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吗?”
楚昙不想回去,但手头暂时没有东西可用,不回去就只能在林子里干耗。
想明白这点后,他抬腿就走。
黄狗冲着背影“汪汪”两声,等对方停住步子,这才提醒说:“走错了,方向不对。”
“怎么走?”
黄狗甩甩尾巴,往另一条路走去。
也不知是不是被“乔前”跟出问题了,楚昙这会儿总觉得身后有人跟着。
回头看去,一片寂静。
没有脚步声、没有呼吸声、也没有……人。
他继续跟着乔前往前走,路过一株柳树时,干脆停下来不肯走了。
乔前对此习以为常。
这祖宗一有不顺心的就不肯走路。
祖宗顺手折下几根柳枝,柳枝绕成一束。然后在乔前疑惑的目光里,往后甩了一圈。“啪”,柳条没有任何阻碍地穿过空气。
“怎么了吗?”
楚昙丢开柳枝,问:“有香灰吗?”
“没,要香灰做什么?你之前包的那包用完了?”
他不提那包香灰还好,提了更糟心。楚昙转过来,脸色明显比之前更难看。
乔前明白了,这人多半在那包香灰上吃了亏。他想了想,犹豫着问:“房子里有剩的……我回去取?”
对方没吭,但乔前还算有悟性。
等他跑出去一段路后,莫名感觉身后跟过来一个人。
他下意识回头,却发现……
没人。
在这破地方遇到什么都不稀奇,乔前也就没当回事,一来一回取完东西,看到楚昙倒退着把香灰洒在地上。
顺着联想到刚才那件事,乔前浑身发毛。
“有东西跟着我们?”
楚昙没开腔。
香灰不多,薄薄的铺完一层,然后用剩下的香灰在尽头处绕了个结。等香灰结收紧后,那条路上慢慢浮起一串极浅的脚印。
楚昙面无表情地盯了会儿鞋印。
鞋印越来越近。
直到——
“他”停在他面前。
乔前惊得眼皮狂跳,狗爪子不断扯着楚昙想往后撤:“什么东西?别站太近……有危险。”
“是吗?”
抬眼看去,面前一片死寂。
他拧起眉,手指虚空朝高处探去,再一寸寸往下。片刻后,楚昙收回手,眉心却拧得更紧。也不知在想什么。
“摸到什么了吗?”
“没。”楚昙轻声说,“他不在这个空间。”
乔前知道这里还有别的空间,皱眉问道:“那他跟着我们是想干什么?管他吗?”
楚昙转身就走:“不管。”
这地方可不是想进就能进的,怎么可能来人?
困就困着。
乔前和楚昙一个想法。他摇了摇头:“怪地方。”
槽完就准备跟上,狗爪子还没落地,眼前骤然一黑。
有东西遮住眼睛,黄狗被吓了一跳,本能地狂甩狗头。甩到一半就被摁住,头顶传来那道令人心安的声音:“别动。”
乔前顿时没那么慌了:“啥啊?”
四周虽然黑,但隐隐有亮,借着幽亮,楚昙看清手里的东西。那是一顶寿帽。寿帽做得很细,布料是黑色的,上面有蝙蝠纹样。
“哪来的?”
乔前也懵,无力地指指后面:“就……突然甩出来扣我脑袋上了。”
楚昙:“……”
垂眸看去,那串印子越来越乱。
用完的香灰得找个什么东西拨散,不然就会绑住那个人的脚,行动上有所受限,步子也会变乱。
“这是房主的吧?”乔前看一眼寿帽,心情很复杂,“我看过他背影,一副要死的相。”
楚昙闷了半天没吭声。
“楚哥,你要管他吗?”
本来没打算管,但这个寿帽一出现……不管他,岂不是浪费了他故意引人注目的行为。楚昙垂眸,看着寿帽说:“他都丢寿帽出来了,不管合适?”
“他丢出来的?怎么丢出来的?”
“方法多了,谁知道他用的哪个。”楚昙说。
说着就弯下腰,手指沿着香灰画出虚线,然后用手抵住线头,勾着往后轻轻一扯。
乔前是恶鬼,能看到常人所不能看到的东西,有那么一瞬,他似乎看到香灰绑着一双脚。
那双脚踉跄了下。
相比乔前的震惊,楚昙倒是很平静。
要不是这个人跟着他,他还不知道那地方其实是纸房的另一重空间,两个空间相叠,但又相互独立。
这种好办。
香灰绑着脚往外一扯,就扯出来了。
但他记得那地方和纸房是反过来的,也就是说,就算把这人扯出来,人也只会出现在身后。楚昙没法分神,只能交代乔前道:“人一会儿会从后面出来,你看着点。”
“好。”
转身那一刹,周围的树似乎活了起来。
眨眼工夫,原来栽树的地方凭空多出一条新路,然而垂柳却不见了。
乔前那会儿为了找人在林子里打转半天,对这条路有些印象,它离这里挺远的。
“楚哥……”
狗爪子刨了两下土路,焦躁地说:“这地方又开始——”
香灰一下子散开。
踉跄过来的鞋印抵着楚昙的鞋尖,半个残破的。只是……怎么没听到脚步声?他回过头,问:“你说什么……”
未尽的话戛然而止。
他盯着那条多出来的路,眯起眼说:“我就说怎么扯出来了却不见人。”
“现在怎么办?”
