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弟弟不可能这么苏 第6章 骗人是小狗

福多多把那点关于试卷的疑问，在脑子里转了一圈，终究没问出口。他话锋一转，笑得像个关心晚辈的大家长：“你快高三了吧？可得头悬梁锥刺股，争取考个985、211。”

谷雨没接这茬，反而抬起眼，目光清亮地看着他：“二哥，你报的是哪所大学？”

“高考分数还没出来呢。”福多多语气轻松得像在问今天天气，“不过大概率是江宁大学。离家近，方便我妈随时关爱。”

可那轻松的尾音下沉，心底那点苦涩像遇水的压缩面膜，无声无息地膨胀开来。高考志愿是估分后老妈一手包办的，他想上美院的念头，早在提出要报美术班时，就被一句“没出息”冷冷地拍死在了摇篮里。

既然摸不到美院的画架，其他学校于他而言，不过是换个地方睡觉罢了。他的人生航线，早就被设定好了自动巡航。

“我也想考江宁大学。”谷雨几乎是不假思索，话就落了地，快得像怕自己后悔。

福多多乐了，促狭地凑近：“哟，目标是大学，还是想跟你二哥我继续混啊？”

谷雨的耳尖“唰”地就红了，像被盛夏的日头狠狠烫过。他慌忙躲开福多多的视线，低头假装整理那本就整齐的笔记，声音闷闷的：“……都有。”

“万一我滑档了，你没跟我混成，岂不是亏大了？”福多多开着玩笑。

“不会的。”谷雨猛地抬起头，语气斩钉截铁，坚定得让福多多一愣。

窗外的蝉鸣突然变得无比聒噪，一阵阵撞进屋里。福多多眨了眨眼，感觉心也被这蝉鸣撞得轻轻晃荡。他弯起嘴角：“行，借你吉言。”

……

第二天，东方刚泛起鱼肚白，福多多就揉着惺忪睡眼挣扎起床，以为自己夺得了早起冠军。结果刚到灶房门口，就看见谷雨已经像田螺姑娘一样，把热腾腾的早饭端上了桌。

“你起这么早？是属闹钟的吗？”福多多打着哈欠问。

“习惯了。”谷雨笑了笑，晨光里他的笑容格外清爽，“今天镇上赶集，想去见识一下吗？”

“赶集？！”福多多瞬间眼睛瞪得像铜铃，这个词他只在语文课本的《卖炭翁》里见过，“去去去！必须去！让我看看是不是真有‘心忧炭贱愿天寒’！”

吃完饭，谷雨从兔圈里拎出个竹笼，雪白的兔子正支棱着耳朵，小鼻子一耸一耸地啃菜叶，毛茸茸的一团，可爱到犯规。“带它们去集市卖了，换点零花钱。”

福多多看着那几只小可爱，心头却微微一沉。谷雨说过，这种刚断奶的普通兔子五块钱一只，这五只全卖掉也才二十五块，恐怕连他脚上这双球鞋的一根鞋带都买不起。可为了这二十五块，谷雨得顶着大太阳，蹬好久好久的自行车。

谷雨掌心粗糙的茧子，洗得发白的衣领，晒成小麦色的皮肤……这些细节突然都变成了细小的针，密密匝匝地扎在福多多的心尖上。

“我去小兰家借辆自行车，你在这儿等我。”谷雨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他转身时，裤腿上还沾着几根干草屑。

没多久，谷雨就推着一辆擦得锃光瓦亮的二八大杠回来了，连车轱辘的辐条都一根根闪着光。福多多小心翼翼地捧着兔笼坐上车后座，感觉自己像个即将出征的骑士……的随身挂件。

太阳越升越高，毒辣得像要把马路烤化。福多多出门怕晒，套了件薄外套，此刻感觉自己就是挂在蒸笼里的叉烧包，汗珠顺着脊梁骨往下滑，额前的刘海也耷拉成了三毛。

“热不热？”谷雨回头问了句，脚下蹬得更快了，“快到镇上就好了，有树荫。”

“还……还行……”福多多嘴硬，声音都被热气蒸得发飘。他用手肘徒劳地挡着阳光，心里一半盼着快点到，一半又对书里描绘的集市充满好奇：是不是真有吹糖人的？有没有吆喝着卖菜的？

正想着，自行车颠过一道土坡。福多多下意识低头看兔笼，心里猛地“咯噔”一下。笼子里的小兔子耳朵耷拉着，脑袋也歪在一边，一动不动。

“谷雨！”他赶紧喊道。

两人蹲在路边。福多多伸手轻轻戳了戳笼子，前面那三只动了动耳朵，后面那两只却毫无反应，连眼睛都闭得紧紧的。

“它们是不是……”福多多嗓子发干，说不下去。

两人都沉默了。刚才还鲜活的小生命，就这么被毒辣的太阳带走了。谷雨抿着唇，默默走到路边有树荫的松软处，用树枝挖了个小坑，小心翼翼地把两只小兔子埋了进去，垒了个小小的土包。

“得把剩下的三只护好。”谷雨站起身，四处张望，看到不远处的荷花池，眼睛一亮，“你等着。”

没一会儿，他就举着两片又大又圆的荷叶跑回来，像举着两面绿色盾牌。一片塞到福多多手里：“拿着，挡太阳。”

