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楼醉 第30章 引蛇

风月无边地，乾坤有此楼。

风月楼里，脂粉袭人，锦绣堆砌，管弦声动，自是有无边风月。

下至大堂，上至包厢，处处都是各色绫罗。

“听说了吗，楼里新来了个小倌，长得同从前的照影公子有八分像，这不，李妈妈买到手不到半月，就忙着让人出来了。”大堂热闹，客人龙鱼混杂，纵然是素不相识的人，三杯酒下肚，自然话说就开了。

“当真？”一个书生打扮的人凑了过来。

“当然是真的，明日就出台，李妈妈还指望着那小倌也能像照影公子这么值钱呢。可惜了，风月楼的规矩，轻易不卖身，不然，别说几百两白银，就算是黄金也得来尝尝滋味啊。”方才讲话的人继续开口，一脸遗憾。

书生听得了这话，又说与另外的人听，一传十十传百，短短几个时辰，风月楼大堂里的客人就都听说了明日有个与照影公子极相似的小倌第一次出台。

秦贡拂了拂衣袖，搂着一个小倌回了二楼包厢，深藏功与名。

包厢里头，纪思远斜靠在贵妃榻上听小倌弹曲子，余天佑跟一个少年喝酒划拳，被少年灌得双颊微红。

见秦贡回来，纪思远挥了挥手，让小倌们退下。

余天佑那边还有点依依不舍，拉着少年亲了两口，许着明日再来，方才把人给送出去。

秦贡看了一眼，心里头有点不是滋味，比赛似的亲了亲怀里的人，低声说了些什么。小倌面带桃花，含笑着走出了门。

纪思远只当没看见，靠在小案上懒懒地问道：“秦小公子，交给你的事情办得如何了？”

“不辱使命。”秦贡拿起桌上的茶壶，扯着壶嘴喝了几口，“我在下头，逢人就把你交代我的话重复一遍，直到底下所有人都在谈论明日的事情，我才敢上来，可渴死我了。”

那日莫复走后，就踪迹全无，余天佑派手底下的人回了汴京，打算把上京这边的情况跟皇帝禀明，以知晓后续该如何是好。

纪思远和纪凝这边也没闲着，想了一条计策，将纪凝易容成与照影相似的样貌，纪思远装作掮客，大义灭亲，将自己的亲夫君卖去了风月楼。

无论如何，当朝太子不可能死得不明不白，辽国皇帝一定会倾全国之力找出凶手。

杀害耶律居的凶手需要拉出来一个顶罪的人，如果此时风月楼里出现了一个与头号嫌疑人极其相似的小倌，那么幕后之人或者急于脱罪的照影本人，一定会有所行动。

“干得不错。”纪思远夸奖道。他扶案坐了起来，半月过去，他腰腹间小丘似的隆起愈发明显，连带着动作较往日都迟缓了些许，显得小心翼翼。

“这样真的行吗？”秦贡不确定地问道。纪思远大致跟他和余天佑讲了下计划，但秦贡还是难免担心，万一照影不想脱罪怎么办？万一他也会易容术怎么办？

纪思远倒是不太在乎，说道：“所以说是险招，试一试又不会少块肉，就是委屈了小凝儿。”

“说到纪大人……”余天佑酒醒了大半，抢了秦贡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碗茶水，也不嫌他刚刚扯嘴喝过，“可好几日没见过了。别真让人给糟蹋了。”

说着斜了秦贡一眼：“那可是你未婚夫，万一真给糟蹋了，再觉得舒服上了瘾……你们两个就含泪做姐妹去吧。”

纪思远和纪凝坦诚心意后，相处模式较之前也没有太大变化，或者说这俩人原本就一直腻腻歪歪的，余天佑没发现不对劲的地方，到现在为止也不知道纪思远的孩子是纪凝的。

“说啥呢。”听了余天佑开玩笑的醉话，纪思远不干了，“我们家凝儿清清白白，日后还是要平步青云的，怎么说话的你？”

余天佑：“我错了，忘了在座的都是纪大人家眷，就我一个外人。”

纪思远笑了两声：“我怎么觉得有人在呷醋？”

秦贡没明白纪思远的话，只觉得余天佑阴阳怪气的。

余天佑倒是听懂了，纪思远是说自己对秦贡有意思，吃了纪凝的醋，才故意这么说的。他赶紧反驳道：“没有，副使你可别瞎说。”

