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春
第一节重逢
“本届物化竞赛成绩已经出炉!今年,霸榜的学生竟然换了人——物理竞赛第一名依旧是我省一中的瑜瑾,而化学竞赛的冠军,则是一位受邀前来参赛的外省学生:青霭。让我们以热烈掌声恭喜这两位同学,希望他们在未来再创佳绩……”广播中正播报着本次竞赛的结果。
“唉,”一个身穿蓝白校服的男生叹道,“瑾哥,这回太可惜了,化学第一居然被一个外校的抢走了。你别难过,下次一定能赢回来!”
“得了吧,你还安慰他?”一个长相白净的男生笑道,“你知道瑜瑾这回考了第几吗?”
“第几?反正不是第一嘛,安慰一下总没错。对吧学委?瑜瑾到底考了多少,你倒是说说看。”
“好像是第二。我刚才给老秦抱作业的时候,偷偷瞄了一眼她手机。”
“我去,第二?那我还安慰早了!下次夺回第一,还不是探囊取物?对吧哥?”
“哥?哥……?”
当事人瑜瑾,从听到“青霭”这个名字起,就已经魂飞天外。后面景泽和学委说了什么,他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只是口中反复低念着那个名字:
“青霭……青霭……”
真的是他?他竟然回来了?上回比赛时还以为看错了……可既然回来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瑜瑾心绪纷乱,直到景泽拍了他肩膀一下,才猛地回神。
“怎么了?”“看吧,我就说瑾哥下次一定能赢回来!刚才还一直念着人家名字呢,这就叫‘念念不忘’!”
“哈哈哈……”教室里笑声四起。
“景泽你胡说什么呢,瑜瑾又不是喜欢青霭,还‘念念不忘’,笑死我了。”洛星繁笑得前仰后合。
“用词是有点问题,但我相信瑜瑾下次一定能夺回化学第一!”谭凯若边笑边拍瑜瑾的肩膀。
“对!下次瑾哥一定能把第一抢回来!”全班齐声附和。
“我……”瑜瑾本想解释——若对手是青霭那位大神,这“化学帝位”他怕是这辈子都夺不回来了。可看着大家热情高涨,他只好改口:“没错,下次第一的宝座,就该换人了!”
众人闻言又是一阵笑。有人喊:“瑜瑾,厉害!”也有人鼓励:“加油啊,等你下次好消息!”
就在这时,一道人影闪电般冲进教室,一声大吼压过了所有声音:
“喂!我刚路过老秦办公室,看见一个生面孔,好像要转来咱们班!”
容深这一嗓子,瞬间吸引了全班目光,话题立刻转向了他。大家七嘴八舌地围上去:
“老容,真的假的?有人要转来?”
“体委你可别谎报军情啊,上次也说有人要来,这都半年了,连个影儿都没有。”
“容深,转学生是男是女?帅不帅?好看吗?”
容深被一连串问题砸得头晕,草草回了一句:“不知道,不清楚!我就瞟了一眼赶紧溜了。老秦的脾气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有本事自己看去。”
一提秦美洛,几个学生不约而同打了个寒颤。
“算了算了,一想到老秦那脾气,我都不敢皮了,怕她削我。”虽不敢去问,却不妨碍他们继续想象新同学的模样,你一言我一语,描绘得热火朝天。
他们总是这样,话题一茬接一茬地换。只要新的更有趣,旧的便迅速被抛弃,不管有没有结果。瑜瑾想着,不自觉地又念出那个名字,随后望向窗外,再次神游天外。
清晨的校园尚显冷清,只有三个班级仍热闹着,其中尤以高二A班为最。同学们讨论得热火朝天,连窗外飞过的鸟儿也叽叽喳喳,仿佛在抱怨他们的喧闹。
与此同时,秦美洛的办公室却静得出奇,只有她与那位转学生。
那少年眉眼清秀,眸子却似一片灰暗的海,波澜不惊,毫无生气。秦美洛问什么,他便答什么,语调冷冰冰的,不带一丝温度。
“嗯,我奶奶身体不好,平时不太出门,所以这次是我自己来的。”
“那你爸爸妈妈呢?转校不是小事,最好有家长陪同。”
“我爸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走了。”
“抱歉,老师不知道你家里的情况……”
“没事,老师,我没事的。”青霭轻声打断。
办公室陷入一片寂静。最终还是秦美洛先开口:
“小霭,你先抱着这摞书,之后学习要用。在门口等我一下,我拿个教案,待会儿带你回班。”说罢,她便低头翻找起来。
“好。”
青霭抱起书走出办公室,将书放在门外的桌上,随后以手支颐,靠在栏杆边望向晨雾中的校园。
春晨氤氲,新绿的芽尖挂着露珠,早起的鸟儿振翅欲飞,整座校园笼罩在厚重的雾霭中。一阵凉风拂过,仿佛欲揭开这层纱。青霭打了个寒噤——刚开春,倒寒的风仍带着刺骨的凉意。
“哒、哒、哒……”高跟鞋敲击木质地板的声音清脆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他回头,看见秦美洛已站在门口。
“好了,走吧。我先给你安排个座位,以后遇到任何困难,随时来找我。”
“好。”青霭平静地回答。
寂静的走廊中,两人一前一后,走向那个喧闹的“鸟窝”。
秦美洛的风格与多数老师不同,向来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容深刚起身要去扔垃圾,就听见她的嗓音炸响:
“吵什么吵!整个年级就你们最闹!显你们了是吧?都给我安静!”
