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虐文 第3章 小家宴

洛流樱是泡在蜜罐里长大的孩子，不知道什么叫天有不测之风云。

洛国杰的食品厂被查出很多问题，刚到S市就被抓进去关了两个星期。

好不容易出来了，又连带着都城那边的其他生意也都受到牵连应声倒了。

洛国杰变卖了所有的产业才结清了赔偿、货款和工资。一个月不到，就灰头土脸的回来了。

懵懂的洛流樱跟着爸妈，搬到爸爸一个朋友的旧房子里借住着。她的世界不至于为了家道中落而崩塌，也并没多少难过！虽然知道家里没钱了，但觉得爸爸回来了，以后也不走了，还挺好！

但对于刘古月来说，这却是致命的打击！

本来她也是穷过的，但自嫁了人，这十几年来一直过的都是优越的生活。骤然从住大别墅的富太太，落魄到成了借住别人家老房子的黄脸婆，她那骄傲的自尊心怎么承受得了？

站在斑驳的墙角边，看着坐在地上被剃成寸头的丈夫，她心里越来越慌，颤颤地问：“是不是，过一阵子就……会好的？”

她在心里祈祷着得到一个肯定、有力的答复。

但是，那个她最依赖的男人，他没有回答。

“没事，还有十几万呢，对！还有给大哥的那四十万，他们应该还没花！”

刘古月一手抱着自己的腰，另一手的三个指尖全塞进了嘴里，不知啃出了什么味道，急急的在不到八平米的客厅里来回踱步，自言自语，眼神渐渐失了焦。

她现在急需要可以抓得住的东西，去压制那些见缝就想钻出来的，曾经贫穷不堪的记忆，去抵抗内心失重的恐慌。

然而此时的洛国杰，并没有心思再去体谅妻子的脆弱，还强撑着最后的骨气，只在意那些送出去的钱，哪里还能再要回来呢？

惨遭突变，奋斗半生的事业顷刻之间全没了！他的心里本来就不好受，回到他的心心念念的港湾，不仅没得到安慰，还被妻子搅得更加心烦意乱，此刻还要在他那颤颤巍巍的自尊心上再踩一脚吗？

他终于忍不住爆发了，大吼了一句：“别给我丢人了！”

……

这个小小的世界，停顿了两秒。

打破凝滞的，是那颗刘古月煮了好久的眼泪，滚烫着扑腾出了眼眶，滴落到满是污垢的地板上。

“丢人？这本来就是我们的钱，都这样了还不能去要回来吗？”

她颤抖的手，指向自己白纸似的脸，凝视着一脸闪躲的丈夫：“我～丢人！现在嫌我丢你脸了？我难道不是要脸的人吗？洛国杰！不是你，我会这么落魄吗？你自己没用，还敢嫌我丢人？”

洛国杰双手抓头，抓不住自己那过短的头发，心随着手一次次的落了空，求饶似的点着头，神经质的低声念叨：“对，是我！我信错人！信错小陈，也信错那死胖子！是，是我没用！”

可至少在这个时候，他希望妻子能暂时放过自己！

看着丈夫有些魔怔的神态，刘古月心生厌恶，胸腔内一股气流胡乱上蹿下跳着，蹦跶得她焦闷难耐！

钱！钱比什么都重要！

她顾不得什么情面和人设了，她就是这个家的法官，如今她就下了判！

“我不管，你去，把钱要回来！加起来五十几万呢，重新开始绰绰有余了！还有，赶紧买房子，二手的也行，但一定得是好的！不够你就去想办法，去借、去贷，不管什么方法，总之，我不要住这种破房子！”

洛国杰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中，时不时发出不似人类的呜咽声，完全无法回应“法官”的胡搅蛮缠。

得不到回应的刘古月，愈加停不下混乱的思绪，越想越歪。

“怎么就只剩十几万呢？不可能的！你肯定这些年在那边养了别的女人！不就是食品厂出事了嘛，怎么会连酒店酒楼都没了？没道理的！这些年你难道就没个几千万存款？我不信！一定是都养贱人去了！”刘古月情绪越发失去了控制，最后只剩不依不饶的尖叫哭喊声。

