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深处映琉璃 第16章 深渊星锁

石阶陡峭而潮湿，向下延伸，仿佛没有尽头。火折子微弱的光芒仅能照亮脚下几步的距离，之外便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吞噬着光线，也吞噬着声音。空气中弥漫着陈腐的土腥气，以及一种更奇异的、类似金属冷却后的冰冷气息。

云琉璃屏住呼吸，每一步都落得极轻，耳朵警惕地捕捉着任何一丝异响。除了她自己几乎微不可闻的脚步声和心跳声，便只有从更深处传来的、若有若无的风声，如同某种巨兽沉睡中的鼾息。

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许是一刻钟，也许是半个时辰。石阶仿佛螺旋向下，周围的温度明显降低，呵出的气都变成了白雾。墙壁不再是粗糙的土石，逐渐变成了某种光滑、冰冷的黑色石材，上面开始出现人工开凿的痕迹，以及一些模糊的、与木片上同源的古老符文刻痕。

这些符文在火折子的微光下若隐若现，给人一种肃穆而危险的感觉。

终于，脚下的石阶到了尽头。前方豁然开朗，是一个巨大得超乎想象的地下空间。

云琉璃熄灭了火折子，因为这里并非一片漆黑。

空间的穹顶极高，仿佛与地面只有一层之隔，其上镶嵌着无数散发着微弱白光的奇异晶石，如同倒悬的星空，提供了幽暗却足以视物的光源。而这“星空”之下，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干涸龟裂的黑色大地，大地之上，矗立着无数巨大的、断裂的、锈迹斑斑的金属构件，它们奇形怪状，有的像是某种巨大机械的残骸，有的则像是被暴力撕裂的武器碎片，无声地诉说着此地曾经历过何等惨烈的破坏。

而在这一片荒芜死寂的废墟中央，最令人震撼的景象，牢牢攫住了云琉璃的全部心神——

那是一株庞大无比的、仿佛由青铜与星辰共同铸就的巨树！

巨树的根系深深扎入黑色大地，甚至能看到部分粗壮的根须如同虬龙般裸露在外，缠绕着那些金属残骸。树干需数十人方能合抱，直插上方那“星空”穹顶，树皮并非木质，而是呈现出冰冷的青铜质感，上面布满了更加复杂、更加古老的银色符文，这些符文如同活物般，在缓缓流转，散发出微弱却恒定的星辰光辉。

然而，这株神圣与古老并存的巨树，却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衰败与禁锢之态。

无数粗大的、闪烁着幽光的黑色锁链，不知从何处延伸而来，如同狰狞的巨蟒，层层缠绕在青铜树干之上，深深勒入，几乎要将树干绞断！锁链上同样刻满了暗红色的诡异符文，散发出不祥与镇压的气息。

而真正让云琉璃呼吸骤停、瞳孔收缩的，是那青铜巨树的树冠之下，被无数黑色锁链贯穿、悬挂在半空中的——

一个人影。

不，或许不能称之为人。

他身形修长，穿着一袭早已破损不堪、却依旧能看出昔日华贵的玄色衣袍，衣袍上曾经绣着的星辰图案早已暗淡。长长的墨发如同瀑布般垂落，遮掩了他大半面容。裸露在外的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仿佛久未见天日。

最引人注目的是，数根最为粗大的黑色锁链，并非仅仅缠绕，而是直接贯穿了他的四肢、肩胛甚至心口！锁链穿透处，没有鲜血流出，只有点点如同星辰碎屑般的光点，在锁链与伤口的交界处明灭不定，仿佛他体内的力量正在被这些锁链不断汲取、磨灭。

他低垂着头，一动不动，仿佛早已失去生机，与这株被禁锢的巨树一同化为了这死寂废墟的一部分。

但云琉璃掌心的玉佩，却在看到这个身影的瞬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灼热！一股汹涌澎湃的、带着无尽悲伤、愤怒、孤寂以及一丝微弱期盼的情绪洪流，不受控制地通过玉佩，狠狠冲入了她的心湖！

“呃啊！”云琉璃猝不及防，被这股强烈的情绪冲击得踉跄后退，撞在身后冰冷的石壁上，才勉强稳住身形。她脸色煞白，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几乎无法呼吸。

是他！

虽然形态、气息与竹苑中那个苍白脆弱的少年截然不同，但那种同源的本源气息，以及玉佩那近乎哀鸣的共鸣，无一不在告诉云琉璃——眼前这个被无数锁链贯穿、悬挂于青铜树下的身影，才是星烬真正的本体！或者说，是他被封印、被剥夺了绝大部分力量和意识的核心所在！

