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余惊呆了,他本来只是想利用这几人的同情心得点好处,但没想到三人竟愿意如此帮衬他。
难道天下仁人义士真如星罗棋布?
他呆立在小巷中,手里是满满的一袋灵石,耳边回荡着秋怀凝的嘱咐。
“你去云来客栈开四间上房,余下的灵石可随意使用,大概明日我们就会来找你,不用担心,我们既然承诺会帮助你就不会食言,好好休息一下吧……”
他循着脑海里的声音絮絮叨叨念着,不知怎么,鼻尖一酸,当场淌出泪来。
“还是好人多啊!”
林余将灵石塞进怀里,又哭又笑,快步流星朝巷外走。
等到林余走出小巷,混入人群,早就离开的三人却现出身形来。
秋怀凝用指尖轻点下巴,若有所思。
“反应还挺正常,难道是真的么?”
萧衍负手而立,笑意绵绵。
“秋师妹,说相信的是你,背后观察的也是你,要我说,你不如直接给他些灵石,随便打发下算了。”
“萧师兄,此言差矣,刚才在客栈你不也看见了么,他可是把那三个人狠狠地骗了一通啊。”
“哼嗯,”萧衍长吟一声,“毕竟是那三人辱他在先嘛,若是你被这样欺辱,能做到只骗骗他们解气吗?”
“哈,哈哈。”
闻言,秋怀凝舒展眉头放声大笑,正待回话时,转头看见秉准满脸黑线,当即止住笑声。
“哎呀,哎呀,说不得了,我们小师弟要生气了,快快走吧,免得耽误了时间,你说是不是?”
她面朝秉准,脸上调笑之意明显。
秉准冷脸,看也不看她。
“既然知道,还站着做什么。”
说罢,他身形一闪,瞬地消失不见。
“唉,脾气真坏呢。”
“师妹总是这样逗他,也不怕招人嫌。”
“哎呀,你不懂,小孩子就是拿来逗着玩的嘛。”
秋怀凝说着,宠溺地笑起来。
“真可爱呢,真可爱。”
可爱的小师弟已经飞离云渊坊市,剩下的两人也紧随其后。
现下,云渊坊市内又只剩林余一人了。
他记着云来,一路问过好几个路人,跌跌撞撞找到后,不禁大吃一惊。
“这,这不是刚才那条街吗?”
他站在云来客栈门口,斜对面正是刚才蒙受羞辱的那家客栈。
那小厮肩上搭着条白布,似乎余怒未消,还满眼戾气地观察着周围的路人。
林余看了一会儿,好悬没和他对上视线,身上立即密密麻麻地沁出冷汗来,激得他一个大跨步跃进客栈内。
“好险好险。”
店内的食客被林余吓了一跳,,纷纷朝他投来不悦的目光。
“怎么什么人都能进到这里来了?”
林余瘪嘴,全当没听见,对着迎面走来的小厮甩去一把灵石。
“开四件上房,给我送套干净的衣服来,还要本界人物志。”
那小厮摊开手掌扫了一眼,当即笑开了花。
“好嘞!客人,请随我来。”
林余跟着他走了两步,又忽地停下。
“算了,你先去准备,我吃点东西再上去。”
说完,他就近找了张空桌坐下点菜。
看着已经入座的林余,小厮有些为难,但一捏手中的灵石,又笑着应声。
“好嘞,客人,房间内会浴池长年温汤,用餐后您可尽情享受。”
“知道了,把你们这儿的招牌菜都给我上来一份。”
林余坐在餐桌旁,看小厮乐呵呵地走开,耳边是从刚才起就一直没停过的低骂声。
“脏死了,一股臭味,这种人就滚到外面去端碗啊。”
旁边还有小声说话的,不知是在附和还是怎么。
林余坐着听了一会儿,转头看去,那满嘴脏话的男人就在他身后那桌,于是他嘴角一挑,换了个方位离对方更近些。
男人被突如其来的恶臭熏懵了一瞬,循着味道看过去,见林余正翘着二郎腿悠哉悠哉等菜,登时气不打一处来,起身朝他走去。
“你这杂碎,挑衅我是吧?”
