好啊。”
一支仅仅十秒的广告,让栗粒正式走进大众的视野,开启演绎之路,后来她得知也是叶然的处女秀,便笑称,她们把事业的第一次给了彼此。
自那之后,每次遇到烦心事,栗粒都找叶然倾诉,总能得到安慰。
“除此以外,叶然还挽救过我的事业。”栗粒说,“入行的第一年,我工作量少,手头拮据,要不是叶然雪中送炭,我早就回老家潦草度日了。”
栗粒曾经发誓,有朝一日大红大紫,一定让恩人过上美好的生活,怎奈叶然对美好生活的展望和她大相径庭。
“你呢?”栗粒问,“你和白浔怎么成为朋友的?”
乔峤:“我们的友谊建立于蹭吃蹭喝。”
白浔烧的一手好菜,乔峤把她的住处当免费餐馆,只要那里飘出香气,她就撒着欢儿窜过去。
栗粒:“她乐意做菜给你吃?”
“死皮赖脸呗,不给吃就不走。”乔峤大言不惭,“再不行就拉出同胞情,把她架在道德高地上。”
咚咚咚——
“请进!”乔峤说。
聂许端来刚出炉的菜肴:“低脂低热量,你们尝尝。”
“谢谢。能给我一盘无骨鸡爪吗?要爆辣!”看着肌肉型男,乔峤惋惜,名草有主,唉!
叶然出去后再没有回来,栗粒担心她,发信息,不回复,打电话......
聂许:“差点忘了说,她俩去公司了,老板有急事,让她们临时加个班。”
乔峤:“垃圾资本家!周末都不让员工休息!天打雷劈!”
*
车子开足马力,路边的建筑一闪即逝。微风轻拂,长发飘扬,躁动无处安放,只好尽情流淌在街上。
行至郊区,一片绿油油的麦田闯入视野。风吹麦浪,生机盎然。
叮咚——
叶然回复栗粒:【别担心,你吃好聊好玩得开心,我忙完就回。】
栗粒:【你们老板好过分!炒了他!】忽然想起叶然的老板她认识,【宋焘真是的!】
叶然料想是聂许添油加醋,却也不替宋焘辩解,发个“哭唧唧”的表情包,“萌”混过关。
栗粒:【你忙吧。】
对话框里“如花飞吻”,叶然乐了,回一波“星爷踹脚”。栗粒又发来“爱我你怕了吗”,叶然回以“强颜欢笑”......
白浔眼角的余光扫到叶然的手机屏,呵呵,幼稚!“要下车踏青吗?”她问。
叶然沉迷于斗图,没有听到白浔的话。白浔脚踩油门,车子骤然加速。叶然一惊:“你疯什么?”
白浔:“《末路狂花》。”
以前,学业之余,她们经常凑在一起看电视,从《巴啦啦小魔仙》到《德州电锯杀人狂》,涉猎广泛,随机选片。
看《末路狂花》的时候,叶然说,将来她买了车,就载着白浔一路狂奔,然后冲上一个陡峭的山坡,再一跃而下。
“同生共死?”彼时,白浔回答,“我没有意见。只要你敢开,我就敢坐。”
现在,汽车在山路上颠簸,路边的树木变成虚影,前尘恩怨追在身后,白浔说:“要反悔的话,吱一声。”
就这样结束?今天?此刻?叶然愣住,传言人死前会走马灯,迅速回忆此生的悲喜片段,可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四五秒后,叶然反应过来,烦人精在恶作剧,拒绝,将获得“胆小鬼”的“殊荣”。哪能让你如愿?
“我准备好了!”叶然伸出左手。
电影的最后,两位女主角手拉手走向终点,眼里闪着泪花,内心溢满幸福。
白浔一愣,这么爽快?下一秒,想到叶然在赌她没有这个胆量。
她左手握紧方向盘,右手握住叶然的手,油门一脚踩到底。
耳边风声呼啸,地面扬起沙尘。汽车冲上山坡,不远处就是山坳。
居然玩真的!叶然惊诧。疯子!不折不扣的疯子!勒令停止?不!疯子等的就是她求饶。可是,九十,八十,七十米......眼看距离飞速缩短。
叶然的手猛地一攥,白浔轻笑:“怕就吱一声。”这一刻,她的内心泛起苍凉——既然许下承诺同生共死,早几年,晚几年,又有什么区别?
近了,近了......
“吱个鬼!”叶然闭上双眼,任由发动机的轰鸣充斥耳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