“我有没有瞎说你自己心里头清楚。”纪思远看自己的感情迷迷糊糊，看别人的倒是门儿清。

之前他就撞见过余天佑对着秦贡傻笑发呆，那些个意图再明显不过。

还有就是刚才，余天佑一直跟那少年规规矩矩的，就算是喝酒划拳，也没乱了礼数，但一见秦贡搂着人进门，立刻就亲了上去，明显是在故意给秦贡看的。

偏秦贡个傻子什么都看不出来，还把余天佑当嫖友，天天拉他往风月楼里跑。

余天佑被纪思远看得心虚，只恐怕纪思远说给了秦贡听，红着脸结结巴巴把话题给岔了开来。

纪思远交代了几句明晚的部署，三人原地解散。

秦贡继续去找刚刚搂着的小倌，余天佑和少年去喝闷酒，纪思远则出了风月楼的门，绕了一绕，轻车熟路地爬上了风月楼后头居民宅的屋顶。

纪凝住的房间窗户正对着纪思远爬上去的宅子的屋檐。

纪思远上来的时候捡了几块石子儿，打到窗框上，他力度拿捏得很好，既不会声音太小听不清，也不会力气太大打穿了纪凝房间的窗户。

纪凝听到外面的动静，整个人都打了鸡血似的，推开窗户朝纪思远笑。

纪思远几乎每晚都来，熟练地用轻功跳了进去。起初纪思远这样跳进纪凝房间的时候，把纪凝吓了一大跳，生怕他跟孩子有什么闪失。

纪思远再三申明，之前在林子里只是意外，自己的功夫练得挺好，绝对不会再让二爷出一点事，纪凝才停下了说教。

但纪凝还是提心吊胆，特别是纪思远显了怀，衣服遮不住肚子之后，做什么都比之前笨重了一些，纪凝生怕他摔着。

纪思远半点不怕，进来就往纪凝床头一靠，笑嘻嘻道：“我来会情郎了。”

哪家小姐会情郎亲自跑到情郎家里，还大着个肚子？还有哪家情郎住在青楼里头等着小姐来看的？

纪凝在心里默默吐槽，坐到纪思远旁边看他。

“明天多半有人会采取行动，人都提前部署好了吗？”纪凝问。

纪思远悠哉悠哉，抱着膀子说道：“甲队都给派出去了，余天佑做事，你且放心吧。”

纪凝可不敢太放心，余天佑武功不如纪思远，经验也不如纪思远，除了没有大着肚子之外，没一样能让纪凝放心的。

“明天如果出了预估不到的事情，你就准备好纸条，把信息写在上头，找个地方藏起来，或者找个信得过的，传个话也成。”纪思远还是放心不下纪凝，生怕出什么意外，千叮咛万嘱咐。

纪凝乖巧地点头，难得能帮纪思远分忧，这是他证明自己不是只会一味躲在纪思远后头的小孩子的机会，他得好好把握。

纪凝想跟纪思远温存温存，但顶着一张别人的脸，实在做不出来那种事情，连亲都不想亲，总觉得像是自己绿了自己似的。

纪思远还在嘱咐：“总之，遇到事情千万稳住，我也会帮你。”

纪凝看了他一眼。

纪思远赶紧补充：“我的意思是，在保证自己安全的前提下，你别操.我的心了……哎哟，我去……”话说一半，纪思远突然叫唤了一声。

“隔川，怎么了？”纪凝吓得要命，生怕是他刚刚进来的时候动作太大，动了胎气。

“动了，我去，居然还真会动弹。”纪思远满脸惊奇，拉着纪凝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是不是，咱家二爷居然真的动弹了。”

纪凝之前从来没有和怀孕的人接触过，看什么都新奇，纪思远就见过一个，定国侯周疏，但侯爷的身份摆在那里，也不可能天天盯着人家的肚子问东问西的。

两个爹说白了都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懂的东西都不是太多，比如纪凝也是现在才知道，孩子在肚子里，居然是会动弹的。

纪思远不止觉得新奇，更感受到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从前嘴上说着“咱家二爷”，可心里还是把小东西当成肚子里的一团肉，没真的把它当做家人看待。

可小东西突然动弹了几下，直接让纪思远意识到了，自己肚子里的这团血肉是活的，也是个人，以后也会哭会闹会扯着奶音喊爹爹，跟从前的纪凝是一样的。

纪思远突然就对小家伙有了父爱，开始真真正正地期待起它来。

纪凝倒是没有纪思远想得这么多，看起来还有点不太高兴：“它在你肚子里动弹，你会不会难受啊？”他比纪思远要心窄，他喜欢纪思远，二爷是纪思远和他的孩子，所以他也喜欢二爷。

可是比起期待二爷，他更心疼纪思远。

纪思远看出家里大爷在担心自己，搂着纪凝的腰，道：“它才多大点儿，不难受的。”

“你不难受，我就放心了。”纪凝这才露出笑颜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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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引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