声音落下的瞬间,全班如鸟兽散,讨论声戛然而止。紧接着,秦美洛踩着高跟鞋走进教室,又重复了一遍:
“吵什么吵!显你们了是吧?”
“老秦是不是忘了,现在全年级就咱们一个班在上课?”容深在底下和洛星繁窃笑,声音压得极低,却仍被秦美洛的顺风耳捕捉。
“容深,在底下嘀咕什么呢?要不要大声点,让全班都乐一乐?”
“没、没什么,老……秦老师!我就是想问,咱们班是不是要来新同学了?”
“消息倒灵通。容深,我待会儿再跟你算账……没错,咱们班是要来一位新同学,其实也不算‘新’了,毕竟你们今早还在议论人家——青霭,进来吧。”
一听到“青霭”二字,瑜瑾几乎是反射性地抬起头。随即,一个身着浅蓝校服、黑色长裤的少年步入教室。他发色微黄微卷,鼻梁高挺,架着一副眼镜,步伐沉稳地走上讲台,立于秦美洛身旁。
从青霭进门那一刻起,瑜瑾的目光便再未移开。他心中波澜起伏——不敢相信,眼前这个清冷挺拔的少年,竟是当年那个跟在他身后、哭了要他哄、受欺负要他护着、动不动就掉“小珍珠”的弟弟。
往日画面一一浮现,可当瑜瑾试图将记忆中的影子与眼前之人重叠时,却感到一种说不出的违和。他确定这就是那个人,却又觉得,过去的影子和如今的本体,早已对不上了。
班上其他人还在困惑何时议论过这位新同学,女生们却已沸腾:
“哇,他好帅!”
“洛洛,快看!你觉得他和瑜瑾谁更帅?”
“我……我觉得都帅,我都喜欢!”
直到景泽反应过来,高声问道:“老师,他该不会就是那个青霭吧?”
一石激起千层浪,全班霎时静默,所有目光齐刷刷投向秦美洛,等待一个答案。
“没错,景泽,你今天难得聪明一回。小霭同学正是本次我省高校化学竞赛的第一名。”
答案揭晓,满室寂然。
人心总是如此,答案早已在胸口发烫,却偏要等风先动——等一句旁人的肯定,才敢承认那簇火苗是自己的光。
眼见气氛凝滞,秦美洛轻咳两声,示意青霭做自我介绍。
“我叫青霭,今年17岁,生于A市,长于E国。有幸回到故乡,也很高兴能与各位成为同学。”他语气平淡,仿佛在陈述他人的故事,与己无关,也看不出丝毫“高兴”。
“生于A市?就是我们这儿?”
“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既然生在A市,长在E国,为什么现在又回来了?”
“只是出去了一趟……为什么变了这么多?”瑜瑾在底下喃喃自语。
……
同学们热烈讨论着,几乎忘了秦美洛的存在。唯有离讲台最近的几个学生,大气不敢出。
青霭冷漠地注视着台下纷扰的人群。这般场面他早已司空见惯,再喧闹也与他无关。他只是静静站着,冷眼旁观。
秦美洛心下暗骂:这群小兔崽子,一有新鲜事魂都被勾走了!她正要开口镇压,却听青霭道:
“老师,我介绍完了,可以下去了吗?”
