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
这是一个哲学问题,大概意思是指事物的本质是不断变化和发展的。
陈晚榆问出这个问题后,周围静了下来,几个人都不是很能理解。
被什么附身了吗,话题转变得跟龙卷风一样快。
“我最讨厌哲学了。”好像激起了卢晓澄某一时刻的记忆,她神情一言难尽,吐槽着,“高中学这门课程,每回题目都有这一道,那个老师天天提问我,我那时候研究这种题快要把自己研究到精神分裂,别提有多恐怖了。”
这跟刚才的提问好像没有半毛钱关系,夏知欢把话题绕回来:“哎,鱼鱼,你怎么会问这个问题?”
陈晚榆:“随口一说。”
这话是真的,刚才脑海里就一闪而过这个观点,她嘴快就问了出来。
谁知道大家都听不懂。
李柚宁:“那你今晚怎么回事,看起来这么落寞。”
陈晚榆垂着的眼睫毛颤了颤,做贼心虚,她象征性的划了划屏幕,语气平静轻松:“可能夜晚总是孤独的,所以看起来不正常了点。”
“我不信你。”李柚宁反驳道,“我回来找你的时候,你抓着我就跑,那速度快得我好久没反应过来。”
陈晚榆:“……”
这事记这么清楚做什么?
卢晓澄:“许淮川跟你说什么了,要追你啊?”
陈晚榆干笑:“你怎么不说他要杀我。”
“杀你做什么,你又不能吃。”卢晓澄笑了声,她搬出镜子挤痘痘,忽的打趣了句,“说实话,这种极品帅哥,要我是你,管他三七二十八,我先玩一阵再说,是屎还是糖都要尝尝。”
“三七,二十一。”陈晚榆纠正了句。
李柚宁脑回路清奇,发出疑问:“她不是玩过了吗?”
卢晓澄:“……”
夏知欢:“……”
陈晚榆:“…………?”
夏知欢盯着陈晚榆这张脸“啧啧”两声,感叹道:“许淮川这种极品帅哥就是难追啊,我们班有个女生,长得特漂亮,笑起来就跟女神一样,她追了许淮川两年,他拒绝人的方式真是变都没变过,每回都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我真的笑吐了。”
李柚宁快要两眼冒火花:“许淮川这么专情啊?”
夏知欢想了想:“是吧,我也以为他这么久不谈是喜欢男的,没想到是人家是有念念不忘的人。”
陈晚榆淡笑:“这年头谁还相信爱情。”
“哎,别说。”卢晓澄扭头看过来,很是赞同这句话,神情略显激动,“我就说我跟鱼鱼相见恨晚,这一点我非常共鸣,俗话说聊一个会上头,聊十个八个,还怕沦陷了不成。”
夏知欢:“我去,我还以为就我一个人有这种想法,说实话,我一直没敢跟你们说,我列表有好几个帅哥,我怕你们说我渣。”
李柚宁瞳孔睁大:“……”
这宿舍住进来的是一群海后吗。
“柚柚,整个宿舍就你最单纯,答应姐,明年再谈恋爱,你的学长都是些老油条,等明年我给你介绍一堆单纯学弟。”
“……”
卢晓澄这话逆天得很,李柚宁干笑了两声。
妈的。
这上的是大学吗,真不是海后修炼学院?
几个人又嘴嗨了一阵,陈晚榆只是笑笑没接话,她点开许淮川的聊天页面。
要跟许淮川说些什么合适,怎么打消他想谈恋爱的心理?
他看起来真是个恋爱脑。
他今晚这态度,应该不会帮她写作业。
陈晚榆想了想,在键盘输入:【不想挂科,你愿意怜爱我吗。】
许淮川秒回:【怜爱过。】
陈晚榆:“……?”
有时候她真的不想当一个秒懂女生,他为什么要加个“过”字,她今晚跑了,所以她不配?
陈晚榆冷笑一声,他不是不想跟她交朋友,只是他想交的是那种能牵手抱抱亲亲的朋友。
沉默良久,她想今晚应该借着机会暴揍他一顿然后掐着他的脖子逼他写完三千字的。
许淮川:【不是还有个两千字恋爱心得。】
他怎么知道这事?