洛流樱蜷缩在沙发角落里。

【这两人肯定不是爸妈！】

【那分明是两个疯子！】

她把自己的双腿抱得更紧了，林妈不在，已经好几天没人给她剪指甲了，此时那微钝的指甲，已经深深的嵌进大腿白嫩的皮肉里。

这种陌生的疼痛恰好拯救了她的神智，让她不至于堕入爸妈那样的疯魔。

她把半张脸藏到膝盖后，只留一双诡异的眼眸警惕的盯着那危险的两人。

这些天的各种信息组合起来，她大致知道自己家里出了什么事，但她不知道原来生意失败了，家里没钱了，会有这么严重的影响。

她一直对金钱没有清晰的概念。

原来钱可以让好好的人就这么疯了！

钱还可以让爱消失了！

对哦！洛悠不也说过，有钱人家的孩子才可以被爱包围吗？

不对！自己的同学也有很多家里并不是那么富裕的，不也一直相亲相爱的吗？比如她的发小肖晓姿。

眼前两个疯魔的“陌生人”各疯各的，却又不约而同的撕扯着洛流樱的认知，碎了一地！

浅浅的银灰色瞳孔里隐约闪烁着红色的流光，她的识海内，一团银红的云雾里，红电乱舞。

……

洛家的祖辈本就是战乱时流窜到森岛的，并没有留下什么福荫，连间祖宅都没有留下来。

洛国杰是凭自己赤手空拳打拼过来的人，哥哥姐姐们向来都是依靠他过日子的，他早就习惯了什么都得靠自己，意志本不该太薄弱。

只不过一直以来，都太顺了，突遭巨变，情绪一下没把住门，就像山洪倾泻一样吓人，但也很快就恢复了理智。

他也是纠结了两天，实在是受不了妻子无休止的哭闹。且攘外必先安内，这才决定厚着脸皮，先去大哥家开口的。

不出所料，还是灰溜溜的回来了。

他小心翼翼的，看着刘古月的脸色，柔声哄着：“大哥说，已经花出去三十五万了，剩下五万，也总比没有的好。加上我手头上差不多十万——哦，对，我忘了跟你说，之前老齐走的时候，我给了他四万，他毕竟帮了我这么多年……”

啪——

这一记耳光太响亮！

房间里，眼泪滴落在习题册上，迅速的泛开，模糊了字迹。洛流樱听着外面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争吵——之前都是妈妈在骂，爸爸沉默。这次该是爸爸被这一巴掌打怒了，他们终究是狠狠的吵起来了。

这几天，她一直小心的躲着，那两人周身总弥漫着有毒的浓雾，不可以靠近！就算现在已经听到动手的声音了，耳朵竟像是为了保护她，立刻就嗡嗡作响，试图屏蔽门外持续不断的可怕声音。

神思恍惚的她在心里念念叨叨。

【爸爸只是换了个发型换了身衣服，还没有刮胡子吧？】

【妈妈只是没有把头发盘成冬笋，声音大了点而已。】

【人总有心情不好的时候嘛，发泄出来好啊！发泄过了就没事了！大人们都是这么说的！】

一切正在失控，空间都被压缩了，她胸口一下一下的剧烈浮动。

越来越严重的耳鸣和即将窒息的压迫感，催着胃也跟着闹了起来，一阵干呕后，她终于失控的大喊了一声：“别吵了！”

这一喊，由内而外的，冲穿了覆在耳洞上无形的薄膜，冲破了喉管的堵塞，也冲散了门外绕在两人身周的毒雾。

刘古月第一次听到女儿这么大声的呵斥，她意外的安静了下来，脑海里快速闪现出自己刚才表现的种种不堪。

她讷讷的坐下，如一件从衣架上掉下来的人型皮衣，瘫倒在沙发上，无声的淌着泪。

她为自己难过！她竟成了一个可怜的怨妇，他富太太的美好生活就这么到头了！

紧接着嘭的一声摔门巨响，吓得刘古月和洛流樱的心脏都漏了一拍。

洛流樱加强了坚定的语气安慰自己道：“没事的！”

即便小声，即便很无力。

……

大人们在劝别人的时候，总有这么一句话——不管你愿不愿意，日子总是得过下去。

事实上也是如此，如果你还没有能力去改变生活，很大可能，就只能被生活所改变。

刘古月变了。

她不敢出门，不敢见人，一见丈夫就哭喊吵骂。

好几次，洛流樱见她把漂亮的衣裙拿出来，在镜子前比划着比划着，就哭了。

常年不进厨房的她，现在也必须自己学着做饭了，可即便只是炒个青菜也会被炸得手脸都是泡。

每天都是一会儿哭一会儿骂的闹个不停，这么折腾，她也很累的，只是不这样她便无处发泄自己的不甘、委屈和恐慌。

哐当——

“啊——”

金属掉地的声音和一声刺耳的尖叫声几乎同时响起。

“妈妈！”

洛流樱直接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三步并两步的冲到厨房，就见妈妈正在发了疯的砸东西。

碗、盘、杯……一切可以碎的东西，溅起的碎片几乎蹦到洛流樱的脸上，吓得她后仰着退了两步。

直到再没东西可以砸了，她才看清了妈妈微红的手。

“妈妈，老师说烫伤要用冷水冲的，来……”