“哦,好。我看看你坐哪儿……要不先坐谭凯若旁边吧,他那儿正好有空位。”
秦美洛指向谭凯若身旁的座位。青霭看了一眼,点头,抱着书走了过去。
他刚落座,周围顿时静如死水——再好奇,也没人敢当着新同学的面议论,这是基本的礼貌。谭凯若却如挨了当头一棒,他想打招呼,可见对方那“冻人”的表情,又犹豫起来。正踌躇间,青霭却先开了口:
“谭同学,你好。很高兴成为你的同桌,今后请多指教。”说着,伸出手。
谭凯若忙握住:“青同学你好,我是谭凯若,班里的学委。以后也请你多指教。”
青霭微微颔首,坐下。
“好了,安静!吵死了!”秦美洛喝道,“今天这节课我们做套卷子,下节课讲。”说着便发下试卷。
底下顿时哀嚎四起:“为什么又考?”“昨天刚考完,我脑子还没重启呢!”抱怨声此起彼伏。
“吵什么?新课都上完了,不做题干什么?赶紧写!这套题是我精挑细选的,下节课谁没写完,咱们就走着瞧!”
全班埋头疾书,唯独瑜瑾仍抬着头,目不转睛地望着青霭,毫无动笔之意。
秦美洛选的化学题,难度之高,一节课能写完的怕是没几个。学生们心里叫苦不迭,不知下课前有几人能交卷。
下课铃响,秦美洛终于离开教室,压在头顶的乌云暂散。教室里顿时响起一片“借我看看”的声音,唯有瑜瑾一人起身出去。景泽见状,心下佩服:不愧是瑾哥,这么难的题都写完了?正好“借鉴”一下。他伸手去抽瑜瑾的卷子,却惊愕地发现——那张卷子干干净净,一字未动。
景泽愣在原地,半晌没回过神。
瑜瑾一路小跑至洗手间,用冷水不断冲洗脸颊,想确认这不是梦,青霭真的回来了。
初春的水仍带着寒意,冷流掠过肌肤,淌过滚烫的心口,蔓延至四肢百骸,反而让全身都暖了起来。
寒潭千尺,不及君心之冷;
然吾心灼灼,如初不灭。
直到上课铃响,他才匆匆回班,顺手从景泽手中抽回卷子。景泽这才惊醒:
“哥……?”
“嗯?”
“那个……你怎么没写卷子?”
“嗯???”
瑜瑾低头一看,如遭雷击——他竟然一字未动!
“好了,一节课时间,应该写完了吧?”秦美洛说着,朝他的方向走来。
瑜瑾心知不妙——老秦又要“借”他的卷子一用了。
“瑜瑾,把你的卷子拿过来,我看看你错多少。”她又低声嘀咕,“错不了几道,躲什么躲?”
话音未落,卷子已被抽走。纵使瑜瑾百般不愿,他的卷子还是“走得安详”。
“好了,同学们对一下选择题答案,有不懂的随时问。第一题……嗯?”
秦美洛那声充满疑惑的“嗯?”,引得全班抬头。她把卷子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最终冷哼一声:
“哼,咱们班有些同学真是自大过头了啊?连我布置的卷子都敢不写?怎么,是题太简单了?看来下回得加大难度了,对吧瑜瑾?”
全班震惊的目光齐刷刷射向瑜瑾。唯有青霭,自始至终未曾抬头。谭凯若更是目瞪口呆——认识瑜瑾这么久,第一次见他没写作业。
“瑜瑾,站后面去!放学单独留下——不是嫌题简单吗?我给你单独出一套。做不出来的话,可别怪我‘心狠手辣’。”秦美洛幽幽道。
瑜瑾本想辩解,一听“特殊招待”,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只好装出一副委屈欲哭的模样,站到了教室后排。
见他这般表情,同学们一时不知该安慰还是沉默。不料片刻后,却听瑜瑾带着笑意的“唉”了一声——果然,安慰他纯属多余。众人齐齐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既然咱们班的‘第一’都‘堕落’成这样了,我倒要看看其他人‘堕落’成什么样了。”秦美洛冷笑。
底下学生个个噤若寒蝉。
“呵,看来我猜对了?那今天就杀鸡儆猴,正正班风!学委,你的卷子拿来!”