他一拳挥出,店内登时安静下来。
然而,预想中的闷响和哀嚎声却没有出现。
林余躺在长椅上躲过一拳,他转头,看见周围食客大多是惊愕与畏惧的表情,心中多了几分了然。
“鄙人无知,但生性好学,若是在场有人愿意告知这云渊市内的戒律,可得上品灵石一颗。”
那男人瞪着眼听他说完,脸上表情变幻莫测。
林余皱眉,半天听不到人应声,于是又加大了筹码。
“两颗。”
果然,此话一出,立即有人出声解释:
“禁止于市域之内私斗。”
林余挑眉,慢腾腾坐起来。
“哎呀,和我们这情况还蛮相像的嘛。”
那男人脸上横肉抽搐,怒视着林余,半晌才从鼻腔里哼出一声。
“算你走运,今天放你一马!”
林余端坐在桌前,目不斜视。
“啊,多谢多谢,多谢阁下高抬贵手~”
那男人气得吹胡子瞪眼,气喘吁吁地走开。
店内又恢复如常,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只是偶尔有人对林余投来探究的目光,他四下望了望,从怀里掏出两颗灵石要交与刚才出声的客人,可无论怎么呼喊,都没人认领。
“奇了怪了?人呢?白来的钱都不要?”
他又招呼了几声,然而还是无人前来,只好就此作罢。
风卷残云吃过桌上的食物后,林余抽身同小厮上楼。
上房果然果然对得起它的招牌,空间大不说,各处都是精美绝伦,屏风后冒着氤氲水汽,林余走过去一看,竟是整块青玉雕砌的浴池,旁侧摆放着齐腰高的乌木书架。
“哈哈!?”
林余眉开眼笑。
三下五除二脱掉身上的衣服踏入池中,随手拿起一本书册,正是当今风云人物志。
翻开内页,罗列着众多人物肖像、姓名、境界、事迹、所属……
林余一目十行,书页翻得飞花。
“人呢,在哪儿……”
上册翻到尾,倒是有几个眼熟的面孔,可都不是他想要的,再拿起下册,翻开第一页就吓得他抖手将书甩出去。
“靠!靠靠靠……”
他惊魂未定,脑海里不断闪过月光下那张惨白冷峻的脸,这脸渐渐与刚才所见的画像重叠起来,骇得林余浑身发抖。
他呆坐片刻,又颤颤巍巍地爬出浴池,将书捡起。
书页上的画像栩栩如生,几乎占了整张篇幅,只余下顶上的几个大字。
“虚,虚无咎,魔界至尊?”
再看旁页,密密麻麻罗列着他的恶迹,底下红字横批一句:
此人凶恶异常,恐天罚之源。
“凶恶异常?天罚?”
“什么意思?”
林余翻来覆去将书看了个遍,可除了人物介绍外,再无其他关于“天罚”的信息。
他又奔回池边,一一翻过剩下的书册,依然不见与天罚相关的字眼。
“啊,这什么啊!”
人物志被林余攥着带回浴池里,在仔细阅读了虚无咎的恶行后,浑身发麻。
“难怪那么随便地就把我杀了,人命对他来说渺如草芥啊,啧啧,以后绝对不能接近他。”
他将书扔开,沉进池中泡了一会儿,舒舒服服跑去床上睡觉,半梦半醒间嘴唇嗫嚅,似乎在思虑着今后的生活。
窗外月影摇曳,不知何时竟已露尽更阑。
有黑影掠过窗面,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远处传来模糊人声,似乎是谁在低声说话。
“……什么时候?”
“没搞错吧……”
“错不了……”
林余这一觉睡得实在不算安稳,噩梦不断,各种面孔在他脑中盘旋扭曲,绞成粗绳捆得他胸闷气短。
他挣扎着醒来,然而还未睁眼就听到耳边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怎么回事?他好像醒了?”
“蠢货!还废什么话,用力啊!”
话落,林余就感觉脖子上有什么东西正在收紧,绞得他行气不畅。
他疯狂挣扎起来,用手抓挠颈上物体。
“放,放手……”
没人听他的话,都一个劲儿地在房间里翻找起来,有人甚至爬到林余身上摸索起来。
林余死死瞪着眼前的人,意识渐渐模糊,心中悲戚万分。
我这是做了什么孽?
谁来救救我啊!?
林余的困境没有任何人知道,只因此时夜深人静,最好作恶。
几息后,房内动静渐弱,伴随几人逃遁,最后一点声音也彻底散去。
这片天地又归于寂静。
然而百里之外,正是天震地骇,山林间风声呼啸,轰鸣不断。
三位青年倚风而立,作圈状围住中间一人。
“清·一式!”