楚昙指指那条路,问:“认得这条路原来的位置吗?”
“认得。”
“带我过去。”楚昙说。
找路不难,难的是不让这地方作妖。
万一那条路又和某条路换了位置,那不就成了遛人?但这话不用他说,楚哥肯定能想到。
被“遛”了两处地方后,楚昙没耐心了:“这不就是无用功?”
“主要是这地方一直变。”
“……”
走半天,四个爪垫紧绷着。乔前下意识抬起爪子舔了舔,舔完一愣,有点受不了狗的这个特性,侧过嘴筒说:“你有办法吗?”
“没。”
他嗓音凉得很,以生前多年跟随这个人的经验来看,多半又在不爽。
乔前也没有好办法,只能先劝:“那要不先回房子?”
“你有外面带进来的东西吗?什么东西都行,我看能不能用。”楚昙还想挣扎。
乔前:“有。”
“拿出来。”
乔前低着头掏东西,没留神那人似乎挺期待。等他把东西掏出来后,楚昙盯了那包东西两秒,似是不信。他阖起眼,片刻又睁开。
东西还在。
“这能用吗?”
乔前小心翼翼地捧着那包荷叶鸡问他。
荷叶鸡是房主给的。
像他这种死了五六百年的,早就没有亲友祭祀,想吃东西很不易,不然也不会留到现在。
楚昙本来就在不爽,这下更不爽了,他扭头就走。走了几步又刹住,忽然间想到什么似的,回头扫了眼荷叶鸡。
“你要吃吗?”
“……热一热。”楚昙折回来说。
闻言,乔前露出一点异样的神色。热一热?只有活人吃饭才用热一热。
虽然不懂,但还是照办了。
狗爪子干活不方便,他把身体抻回原样,又去附近捡了些柴,回来就看到楚昙倚着树,歪着脑袋睡着了。
火光闪烁,乔前娴熟地拨火添柴。
等火熄了以后,才把那包荷叶鸡埋进去,借着火的余温煨香。
香味出来后,身边那人动了动。乔前把最外面那层荷叶丢开,捧着干净的荷叶递给他。
“热好了。”
楚昙倦得不想睁眼:“我没说要吃。”
“不吃热它干什么?”乔前不明白。
“引蛇出洞?”楚昙阖着眼,脑袋抵着树继续睡,“不知道,等等再说。”
什么蛇?哪来的蛇?
乔前暗自琢磨片刻,悟了:“引那个人吗?”
楚昙含糊地应了声。
既然他和乔前找不着对方,倒不如试试对方会不会主动闻着味找来。
“楚哥,咱晚上还回那房子吗?”
楚昙没答,就快要睡着时,莫名感觉后颈一热。有道目光扫落过来。
“你好。”身后那人开口了,“能问下路么?”
“……”
这蹩脚的借口?
你要不听一下自己在说什么?半夜三更,在处处透着古怪的林子里……问路?楚昙一下子被这侮辱智商的问路操作整笑了。
乔前也傻了。
那个男人似乎没觉得哪里不对,说:“我刚才好像看到你了,还听到有狗叫。”
他看一眼西边,颇为可惜地说:“本来想跟过来问路,一转眼就找不到人了。”
“……”也是难为他把自己包装的很正常了。
抬眼看去——
那个人比他稍微高一些,长发用一根枯枝挽起来,山根靠左有颗艳红的痣。
黑发,红痣。
活人的皮相如何,可以看过往的福报如何。福报如果很厚,相应的会作用在皮相上。虽然未必准确,但长成他这样……
上辈子积了大德。
但楚昙自己就长得很好,皮囊再好也免疫了。
“要去哪。”他问。
男人有意盯着某处,意识到他在盯哪里后,楚昙眼神一冷:“你在看哪?”
“抱歉。”目光从他唇角划过,有了依照,他便偏过脑袋没再看了,“要去别狩山吴家。”
“……你怎么进来的?”
“送寿帽。”
他轻声说:“刚才可能让藤蔓绊住脚了,寿帽从木盒子里摔了出去,我找半天也没找到。没想到被你捡了。”
问他东,他答西。
楚昙摸不准这人什么意思,于是直白地问:“你什么意思。”
“哦。”
他笑了下,连猜带蒙的:“我姓吴,叫吴夺。”
楚昙:“?”
气氛胶着起来。
乔前似乎想到什么,连比划带吼地说:“楚哥问你怎么来的这里。”
他用手拨开木头盒子,指指里面的地图说:“看地图来的。”
楚昙:“…………”
懒得喷。
乔前转过去看楚昙,也没压着声音:“聋的啊?”
“嗯。”楚昙说,“眼盲耳聋。”
他扶树起身,看一眼抱着木头盒子的男人,随手把寿帽丢进去,低声:“白瞎了。”
说完扭头交代乔前:“叫这个瞎子跟我们一起走,路上再探他的底。”
“他不是聋子吗?”乔前问。
“不都一样。”
“哦。”
意思传达过去后,却见那人踟蹰不前,走两步就停下来。乔前熟练地开始比划:“怎么了?”
他抱着木头盒子,四处看了看,才回:“要等等吗?”
楚昙听到这句了,这回没顾得上等传话,皱眉问:“等谁?”
声音很高,哪怕隔着三五步也能听得清。
吴夺朝他看去:“狗。你那条狗。”
楚昙:“……”
乔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