另一片则仔细地盖在兔笼顶上，刚好投下一片清凉的阴影。

福多多举着荷叶，叶片上的水珠顺着边缘滚落，带来一丝凉意。他看着谷雨额头奔流不息似的汗水，和背后湿透一大片的衣服，忍不住问：“你呢？你不热？不怕晒？”

谷雨蹬起自行车，回头笑了笑，露出洁白的牙齿：“我皮糙肉厚，晒惯了。”

这话像颗小石子，在福多多心湖里漾开一圈心疼的涟漪。他把手里的荷叶使劲往前伸，努力罩在谷雨头顶：“不行，有福同享，有太阳同挡，我这叫老板体恤员工。”

这么一来，阳光便毫无遮挡地晒在他自己背上，刚歇下去的热浪又卷土重来。

谷雨察觉到了，急忙偏头躲闪：“真不用，你顾好自己就行。”

福多多固执地举着，手稳得像升旗手。风一吹，荷叶轻轻摇曳，他看着谷雨线条流畅的侧脸，心里酸酸的。谷雨总是这样，好像吃苦受累是天经地义，别人给他一点好，他反倒先不好意思起来。

总算到了集市，福多多赶紧放下兔笼，扒着笼边看，剩下的小兔子正精神地支棱着耳朵，鼻尖湿漉漉的。他长长松了口气，抹了把汗，笑了：“还好还好，剩下的小宝贝都保住了。”

集市果然名不虚传，热闹得像一锅煮沸的饺子。路两旁摊贩林立，这边挂着花花绿绿的袜子裤衩，那边堆着青翠欲滴的黄瓜、红得耀眼的番茄。还有个卖糖画的老师傅，手腕一转就勾出只凤凰，甜香混着油条的焦香扑面而来，吵吵嚷嚷，充满生机。

福多多眼睛都快不够用了，心里盘算着：等卖了兔子，一定要来个集市深度游。

谷雨找了个老槐树下的阴凉地，两人刚坐下，福多多就迫不及待地脱掉那件快能拧出水的外套，清了清嗓子，学着旁边摊贩的样子，气沉丹田地吆喝起来：“卖兔子嘞～可爱的小白兔～”

他这口字正腔圆的普通话在方言的海洋里格外突兀，瞬间吸引了不少目光。有个挎着篮子的阿姨凑过来，盯着福多多直笑，跟旁边人嘀咕了几句。谷雨在一旁翻译：“她说你长得俊，像电视里的明星。”

福多多耳根一热，赶紧用更卖力的吆喝掩饰尴尬。有人来问价，听说要七块，比别家贵两块，扭头就要走。福多多立刻挂上营业式微笑，嘴甜得像抹了蜜：“阿姨您瞧瞧，这兔子，毛色雪白，眼神灵动，特别好养活。瞧您这么面善，买只回去给孙子孙女作伴，多有爱心啊。”

他嘴皮子利索，声音清亮，哄得阿姨眉开眼笑，摆摆手：“成成成，小伙子真会说话，给我挑一只。”

不一会儿，剩下两只也被一位笑眯眯的大叔和一位奶奶买走了。捏着辛苦赚来的二十一块钱，福多多眼睛弯成了月牙，凑到谷雨耳边嘚瑟：“怎么样？我是不是有点商业奇才那味儿了？”

谷雨看着他发亮的眸子，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嗯，二哥最厉害。”

福多多豪气地把二十一块钱塞到谷雨手里：“喏，优秀员工奖励。”

谷雨接过钱，却没揣进口袋，而是拉着他就往小吃摊钻。“老板，这个糖油果子来两串，这炸土豆来一份，酸萝卜多搁点。”

油果子、米糕、炸得金黄的小土豆……全是福多多刚才多看两眼的吃食。

福多多愣在原地，嗓子眼发紧：“你……你买这些干嘛？钱留着给你买参考书啊。”

谷雨把一串滚着糖渣，金黄酥脆的油果子直接递到他嘴边：“学费够用。你难得来一次，尝尝鲜。”

福多多咬着滚烫的油果子，腮帮子鼓得像只囤粮的仓鼠，含混不清地嘟囔：“谷雨……你将来要是有了女朋友，肯定得把她宠上天。”

谷雨正低头给他拆米糕的油纸，闻言动作一僵，嘴角扯出个勉强的弧度：“谁能看上我啊。”

“别妄自菲薄嘛。”福多多正色道，“你又能干又细心，还这么会疼人，长得也精神。刚才那几个阿姨不都夸你吗？肯定有女孩子图你帅气，图你好的。”

谷雨不接话了，只把米糕塞进他手里：“快吃，凉了腻。”

“哟，还害羞了？”福多多凑得更近，这时候他的情商仿佛掉线了，半点没察觉对方的不对劲，“跟哥说实话，心里有没有喜欢的女孩子了？”

谷雨下意识抬眼看向福多多，目光一触，又像被烫到一样飞快躲开，耳根红得滴血，声音小得像蚊子叫：“……有。”

“真的？骗人是小狗！”

“汪。”

“噗——咳咳咳……”福多多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声“汪”惊得，差点把喉咙里的油果子发射出去，咳得惊天动地，眼泪都飙出来了。他捶着胸口，好半天才顺过气，哭笑不得：“你还真学啊。”

谷雨看着他通红的笑脸，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出来，眼神里却藏满了不敢言说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