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乍响,应和宋焘的节奏。
叶然的胃里翻江倒海。一,二,三,三秒后还没有听到宋焘宣布结果,她握住酒杯,几乎要把这透明的玻璃杯捏碎。
众人聚精会神,宋焘转而介绍起获胜者来:“她是本公司的优秀员工,她的脑袋里储藏着数不尽的奇思妙想,我相信,创意部在她的带领下,将蒸蒸日上,再创辉煌,接下来......”
宋焘废话太多,白浔忍不下去,想塞上耳机听音乐。就在她拉开手提包的同一时刻,麦克风发出一阵滋滋啦啦的噪音。
叶然的脑袋嗡嗡响,巨大的紧张让她莫名产生一股恐惧感,想逃。
宋焘:“让我们隆重地邀请......白浔上台。”
刚才,宋焘接了两个电话,一个是乔荣的决定,另一个有关朱颜,他已经和当事人做了简单沟通。
白浔错愕地看一眼身旁。叶然的心狠狠一痛,像插进一把匕首。
“有请白总监上台。”宋焘又说。
灯光适时地打向白浔所在的圆桌,叶然也被光芒笼罩着,众目睽睽下,她感觉自己像被扒光了衣服丢在人群中,大家的目光不再充满赞许,而是变成取笑、嘲弄、幸灾乐祸,甚至夹杂着肆无忌惮的挑衅。
光鲜靓丽的美人鱼不再,在这个光彩夺目的角落,只有一条发烂发臭的死鱼,它一败涂地,饱受凌迟。
向榆瞠目结舌。这个结果远远出乎她的意料,几个小时前对叶然说的话犹在耳畔,感觉讽刺十足。怎么会这样?她和白浔没有私仇,只是心疼叶然的付出。
白浔深呼吸,迈开脚步。赢了,却没有预想中那么开心,反而格外沉重。
叶然望着白浔的背影,她知道许多人在看她,在等待她做出反应。要优雅,要端庄,控制住眼泪,更不能歇斯底里。她挤出一丝微笑,送上掌声。
音乐奏响,大屏幕上滚动播放白浔的照片,她来公司时间不长,素材有限,但剪辑师还是在开会、团建、伏案工作中找到了合适的材料,画面最终定格在她的沐浴露广告上。
宋焘做事,向来面面俱到。五位创意副总监他都预备了祝贺词,谁会落败,在他眼里,并不要紧,要紧的是和NB敲定合作。有那么一瞬,短短的一瞬,他觉得对不住曾经的小助理。
事实上,一个月前,宋焘决定以NB的订单一锤定音,仅仅是一场突发奇想。然而,身为ME的话事人,朝令夕改是大忌。
白浔从宋焘手里接过麦克风。
叶然僵笑着端起酒杯。一杯,两杯,三杯......她想醉死在酒精里。
向榆猫着腰穿过空地,坐到叶然旁边:“然姐,你还好吗?”她小声提醒,“不能再喝了!”
“好。”叶然将杯里的液体一饮而尽,看向台上。
白浔正神采奕奕地站在大屏幕前,掌声像婚礼彩屑一样洒遍她全身,五颜六色的小彩灯照在她光滑细嫩的肩上,她美得不可思议,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勾魂摄魄。
叶然只看到白浔的嘴巴在动,但听不到声音,她的胃在疯狂叫嚣,舌尖泛起酒水的酸味,她仿佛看见自己站在一口深井的边沿摇摇欲坠。
终于,她一头栽进去,里面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和恐怖。
白浔的讲话简短而干脆:“感谢公司的信任,我会再接再厉。与NB达成合作,是团队成员共同努力的结果。希望小伙伴们今晚玩得开心。”
台下掌声雷动。
恍惚间,叶然的耳边响起斥责:“你看看你,哪一点比得上阿浔?吃同样的饭,上同样的课,她怎么就学得又快又好?你能不能用点心?我对你太失望了......”
和年少时一样,她几乎耗尽了全部心力,还是没能赢过白浔。那些郑重其事的承诺,终究成为笑话。
“这垃圾公司不值得,垃圾老板想一出是一出!”向榆满腹牢骚,建议叶然,“然姐,你应该另谋高就!”
叶然苦笑着揉一揉向榆的小卷毛。瞥见春风得意的人影,她背过身去。
白浔回到座位,见叶然脸颊绯红、眼神迷离,姿态十分勾人,一怔:“叶副总监,我陪你喝两杯。”拿起酒瓶给叶然斟上。
“副”字扎耳,叶然胸口堵得慌:“我不喝!”她想找个安静的地方透透气,奈何双腿打颤,站不起来。
白浔置若罔闻,把酒杯塞进叶然手里,又用自己的酒杯和叶然碰一碰:“我先干为敬。”
白浔眼眸含笑,但向榆感受到一股瘆人的寒气:“她真的不能再喝了,你不介意的话,我替她喝。”
“你们关系真好。”白浔笑中带刺,“一杯酒而已,叶副总监不肯喝,我也不能强迫她,你又何必替她代劳?”