竹苑中的那个，或许只是他逸散出的一丝微弱神识，或者是为了某种目的而存在的“伪装”！

难怪……难怪他需要“琉璃心”来温养。他的本体竟被镇压在此等绝地，承受着如此酷刑！这不仅仅是囚禁，更是一种缓慢而残忍的炼化与汲取！

云琉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和因共感而产生的剧烈情绪波动。她仔细观察着。

那些贯穿星烬本体的黑色锁链，以及缠绕青铜巨树的锁链，其上的暗红色符文正如同呼吸般明灭，每一次明灭，都有一丝微弱的星辰光点从星烬体内和青铜树上被抽离，沿着锁链流向黑暗的深处。那里，似乎有一个更加庞大、更加恐怖的阵法核心，在汲取着这一切。

而星烬本体下方的地面，并非完全的黑色。隐约可以看到，以他垂落的身影为中心，地面上勾勒着一个覆盖了整个中央区域的、庞大无比的复杂阵法。阵法的纹路呈现出暗沉的红色，与锁链上的符文同源，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血腥与邪恶气息。阵法的一些关键节点处，似乎还镶嵌着某种能量耗尽的晶石残骸。

这里，就是木片信息中提到的“封印”核心？那所谓的“地火奔涌”又在哪里？

云琉璃的目光扫过那片干涸龟裂的黑色大地，忽然注意到，在一些巨大的裂缝深处，隐隐有暗红色的光芒流动，散发出极其恐怖的高温，只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压制着，无法喷薄而出。

地火！原来真的存在！而且似乎是被这封印阵法同时镇压和利用着？利用地火之力，来辅助炼化星烬和这株青铜巨树？

好狠毒的手段！

云琉璃感到一阵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云家，或者说囚禁星烬的幕后黑手，所图甚大！他们不仅仅是要囚禁一个强大的存在，更是要将其连同这株神秘的青铜巨树一起，炼化为某种……资源？或者达成某种目的的工具？

她再次将目光投向那个被锁链贯穿的身影。隔着遥远的距离，她似乎能感受到那具身体所承受的无尽痛苦与孤寂。万年？亦或是更久？被禁锢于此，力量被不断抽取，意识沉沦……

掌心的玉佩依旧在发烫，传递着那悲伤而微弱的期盼。

她想起了竹苑中，那个看似冷漠、实则一次次在关键时刻引导她、帮助她的少年星烬。那或许是他在这无尽黑暗和痛苦中，仅存的一丝不甘的意志投影。

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在云琉璃心中涌动。有同情，有愤怒，有对幕后黑手的憎恶，更有一种……同病相怜的共鸣。他们都是棋子，都被迫卷入这场巨大的阴谋之中。

她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以她现在的力量，别说破坏这恐怖的封印大阵，就连靠近星烬的本体恐怕都做不到。那些锁链和阵法散发出的威压，让她灵魂都在战栗。

但是，她不能什么都不做。

她小心翼翼地，尽量收敛自身所有气息，沿着废墟的边缘，开始缓慢移动。她需要更仔细地观察这个封印大阵，了解它的结构，寻找可能存在的薄弱点，或者……弄清楚云家到底想用星烬和这青铜巨树来做什么。

就在她全神贯注地观察着地面阵法的纹路，试图与脑海中那些古老知识碎片进行比对时，异变再生！

“嗡——！”

一声低沉却撼动整个地下空间的嗡鸣陡然响起！声音源自那株青铜巨树！

只见巨树树干上那些缓缓流转的银色符文，骤然间光芒大盛！而被锁链贯穿的星烬本体，似乎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微微动了一下！垂落的墨发缝隙间，仿佛有一线深紫色的、足以令星辰失色的光芒，一闪而逝！

与此同时，云琉璃清晰地感觉到，贯穿他身体的那些锁链上，暗红色符文疯狂闪烁，镇压之力陡然增强！地底深处那暗红的地火光芒也随之躁动起来，整个封印大阵的力量被瞬间激发！

一股难以想象的庞大威压如同海啸般席卷整个空间！

“噗！”

云琉璃如遭重击，哪怕她处于边缘地带，也被这股威压的余波狠狠扫中，喉头一甜，一口鲜血直接喷了出来！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飞，重重地撞在一块巨大的金属残骸上，眼前一黑，几乎昏死过去。

在她意识模糊的最后一刻，她仿佛看到，那青铜巨树下，被无数锁链贯穿的身影，似乎……极其艰难地，朝着她所在的方向，微微抬起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