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也有那颗痣……”
乔前问到一半就咽下去了,样子像是活见鬼了。
“你猜呢。”
可能是那颗红痣的缘故,乔前没敢盯太久,总觉得盯久了不好。他囫囵扫过去:“房主就是刚才那个后生?”
“后生?”
乔前懵了懵:“我死了五六百年,他肉身看起来也就九十多,叫他后生不对?”
楚昙总觉得哪里不太对,推门的手顿了下,转过脸说:“他刚才叫我小楚……你叫他后生?你辈分比我大?”
“……”
“后生不能乱叫。”
看他一脸尴尬,百般煎熬似的,楚昙主动帮他免了煎熬:“有的心眼太小,听了不爽要找你麻烦。”
“哦。”
音调拉得有点长,调子转了一下,颇有些好奇地问:“他还能找我麻烦呢?”
楚昙有点词穷。
那人看着确实弱,不然也不会被一个看似潦草,实则真潦草的空间困得走不出来……后面从纸房出来,严格来说也不是他自己的力量,而是靠供鬼那种不入流的办法。
“不清楚,有机会你俩比一比。”
说着,手抵住门钹往里推。
来回推了几次,红门纹丝未动。顺着门缝往里看,里面没锁……搭在门钹上的手像被烫了一样,仓促地收回来。晃神间,听到耳边有声音问:“打不开吗?我试试。”
“怎么回事?”
乔前也打不开。
楚昙回过神,说:“地盘的主人不让进。”
几人才在纸房里供了鬼,转头出来就进不去屋子了……乔前把两件事联系到了一起,声音轻得像是怕惊扰谁:“他生气了?”
“谁知道。”
“那还进吗?要不别进了……”
“东西都在里面,”楚昙也不想得罪滕无回,但没办法,“我试一次,不行就不进了。”
“但你没工具,要不算……”乔前还想拦,话没说完就闭嘴了。
拦也没用。
他眼睁睁看着楚昙从纸房里搜刮出一点香灰,然后沿着门缝用香灰拉成一条直线。
到尽头时,香灰还差半寸。
“不够用?”
悬着的心差点放下,不够用好啊……没想到这人直接上手拨了拨香灰:“凑一凑就有了。”东边补完西边缺,折腾半天总算补出来一条完整的线。
乔前不忍直视:“都细成这样了,能有用??”
“……”
他这会也觉得自己跟闹着玩似的。
论资历,滕无回远在他之上,也远在别殿阎王之上。无论排序怎么沉浮,这位始终没变过。而现在……
他正准备用一根细线扯开门,怎么看都像是……
不自量力。
就在他打算放弃时,线骤然绷紧,在门的两侧勒出一道弓弦。手指挑起往外扯,勾弦拉到最满,眼看就要断开时,门吱呀一声。
“开了?”乔前愣住。
“嗯。”他低着头,眼底闪过一丝困惑。
“他不是排序很高么?”乔前直愣愣盯着门,觉得很不可思议,“怎么感觉你不费什么功夫就……打开了。”
确实不费什么功夫。
这说明那位已经虚得不像话了,连一根潦草的香灰线都扛不住。照这种程度虚下去,他说不准真能应了名字里的“无”字,彻底无了。
但这话不能直说。
楚昙只能想办法糊一糊那位的脸面:“看着不费功夫,实际上挺耗神,而且……我也厉害。”既糊住了脸面,又抬高了自己。
“噢。”
乔前跟着楚昙走进屋里。
屋内,兽形香炉倒在供桌上,燃完的香扔了一地。有几根稍长一点的香被折成两半,红香黑灰混在一起。
一张供桌被糟蹋得惨不忍睹。
“怎么有股秽气?”
楚昙扫了眼供桌,说:“像是野鬼吃的。”
很多东西都有灵,有生来就灵的,也有后天沾上的……供香本身就有灵气,就算燃尽了,依然会残留一点。有的野鬼喜欢吃这个。
“什么野鬼敢来这偷吃?”乔前光是想一下都觉得头皮发麻,“……不怕被屠了啊?”
他心说谁屠谁可真不好说。
“应该是吴夺供出来的,一会找找。”
楚昙找出几张黄纸对折,用尖处挑起香灰包好。他拢火点燃黄纸,纸火相撞的瞬间,黄纸和香灰同时消失。
地上随即现出一串印迹。
“走吧。”楚昙说。
屋子就这么大,印迹一路延伸到门口,推开门看到这扇门通往后山。
黄纸包的香灰消耗很快,很快所剩无几。
走着走着,楚昙隐隐约约闻到一股秽味,但他过了这家门,五感被封得不如一个恶鬼。
辨不清具体方向。
“楚哥,你闻到了吗……”
既然乔前能闻出来,就不用香灰找路了,楚昙收好黄纸:“能闻到,但不清晰,你闻出来了?哪个方向?”