她记得今晚,她好像刻意没提这事。
难不成许淮川之前那个作业,跟她这个是一模一样的。
……那还真是冤孽。
陈晚榆眯了眯眼,吐槽了句:
——许淮川,小心机。
她回复:【你记错了(微笑)】
许淮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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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生宿舍今晚很热闹,打游戏和蛐蛐人的声音不绝于耳,不说这一间宿舍,就是一栋楼都轰隆响得跟打雷一样。
周奕年回校后就没消停过,他收拾床铺、洗澡、洗衣服,就连打游戏都在对今晚这事骂骂咧咧的:“……谁有我倒霉,在校门口碰见徐佑那个龟孙子了,他背着一个大包,跟背着王八壳一样,还有拉着那丑不拉几的行李箱小人得志的逛校园逛得跟巡演似的,看得我心烦,你们猜怎么着,他自己丑还有脸给我竖中指,非要跟我掐架,好了,被老高当场抓在门口,老高这人大方得很,当场赏了我一份广播检讨书。”
“你是真倒霉啊,上回许淮川刚跟陆成渊掐了一架,他刚念完广播不久,你后脚就跟上他步伐了。”蒋凡抖了抖被子,大大咧咧的躺在床上打游戏,分心笑着,劝道,“我劝你们都少吃点枪药炸弹,上回老高把我们整个宿舍都内涵了一遍,想想你们的毕业证。”
周奕年:“我倒是想,这群人是又菜又爱玩,篮球打不过,台球又打不过,告状第一名。”
蒋凡“诶”了声,开了局新的游戏,看淡一切的语气回着:“懒得评,基地那一堆事儿多着呢。”
“……”
程浔连着摇头,也不想掺和这种话题,倒是挨了挨许淮川的肩膀,“你不管一下?”
许淮川忙着回信息,头也没抬,说话比农药还毒:“我是什么慈父吗,什么都要管两下?”
程浔:“……”
他想打自己两嘴巴子,问这种舔舔嘴巴就能毒死自己的人做什么。
许淮川是真的没心情理会这些琐碎事,随他们来,懒得管。
他给陈晚榆发完那个问号后,她直接不理他了,微信安静得就跟死了一样。
许淮川郁闷了会儿,自己生了很大一个闷气后,又巴巴的掏出纸和笔帮她写作业。
大概是上辈子欠了她的吧。
许淮川从来就没有要拿这事威胁她,纯属就是有点不甘心。
凭什么再来一次,她对他还是嗤之以鼻?
事实证明,试探根本没有用,反而他心里更空虚。
既然这场关系看起来是一道无解的命题,那还不如直面坦白。
“诶,我忽然想起来。”打完一局游戏,蒋凡翻身起来问道,“我们那个项目不是还缺人吗,什么时候招新?”
程浔煮着开水,接了句:“在找了呀,不过都不太符合而已,新生美术功底不怎么成熟,其他的,有点不靠谱,又有几个,为了许淮川来的,你敢收?”
“蓝颜祸水。”周奕年看了眼许淮川的背影,明着捅了把刀。
许淮川一声不吭,懒得回应。
程浔贼眉鼠眼的笑了下:“我倒是有个合适的人选,你们还记不记得上回许淮川夹在书页上的那张画稿,就那个海市蜃楼,明月当空,水波粼粼的画?”
蒋凡拧着眉,费劲儿的想着:“你这是什么形容词。”
“哦,许淮川那个爱而不得的暧昧对象啊。”周奕年脑子转得快,笑嘻嘻的评价了句,“别说,画得还不错,川儿把她找来了?”
“没来,人家说考虑一下。”程浔挺遗憾的。
说起这人,蒋凡也有印象了,“这女生可以啊,那幅画构图线条堪称完美,一看就有很强的画画功底,她的画风跟那个画家月明星稀的一幅画很像。”
“是吗,我怎么没看出来。”程浔一头雾水,“许淮川,这两不会是同一个人吧,她有马甲?”
许淮川笔尖停了停,很自然的翻了一页纸,“不是她。”
周奕年附和了句:“你别乱猜了,我记得那个画家月明星稀她高中读的是艺术学院,人家正儿八经从那所学校出来的。陈晚榆不是跟许淮川读的普高吗,她们两个就年龄差不多,除此之外,我没看出来这两人有什么共同点,再说,月明星稀也没有大家吹得那么神,她第一幅画是巅峰,后来的画,我越看越觉得差点意思。”
蒋凡有些无语,怼了句:“那是你眼光有问题。”
“……”
几个人各持观点,争执不下,宿舍又吵闹起来。
许淮川捞起桌面的耳机套头上,一言不发,专心写着字。
一个小时后,许淮川完工,他拿起纸张扫了眼,上面密密麻麻一整页交友评价。
他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
许淮川点进微信,发了条信息给陈晚榆:【你要的作业写好了,明天我找你。】
他按了发送,然后。
然后,得到了一个红色感叹号:
——鱼鱼开启了朋友验证。
——你还不是他(她)朋友。
“……”
“………??”
许淮川足足愣了一分钟,要不是这条提示过于简洁明了,他会以为他出现幻觉了。
妈的,他跟那田野里干不完活的牛马一样玩命似的写她的狗屎作业,一回头,她把他删了?