洛流樱怕厨房满地碎瓷碎玻璃的太危险，想牵妈妈出来到洗手间冲水。可指尖一碰到妈妈没有受伤的手，就被猛地用力甩开了。

啪——

和爸爸同款的脆响——洛流樱挨了人生第一个巴掌。

原来是这样的感觉！

火辣辣的！

【妈妈只是受伤了！】

【妈妈只是太敏感脆弱了！】

【妈妈只是错手打了我！】

【妈妈现在肯定很自责了！】

……

她捂着脸，竟在为施暴的妈妈找理由！

然而洛流樱不知道的是，刘古月第一次打女儿和第一次打丈夫，皆是同样荒唐的理由——凭什么用一副怜悯弱智的神情看我！

刘古月越想越火大——她都过得不好了，他们就不再配拥有她的温柔！

她需要以前那种凌驾于他人之上的感觉，如今也只能在自己女儿身上找了。

刘古月决定把满腔对生活的怨愤，都撒在自己女儿身上。

那是自己生的，受自己的气是应该的！

“你什么意思？”

“妈妈，没事的！”洛流樱仍天真的想去哄妈妈。

刘古月鸦羽般的睫毛低垂，阴影盖住了眼中兴奋的神色，柔美的脸逐渐狰狞，一股热流从尾椎直冲上大脑，她知道自己即将从这具小小的身躯上找到出路，兴奋得脸上漾起了潮红。

她狠厉的目光，锁在只及自己锁骨高的女儿脸上，声色陡然尖锐：“什么没事？我的手都烫成猪蹄了还没事！”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妈妈！您先出来，出来冲冷水先吧！起泡了，先冲了才不疼啊！”

洛流樱急得声音失控地发抖，话都说不利索。

她隐约察觉出妈妈是在对自己找茬了。只是看着妈妈手上透明的水泡，心里又疼又急，哪还有心思去计较别的。

刘古月却不领女儿的好意，转身打开厨房的水龙头，冰凉的流水缓解了手上的灼疼，也稍稍安抚了她异样的兴奋。

她像猫抓住了一只刚出生的幼鼠，并不急着动手，耍弄的前奏会为后面的虐杀，增添更多的快感！

“家都没了，你爸害我成了破落户！现在家里没钱了，你要是懂事就好好学习！”

听这话，感觉妈妈好像冷静下来了。可她心里，却仍有挥之不去的，越来越强烈的恐惧。好像有一个声音，在催促着她赶紧离开妈妈身边！

于是她借口想去拿扫帚清理地上的危险，却被刘古月厉声呵斥：“你干什么？不准扫，留着给你爸回来看看！看看这个家有多破碎！”

“可，这也不方便啊，您还要做饭呢！”

这句话给抓着鞭炮的人，递了一根划亮了的火柴，被点燃的炮仗猛地大步跨过地上的狼藉，抢过女儿手上的塑料扫帚。

“做什么饭？凭什么我得伺候你们？”

刘古月双手抓着扫帚，高高举起，一下一下的，像打贼人一样，恶狠狠的往女儿身上砸，宣泄着积累多日的怨气。

被莫名其妙发作的妈妈吓蒙了，她呆在原地，竟不知道要躲，喉咙也像是被东西卡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

疼痛擦亮了她的双眼，这才真正看清了妈妈的脸——那看向自己的眼神及其凶狠，那应该是看仇人才有的眼神啊！扭曲狰狞的脸，刻薄的双唇一开一合的在说什么？

她的耳朵也被塞满了棉花，只听得些闷闷的声音。

太突然，毫无道理——像是眼前凭空出现一个漩涡，从中伸出一张巨大的兽口，尖长的獠牙拉出腥臭的唾液丝，瞬间吞没了她。

然而迷惑几乎盖过了身上的疼痛。

她像一根打进地里的时候插歪了的钢筋，僵硬笔直，却是斜着的。

微启双唇，不受控制的哆嗦，惊恐的眼珠子发直，就像要掉出来了，视线无法从那张来自异界的妖兽之口挪开。

可能是嫌扫帚拿着太累，刘古月干脆扔了扫帚，直接伸手去掐洛流樱手臂内侧的嫩肉，长长的指甲深陷其中，已经渗出细细的血丝，再拧着转了大半圈。

洛流樱像是此时才被钻心的疼激活了神经，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银灰色的瞳孔收缩之间，忽然横穿过一线红光。

邻里都被这一声孩子的惨叫声吓到了，窸窸窣窣的议论声交织成一场并不和谐的小型合唱。

然而刘古月自动屏蔽了所有声音，双手忙碌个不停，所有的怨气，都在这一下下的掐拧中慢慢得到了释放，甚至收获了一种异样的快感！

洛流樱不敢逃，只能夹着双臂抱着自己蜷缩的身子，扯着嗓子，撕心裂肺的哭喊着：“妈妈，疼！好疼！好疼！啊……我不敢了！”

她本能的用“不敢了”求饶，却不知道自己究竟说错了什么，还是做错了什么？

已经缩成一团倒在地上滚来滚去了，妈妈仍不肯放过。

共富贵易，共患难，太难！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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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巨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