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果然厉害,短短时间就把西戎王室搅得天翻地覆,连国王都换了一个,倒是为夫来晚了。”谢怀川看着车窗内露出来的面容,调笑道。
“少胡说八道。”江幼宜脸颊迅速泛红,不知是被冷风吹的还是怎么着,突然眼神一凛,严肃道,“你的胳膊怎么了?”
虽然隔着披风看不清晰,但江幼宜敏锐地觉察到谢怀川左胳膊的不自然。对方左手没有握着缰绳,只虚虚地搭在马脖子上,勒马也只用了右手,当然谢怀川的骑马技术十分娴熟,单手勒马完全能做得到,只是左胳膊明显很不协调,是隔着披风都能看出来的僵硬。
“不小心被划了一下,没有大碍。”
江幼宜身后都是人,不晓得谢怀川的计划现在进展到什么地步,也不好多问。
“天冷风大,把车帘放下吧,等到客栈再叙。”说着就要伸手帮忙放车帘。
谢怀川骑马走在马车右边,所以挨着马车的是左手,江幼宜忙道:“不许动,我自己来。”都受伤了还乱动,她瞪了谢怀川一眼才把车帘放下,一转头,车内女子全都一脸八卦地看着她。
某个女子捂嘴偷笑,调侃道:“江姑娘的夫君可真好,接人都接到西戎来了。”
“江姑娘,你的夫君好英俊呀。”
江幼宜涨红着一张脸:“大家别乱说呀。”谢怀川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没脸没皮了!偏偏她答应过要跟他假扮夫妻隐藏身份,现在根本无法反驳。
“好了,大家别说了,江姑娘会害羞的。”
终于进了大宁境内,一行人在榷场附近找了间客栈安顿下来,此处榷场已经全部换人,原来被她们绑起来的负责人已经依法论罪,现在的榷场内外秩序井然,百姓脸上带着安心的笑意。
一行从西戎被就回来的女子看得热泪盈眶,想起当年她们就是在此地如同牛羊一样被随意交易给西戎人,被迫背井离乡如此之久,如今进入榷场需要经过层层盘查,严禁在榷场内交易律法规定的违禁之物,看着这样的榷场,大家终于有种回家了的安定感,再不必担忧第二天醒来不知身处何地了。
而赵婉蓉看到江幼宜的“夫君”出行派头如此大,前前后后跟着十几人,看起来还都不是普通人,也没再担忧江幼宜是否能负担起在各地建互助协会的花销。
“江大人。”
江幼宜回头,是卜溪风,她进入西戎之后,卜溪风带着他的手下一直在暗中帮她调查西戎皇室,四处传递消息,虽然没怎么露过面,但西戎之行能成功,少不了卜溪风和各暗卫的帮忙,现在回到大宁,才得以重新团聚。
“卜副将,在西戎多亏了有您。”
“江大人不必言谢,这是我身为大宁将士该做的。陇西的事情已经结束,我要回北境了。”
原来是来告别的,也是,卜溪风本就是镇北军的,这次只是被谢怀川调来支援,一切尘埃落定,是该回去了:“那祝卜副将一路顺风。”
“多谢。”
江幼宜看卜溪风欲言又止:“卜副将可是还有别的事想说?”
卜溪风看一眼围在边上一脸惊异看着两人的女子们:“江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自然。”她颔首,朝边上的女子们笑笑,跟着卜溪风离开,身后的女子们面面相觑。
“江大人?我没听错吧,江姑娘居然是女官吗?”
“应该没听错,我听着也是江大人,而且江姑娘称那男子为卜副将,卜副将对江姑娘尊重有加,江姑娘肯定是女官!”
“怪不得江姑娘这么厉害,原来是女官。”
“原来女子也能做官吗?”
只可惜江幼宜没回头,看不到身后一堆人的星星眼,也不知道她是女官这件事对身后这些本来很迷茫的人造成了多大的影响,她只知道自己现在很震惊!
她努力维持自己表面的平静:“抱歉,我在宫中没有见过太后,随陛下去慈宁宫的时候太后在礼佛没有见人。”
卜溪风垂下头:“多谢江大人,此事还望江大人……”
“我知道,你放心,我肯定不告诉别人,我就当从没听到过。”敢妄议太后,她怕不是嫌活得太久了。不过她真的很好奇,卜溪风跟太后究竟是什么关系,就对方这副情态,说他俩没关系没人会信。难道是太后的爱慕者?她记得之前初见卜溪风的时候,谢怀川问过对方没死为什么不传信回京,当时对方说京中已无亲人,谢怀川肯定知道些什么,啊,贵圈真乱啊。
“他是不是问了母后的事?”