许淮川想了半天没想明白自己是怎么死的,他气不过,最后命苦的笑了声。
他一个人生了许久闷气,最后气呼呼的把纸张胡乱塞进书本里夹起来。
翻开书后,他在里头看到了陈晚榆的一幅画:
——程浔说的那张海市蜃楼的画。
许淮川把它从书页里拿出来,认认真真的扫了一遍,心里的那股烦躁感在此刻慢慢消散。
他的记忆回到了2018年9月9号,周日。
霖市那一天的天气格外炎热,大地光线强烈,高温持续好几天也没见有雨下,正值下午,热潮久久不退,没见几个人在户外活动。
那天早上,许淮川跟家里人因为学业上的事大吵一架,他离家后跟朋友打了好几场篮球,这会儿正热得冒汗。
他累得不行,坐在小卖部门前的那张凳子上跟他爸聊天,准确说是在微信上跟他爸反抗,他爸恶狠狠的说他做出来的游戏设想特拉胯,上不了台面,还不如听他的话以后学金融。
许淮川那会儿少年盛气,说什么都没用,就是不肯退缩,他爸拿他没办法,威胁的话说了一遍又一遍,越聊越气,两人吵得天翻地覆。
到最后,许淮川把手机关掉已读不回,心里想着爱怎么样怎么样,他气呼呼的靠在椅子上,仰头灌了一口冰水。
那时候年少,什么能力都没有,他满脑子在想,要不要就此放弃妥协算了,但仔细想想,他又很舍不得,大概没人懂他的梦想,他很矛盾。
许淮川烦得不行,他就这样坐了好一会儿,直到看见了坐在不远处的陈晚榆,她把画板搁在腿上,拿着笔低头在纸上描线条绘画。
她的周边围了好几个人,距离不是很远,他隐隐约约能听到一点交谈的声音。
有人跟她说:“姑娘,你画得是真的难看啊。”
许淮川目光里,她丝毫没有在意,她还在笑,她说什么:“今天你说我画得难看是我菜,但明天你说我画得难看,那就是嫉妒。”
周围有人在笑她,她低头上色,补充着:“免费的自然是免费的样子,你还指望我给你画一幅世界名画?”
“就你这样子,也收不了费啊,想得挺美。”那人怼了句。
“说得是啊。”她把笔扔在盒子里,一双眼睛皎洁像月光,“我要真收费了,你抢都抢不到。”
男人脸黑:“你可真狂妄。”
她一字一句的回着:“我就是给你,你也画不出我半点样子来,还有,我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是天才画家,也从来不觉得自己不能成为天才,我敢想、敢做,早晚有一天,这个世界会为我颠倒。”
“……”
那时候陈晚榆头发还比较短,扎了两个辫子垂在肩膀上。
那日微风清徐下,她的发丝有几分凌乱,但丝毫不影响她的美。
只一瞬间,许淮川的注意力被她吸引,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是什么原因。
或许是那天太阳太大了,她的身影在光线下有些刺眼,在他眼里蒙上了一层了名为心动的滤镜。
又或许是,她很狂妄,那股自信是从骨子里出来的,许淮川真的信了她能颠倒世界这种鬼话。
她随心所欲的做着自己的事,想着自己的人生,干净得像是不染人间烟尘。
那天阳光拂过她的脸颊,微风卷起她的发丝,在这一片被光线炽热普照的大地上,热浪在潮涨,他心跳却在翻涌。
许淮川眼里的她足够美好。
他不自觉的朝她走过去,还没靠近,她收拾东西离去了。
听人说,她周末经常在这里作画,有时会免费赠送。
他花钱从别人手中买了她的一幅画——《海市蜃楼》。
后来几个周末,许淮川经常来这里,他想走进她的画里,但他再也没有见过她。
若不是这一幅画在手中,他觉得这就是一场梦,一场模糊又心动的梦。
那会儿他明明连她名字都不知道,也还没跟她说过一句话。
一见钟情是许淮川人生中做过最冒险的一件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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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15号,周四。
这几天一直没下雨,天气沉闷得很,学生上课借着空调睡得舒服。
陈晚榆这两天没有收到许淮川一条消息,他这个人被人删好友后就跟没发现这回事一样,冷静得不行。
本来也就没指望她这么激一激这人就暴躁如雷,许淮川这人比她心眼多得多,这会儿估计有点生气,懒得搭理她。
下课后,陈晚榆在学校书店逛了一圈,她买了本一模一样的英语四六级,就当是赔给他了。
好巧不巧,要不怎么说还得感叹太有缘了,她在门口碰见了程浔。
“你来这买书吗。”程浔一如既往的笑着。
陈晚榆点了点头,把手中的东西递过去,“对,赔给许淮川的,你帮我转交给他吧。”
程浔:“……”
别说,这玩意有点烫手,他没立刻收。
“我今天有点事。”陈晚榆找了个理由,非要他收下,然后又试探性的问了句,“那个,许淮川学号你有吗。”
程浔:“……?”
这人要做什么。
他背后莫名有种凉凉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