向榆心说,你刚才就在强迫她!
“小鱼,我敬你。”白浔举起酒杯。
向榆不喜欢应付酒局,却也礼貌回应:“恭喜你。”
恭贺升职的人来了一波又一波,白浔故意不挪位置,偏要让叶然看看她是如何风头无量。
同事们祝贺完白浔,绕不开问候叶然。叶然的心在滴血,但仍维持着体面,推杯换盏,强颜欢笑。
向榆见叶然与大家谈笑风生,放下心来。然姐就是厉害,几分钟就调整好了心态。她佩服叶然的同时,对白浔增添一分鄙视。这人太讨厌,一口一个“叶副总监”,分明在给然姐添堵!
可她转念一想,公布结果前,叶然专门跑去白浔身边,不也怀着奚落的心理?
这俩人真是......
向榆想吃瓜的心迅速膨胀。
台上在表演节目,各个部门藏龙卧虎,舞蹈、相声、小品,精彩迭出。
叶然去了卫生间,向榆问白浔:“白总监,方便透露你和然姐的恩怨吗?”
白浔:“然姐跟你说了些什么?”
“她只说你们高考前闹掰了,从那以后就再没有见过面。”向榆好奇,“你们因为什么而闹掰的?”
“你俩在电梯里就聊了这个?”白浔提示,“前天早上,十点多。”
向榆:“没,前天我们聊的是相亲对象,然姐说她这几年相过三十多个人,有位户外摄影师印象不错,那人为了拍摄一张好照片,曾在非洲大草原上和狮子朝夕相处。”
“这样啊!”白浔呷一口可乐。
向榆:“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怎么说呢?”白浔叹一口气,“我们的事,三言两语说不清楚。”
一样的说辞!向榆“且”一声,打探不到八卦,便改换问题:“你擦的香水是哪个牌子的?”
“不告诉你。”白浔逗一逗向榆,见她满脸写着“悻悻”,“回头送你一瓶。”
“不用,你告诉我牌子就行。”向榆想,白浔一身名牌,用的香水想必也极贵,估计一瓶能抵她半个月工资,无功受禄,交情又一般,不合适。
白浔:“别客气。这款香水,市面上没有。”
向榆:“已经下架了?”
“不是......”白浔欲言又止。
只见会场的门一开一合,叶然波光粼粼地进来,长发在脑后绾成一个松散的结,闲适而优雅,耳环漾起微妙的弧线,修长的美腿半遮半掩地藏在裙子里,每走一步,都踩在某些人的心坎儿上。
“漂亮吧?”向榆也看向叶然,她自吹自擂,“我的杰作,这身造型,完爆在场所有女生。”又画蛇添足,“当然,你也很漂亮。”
“是吗?”白浔饶有兴致,“我和然姐,谁更漂亮?”
“你们是两种不同的美。”向榆不假思索,
叶然用冷水洗了脸,稍微醒一醒酒才返回,一进门就发现白浔在“勾搭”向榆,立刻警铃大作,“急摆鱼尾”窜回座位。
叶然:“你们在聊什么?”
“在聊......”向榆话没有说完,白浔插嘴:“你浪什么浪?”
公然抢我的人,还敢口出狂言!叶然气愤:“你坐那一桌去。”指隔壁空位。
“你在教我做事?”白浔眯起双眼,声音不大,但威势毕现,“叶副总监,你好大的官威!”
叶然握住酒杯,里面有半杯红酒。白浔奉陪到底,端起盛着可乐的杯子。双方怒目而视。
眼看就要“血”溅三尺,向榆急了:“你们冷静点!”话音刚落,叶然和白浔轻轻碰一碰杯。
“恭喜你,白总监。”叶然莞尔。
“谢谢。同喜。”白浔嘴角上扬。
看不懂,完全看不懂!向榆的CPU快烧干了,也搞不明白两人在闹什么。身旁坐着两个神经病,下一秒不知道是两相欢喜还是“血”花四溅,她如坐针毡。
会场的门又一开一合,方可来了!
“这边。”向榆冲方可挥一挥手,等人靠近,阐明现状,“她俩喝多了,情况挺复杂。”
方可点一点头,表示“我懂”。
向榆去了卫生间,方可落座,他出差三天,一下飞机就赶了过来,饿得前胸贴后背。
“你俩消停点,先让我垫垫肚子。”方可说,“要打架,等晚会结束后人散了再打,现在动手,我没有力气劝架,也丢不起这个人。”
“吃你的吧!”两人异口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