江幼宜正看着卜溪风的背影疯狂脑补八卦,谢怀川的声音突然从背后响起,这个人真是,每次都在她背后吓她一跳!还有,她刚答应了卜溪风不会往外说的,你不要猜这么准啊!这样她很难不脑补更多关于两人的爱恨情仇。
“她们是什么关系?”江幼宜答非所问。
谢怀川微微一笑:“想知道?跟我来。”
江幼宜看着被谢怀川随手捞起交握在一起的手,讲八卦就讲八卦,用得着牵手吗?她看着一路朝她们投来八卦目光的人,这下好了,本来想吃别人的瓜,现在自己反倒成了别人八卦的主角了。
谢怀川牵着人一路出了榷场,进了榷场周边的一家饭馆,很小,只有一层,也没有包厢。谢怀川点了两碗面,是当地特色的拉面,加入辣椒油,在冬日散发着腾腾热气,只是看着闻着就十分御寒。
她迫不及待挑起一筷子面,冬天果然还是吃这些热的最舒服,哪怕只是一碗面:“不是说要告诉我?怎么不说?”
谢怀川往周围看了两眼,饭馆小,里面摆的桌椅很挤,现在正是饭点,里面坐得满满当当,他一挑眉:“你确定要我在这里说?”
隔壁桌子吸溜面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不是个聊私密八卦的好地方:“那赶快吃饭,吃完我们换个地方聊。”
“就在这儿,周围有人没人一眼就能看到,快说吧。”江幼宜把人拉到冰冻三尺的河边,一张口就哈出一股热气,她哈口气,搓搓手,刚想把手藏进披风里,就被人握住。
对面人似乎对她挑的地方不太满意:“怕冷还来这种地方,为了听个秘辛这么拼?”
谢怀川十分干脆地把人抱进怀里,用自己的披风把人裹住,一把按住试图挣扎的江幼宜:“就这么听吧,暖和。”
“哦,好吧。”江幼宜小幅度挪动下位置,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窝着不动了。
“卜副将与我母亲是青梅竹马,两人互相倾慕,后来卜副将随父亲母亲来到边关,曾答应母亲回来娶她。后来外祖用卜副将的性命要挟母亲入宫中为后,以巩固家族地位,母亲被迫答应,只是不久与北狄爆发冲突,战报传回京城,卜副将的父亲与卜副将均战死沙场,母亲心灰意冷,认为是外祖从中作梗,只为断了她的心思,让她安心待在后宫里诞下皇嗣。”
“后来呢?”
“后来母亲生下了我,她怨恨外祖,怨恨父皇,也怨恨我,她想掌控更多的权力,这样就能掌控自己的人生,后宫不得干政,于是母后假意跟外祖联手,让大皇兄失宠,太傅致仕,外祖成了首辅,我成了幼帝,母后垂帘听政。她开始收拢权力,扶持自己的势力,母后厌恶世家那套门当户对的理念,她认为这套理念让所有的女子都成了世家联姻的牺牲品,她在朝堂上跟外祖打擂台,开始扶持自己的势力,她选中的就是当朝次辅孙卓坤。”
“我知道,孙次辅是寒门出身,太后也想利用寒门制衡世家是吗?”
“对,只不过人总是会变的,孙卓坤爬上次辅位置的第一件事就是联合他人,以我已成年为由将母后从朝堂赶回了后宫。”
“那你现在选了我,你不怕我以后也会像孙卓坤一样,变成一个跨级飞升后就翻脸不认人的白眼狼吗?”
“你不会。”谢怀川的手从江幼宜后背抚上她的头顶。
江幼宜手撑到谢怀川胸口,从他的怀里撤出来,抬头问道:“为什么?”
“因为你心里装的是百姓,他心里装的是他自己。我从余同县见你讲故事的时候就知道,你与其他人不同,你的言行举止,科举文章,都是从弱者立场出发,真正在为他们发言,替他们着想,帮他们谋福,所以你不会是下一个孙卓坤。”
疏离的爸,冷漠的妈,耀眼的大哥和被排挤的他,应该可以概括谢怀川的童年,继位后,朝堂大权又被外祖和母亲把持,自己成了彻头彻尾的傀儡,按照往常的套路,他应该理所当然地成长为昏君,就像现在外界传言的那样,可是他不但没有,反而用他敏感的内心去体谅别人,江幼宜忽然心疼起眼前的男人。
这些年,想必他也活得十分辛苦吧。
“陛下,我永远不会背叛你。”江幼宜的手抚上谢怀川的脸,“如果你能一直做个明君的话。”她可不要做助纣为虐的奸臣。
谢怀川的手抓住江幼宜贴在他脸上的手,让脸颊贴得更紧:“那你一直留在我身边监督我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