未被点名的众人松了口气,唯有谭凯若面色铁青,一步步挪上讲台,双手奉上试卷——写是写完了,对几道可就难说了。
“还行,至少写完了。大家都看题吧,谭凯若你先和青霭合看一张。”
青霭闻言,将试卷移至桌中。谭凯若道了声“谢谢”,他只微微点头,便低头继续刷题。
……应该是在说“不客气”吧?他真的好“冷”。谭凯若心想。待秦美洛开始讲题,他便拿出错题本记录。瑜瑾则散漫地看着试卷,偷瞄青霭一眼,见他毫无反应,轻叹一声,也埋头写了起来。
秦美洛讲题速度极快,全部讲完,距下课竟还有十分钟。
“剩下时间改错题,改完明天交。”
谭凯若核对答案时,惊得目瞪口呆——他面前这张(青霭的)试卷,竟是全对!他自己错了十来道,直到身后洛星繁叫他,才回过神:
“学委,第十五题计算你会吗?老秦讲太快,我没听懂。”
“啊?十五题我也没懂,刚记一点她就翻页了。”
“好吧,我再问问别人。”
“行了,讨论声音小点!有不懂的中午来办公室问我。现在,瑜瑾,你跟我走一趟。”
“啊?好吧。”他偷瞥青霭一眼,心中暗叹:果然还是那么厉害。得找个机会好好叙旧。想到这儿,他又欢喜地跟着秦美洛去了办公室。
瑜瑾一走,教室再度喧闹起来。大家都觉得老秦“疯了”,这试卷给他们一星期也未必能改完改对,于是纷纷互相请教。谭凯若苦思良久,仍对第十五题毫无头绪,终于鼓起勇气问同桌:
“那个……青同学,第十五题你能给我讲讲吗?我刚才没太听懂。”
“嗯?”青霭面无表情地转头看他。
那眼神极具压迫感,谭凯若甫一接触,便慌忙移开视线,连声道:“没、没事了,打扰了!”低头继续钻研。
青霭却不急不缓地撕下一张纸,写了起来。
下课铃响,谭凯若仍未解出。就在他准备放弃时,一张写满解答的纸被推到他面前。他一怔,转头看见青霭正拿起笔,继续刷题。
“谢谢啊,青同学。”
青霭微一颔首。谭凯若细看解题过程,越看越惊——这方法竟比秦美洛讲的更简洁!他立刻提笔疾书,誓要攻克此题。青霭则起身离开。
上课铃响后,瑜瑾才被秦美洛“赦免”,带着两份新试卷回来——要求放学前写完上交。一想到这儿,他只觉人生多艰。刚走到门口,恰遇青霭,他鬼使神差地侧身让路。
“谢谢。”
“不用谢。”
听见青霭的声音,瑜瑾心中阴霾一扫而空。他望着那背影走向座位,正想再说什么,却被景泽打断:
“哥,快进来!诗情要来了,后两节又要受‘诗情画意’的折磨了!”
这一打岔,他到嘴边的话化作一声“哦”,默默走进教室。李诗情紧随而入,开始上课。他彻底忘了原本要说什么。
后续几节课,无论是语文课的“诗情画意”,还是数学课的“随机轰炸”,他都心不在焉。就这样浑浑噩噩过完一天,他踩着放学铃声,将试卷交予秦美洛,获准离开。
一回教室,却发现青霭已不在。他抓起书包直奔校门。
“哥?你怎么这么急?等等呀,咱俩今天不是和容奇约好喝奶茶吗?你去哪儿啊?”
“今天有急事!你跟容奇说一声,这回我欠着,下次我请你们!”话音未落,人已奔下楼去。
最终,他在校门口见到了想见的人。青霭已取下眼镜,微眯着眼,盯着手机导航,似在寻路。忽见一人气喘吁吁跑至面前——是瑜瑾。看清来人,他收起手机,问道:
“瑜同学,有事吗?”语调依旧冰冷。
“青霭,你还记得我吗?我就是小时候……总走在你前面的那个哥哥。”
瑜瑾满眼期待地望着他,渴望一个肯定的答案,确认这一切不是镜花水月。可青霭给了他当头一棒:
“抱歉,我们以前应该没见过。小时候的事,我记不太清了。”
“啊……不记得了?”瑜瑾语气难掩失落。但仅片刻,他又振作起来,朗声道:
“没关系!那今天就当是初次见面,交个新朋友吧。我叫瑜瑾,你呢?”语气与方才的忧伤截然不同,恢复了往日的开朗。
青霭怔了怔,回道:
“青霭。今天初次见面,你好。”听不出丝毫情绪,仿佛只是陌生人间客套的寒暄。
“嗯,那从今天起,我们就是朋友了。”
说罢,两人一同走出校门。
斜阳低垂,将两道身影拉得细长,拓印在柏油路上。他们一前一后地走着,影子时而交叠,时而分离,却始终隔着一段恰好的距离——那是连夕阳也无法融化的分寸感。直到十字路口,两团黑影分向东西,渐行渐远,最终被暮色吞没。
touch fish:这是我第一次自己写文,可能有些遣词造句不太对,如果有什么写的不好的地方,希望大家可以指出来,谢谢(*^o^*)
作者有话说:耐心是衡量心的标准,一个人如果心中有爱,倒不会认为等待过于漫长,反而会庆幸我的等待是会开花结果的。一个人一生总要等待几个人或被几个人等待,不要让他人等太久,也千万不要放弃等待,好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春——第一节·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