“西边。”
肉身死,百病消。
原有的障碍会慢慢消除,看不到的能再次看到,听不到的能再次听到……乔前这会已经看到了秽物,还有一个很眼熟的人。
“看到什么了?”
“……不好说,感觉那个秽物有意在戏耍人。”
“戏耍谁?怎么戏耍的?”
“吴夺。”乔前把自己看到的和楚昙说了,“他想用绳子套住那个秽物,结果失误了,反而被秽物套住脖子了……”
“……”
楚昙一时不知道怎么评价好。
他朝前走了数十步,也看见了——一只不怎么成气候的秽物正和吴夺僵持着,它手里攥着一根绳,绳子那头困着吴夺。
扯动间,挽发用的枯枝掉下去,一头乌发铺满后背。
“……”
“他这么弱?”乔前也是一脸复杂,“这都对付不了?”
男人转过脸咳了一声:“咳……”眸光闪了闪,他似有所感地抬起眼。
秽物跟着看过来,趁它走神那一瞬,吴夺闷声不响地拽开绳子,手指绕一圈,绕出一个正好够套住秽物的大小。
绕完便撒渔网似的撒了出去。
这回没有失误。
秽物受惊似的朝别处奔去。
楚昙赶紧跟过去,他也不着急,跟在后面看它往哪跑,跑一个方向,堵一个方向。
堵得差不多时,楚昙忽然停下来不走了。秽物一愣,发现竟然无路可走了。
而那个人也人不见了。
眼珠惊恐地朝后转去,没给它反应的机会,楚昙一把抓住绳子,手腕快速绕两圈缩短距离,腕掌同时用力——
秽物猝不及防被扯着跪下去。
“咳,别杀……”
楚昙没理吴夺,点燃一包香灰直接捂进秽物嘴里,捂完退后说:“不杀留着过年?”
香火入肚,转眼就把秽物焚得一干二净。
“倒也不是想留着过年,纯属是……”
“是什么?”
垂眼看到这人手上有道血痕,寿衣也脏了,显然才在秽物那里吃了大亏。这人似乎没觉得丢脸。幽幽说:“不想你们也扯进麻烦里。”
“什么麻烦?”
他上前捡起绳子,绳子那头连着楚昙的手腕,不好收,他扯着这头,轻轻拽了两下:“刚才那只要是死了,会……惊醒它们。”
绳子拨了两下手腕,楚昙松开手:“谁?”
他朝乔前扫一眼,收好绳说:“他好像有点怕我,应该已经看见了。”
乔前:“……”
——漆黑的眼珠映出对面人的样子。
他身上那件寿衣像是流动的,也不再是紫色,而是被一张张青面、白面、绿面流动着,染出一幅五光十色的景象。
怔愣间,一张张青面獠牙慢慢睁开眼。楚昙一脸复杂:“你到底供了多少鬼?”
“一只。”声音说,“你杀的那只和它们算是一体的,它死了,其他的也会惊醒。”
“……”
“所以我说别杀。”声音幽幽说,“现在知道了?我是好心来着。”
“……”
声音继续幽幽说:“但你好像知道的有点晚了。”
楚昙忍了忍:“……闭嘴吧。”
“刚才看你好像很熟练,现在这些……”吴夺笑吟吟地问,“能对付么?”
“……能。”声音凉飕飕的,“你死就行。”
离得近,听得半清楚不清楚的。吴夺斟酌了一会儿,很认真地问:“你能让我死?”
“屋里有个纸房。”
只点了这么一句,吴夺就懂了。张嘴问:“让我进去当诱饵吗?”
“嗯。”
嗯完说:“只要你能把它们引进去,我就能一网打干净。但我只能顾一头,你多半得死在里面。”
“你确定?”
楚昙木着脸,说:“不确定,也有一成能活。剩下九成对半分,一半被当成罐头吃了,一半像刚才那个秽物一样,被火烧得一干二净。”
“这么好?”
两人谁也没吭,双双沉默。
见吴夺走出去一段路后,乔前憋不住了:“他好像很想死。”
楚昙跟上去,顺嘴槽了一句:“活够了吧。”
乔前没接茬,心说他看着年纪挺小,就活够了?
进屋后,楚昙将纸房摆在了客厅某一角。扭头看到吴夺正准备点香,目光顺着寿衣上的青面獠牙扫过去,低声问:“我在纸房里摆了香引路,还点香做什么?”
“要供它们。”
他把四根香拢起来虚点一下额头。
“你……”楚昙愣住,“供的什么?”
香燃起,吴夺抬脚朝纸房走去:“你不是看出来了?”
[墨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第 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