萧衍抬手挥出长剑,身形变换有如万千分身,两侧有秋怀凝和秉准配合着,转瞬便攻到那人面前。
然而萧衍真身未近人前,便忽地飞将出去,砸在地上翻滚数圈。
“师兄!”
秋怀凝惊诧一瞬,又纵身朝那人攻去。
“小师弟!”
她只简短一句,秉准瞬间心领神会,两人身形变换,成包绕之势向中间收拢。
空中穿来嗤笑声,很轻蔑似的。
“还来?”
那人负手而立,只是轻动指尖,两人的幻影便消失得干干净净,只余真身。
他轻叹,很可惜似的,周边气流骤然加强,几乎将人撕裂,扭曲着将两人掼翻在地。
正当他抬手要按毁几人肉身时,却见地上少了一人身影。
“咦?去……”
还没反应过来,头顶传来咻咻风声,接着是凉风拂过,碎发飘落。
男人有些不可置信地伸手,嘴角弧度明显。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萧衍见一击不中,提手还要再砍。
“虚无咎,将血戒还来!”
闻言,虚无咎狂笑不止。
“还?这血戒何时成了你的东西?”
他说着,翻手送出一击,
“念在你们历经艰险为我取出旧物的份上,只要将寒石交与我,我就放你们一马。”
萧衍抬剑劈散魔气,冷笑一声,朝底下两人传音后,飞身离去。
“想要?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语罢,三人皆如流星赶月,瞬地消失不见。
虚无咎愣在原地,嘴角朝下。
“啊,麻烦死了。”
山林间,秋怀凝疾似流虹。
“该死,早知道好好学学传送阵了……”
她回头看一眼身后,不知那两人情况如何,只能加快了速度往云渊赶。
云渊市内,黑云密布,似有风雨将至。
云来客栈的上房,有咳嗽声渐起,并随着时间愈演愈烈,直震得案桌烛影飘摇。
林余从地上坐起来,察觉咽喉疼痛异常,像烧化了的胶管一样紧缩着。
他左右查看一番,见室内凌乱不堪,明白自己应该是遭贼了。
“我靠,居然敢杀人……”
“这群崽子……不是说戒律森严吗?”
“等等,那我是又死了一次?”
他摸着颈上的皮肉,只觉凹凸不平有如蜈蚣盘伏,等他一步三喘走到铜镜边看清自己模样时,好险没吓得跌倒在地。
“这,这是人是……”
话没说完,屋外楼道间突然传来疾跑声,接着,房门被轰隆踹开。
林余还没看清来人,就听得一道急切女声。
“走!”
秋怀凝拽着林余,破窗而去,然而两人还没走多远,面前就凭空出现一人。
“夜这么深了,你们要去哪儿啊?”
这声音如平地惊雷,炸得两人浑身寒毛倒竖,林余更是哆哆嗦嗦打起抖来,小心往秋怀凝身后躲去。
虚无咎察觉到林余的动作,有些好笑,缓缓朝两人靠近。
“秋姑娘,你这么火急火燎的,就为了回来接这个懦夫?”
秋怀凝神色凝重,并不接他的话。
再看林余,头都要埋到地里去了。
老天爷,你是要我死啊,怎么怕什么偏要来什么呢!?
虚无咎见两人都沉默着不说话,突然嗤笑出声,轻声引诱秋怀凝。
“这样吧,如果你把寒石交给我,我留你全尸,如果你把寒石交给我后再杀了他,我饶你一命,怎么样?”
秋怀凝瞪着他,想也不想,厉声回呛。
“休想!”
虚无咎轻笑,脚下一转,身形瞬间消失,但声音还留在原地:
“那个懦夫,如果你把这女人杀了,我不仅留你一命,还许你下半生荣华富贵,美色不缺,府邸金银,忠仆志士,源源不断……”
“如何?”
伴随话落,虚无咎出现在两人身侧,他只轻轻抬手,林余的头就不受控制转向虚无咎。
林余惊恐万分,连呼吸都暂停。
电光火石间,他看见虚无咎脸上一闪而过的疑惑、惊诧和激动,随后听到了此时最不想听见的问候语。
“啊~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