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一点,接近凌晨,城镇夜生活即将开始,路面店铺二十四小时营业不间断,所到之处,灯火通明。
这个点,网吧生意是最好的,总有包夜的人源源不断的踏入店内,此刻位置所剩无多。
陈晚榆坐在前台等人登录信息,没什么人跟她聊天,这会儿相当无聊。
她托腮,目光看向门口,外边街道人来人往,远处店铺在办着什么活动,店员逮着人就往里面拉。
陈晚榆有些困,哈欠一个接着一个,本来今晚她就不想来这里看店的,只是陈怀谦有些事被耽搁住,她总不好真赖在家里睡觉。
旁边的电脑已经坏掉,有她爸那前车之鉴,陈晚榆不敢玩眼前这台主电脑。
陈晚榆点着手机不断的刷视频,盼着时间赶紧过去,烦闷之际,一道铃声划破寂静的长夜。
她看了看备注,许淮川打来的。
陈晚榆皱眉,这人大半夜不睡,打电话给她做什么。
她犹豫一下,还是接了:“干什么。”
接通电话后,许淮川沉默两秒,声音在夜晚听起来有些哑:“在做什么?”
陈晚榆抬头扫一圈下面乌压压坐着的一群人,不知道是不是脑子抽了,她一种逛夜店的感觉。
她恍惚一阵,轻咳一声,把这种离谱的想法抛之脑后,然后回:“我在帮我爸看店,有事没事,忙着呢,挂了。”
主要是跟许淮川没什么能聊的。
“等会儿。”许淮川出声挽留,然后说,“对不起。”
陈晚榆:“……?”
能听到许淮川的这句对不起,是陈晚榆今天觉得最奇怪的事情。
好好的,他突然说这种话,真的很吓人。
陈晚榆脑子一时有些空白,试探性的问:“你出去鬼混,喝酒了?”
喝了一点,他想着,但此刻缺无比清醒。
为什么要道歉啊,许淮川觉得上回问她高中的事情太冒昧了。
要不是听陆成渊这么一说,他可能真的不会知道她以往是这么过来的。
那段日子对陈晚榆来说应该很痛苦,她不想回答就代表不愿意回想。
许淮川不知道,偏偏还上赶着问,也不知道当时是不是掀起她过往的伤疤了。
许淮川低下头看地面东零西散的碎石,他有很多话想跟她说,但语言有时候是很苍白无力的东西。
这一刻,他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他抬起头,望了望天空,那一轮圆月挂在天边,皎洁明亮,许淮川的目光泛着迷离感:“今晚的月亮很圆。”
“嗯?”话题跳脱,陈晚榆一时没反应过来。
她下意识的抬头看他说的月亮,在那一瞬间,她好像明白了什么,她紧抿唇瓣,静几秒,才说:“许淮川,你真无聊。”
今晚月亮很圆。
代表我很想你。
许淮川在这一刻发现,原来喜欢一个人到极致,在听到她那些难过与快乐并存的过往,是会想拥抱她的。
今晚一同看月亮,那就当见面了吧。
-
国庆节过去两天,10月3号,周一。
陈晚榆觉得自己都快要创新记录了,她失眠的原因竟然是因为一项绘画作业,放在以往,这种情况从来没有发生过。
余慧布置的那项作业,陈晚榆思来想去,一直没有灵感,其实照以往来说,她要画出一个作品,那简直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不过余慧这个人想法一大堆,一会儿要求这样,一会儿要求那样,陈晚榆被她整得束手束脚。
这天她在网吧里照常看店,陈怀谦说一会儿就来,她无聊的等着,满脑子都是等会儿到外面吃什么,要不逛逛公园找找灵感?再要不去采访几对情侣看看有什么甜蜜的事情。
下面有几个男生打游戏打急眼,满嘴都是脏话,一整个看起来就很阴霾,陈晚榆内心啧啧两声,她觉得,总不能在这里坐着找灵感,这些人一看就不快乐。
陈怀谦风尘仆仆的从外面进来,他把伞塞到柜台下,嘴里一直嚷嚷着今天出师不利,一抬头,叮嘱她一句:“小榆啊,你回家带把伞,我出门那会儿雨下得非常大,差点儿淋湿衣服。”
“爸,你真狼狈。”陈晚榆得空笑一句他,她把陈怀谦刚塞回去的雨伞拿出来,跟他报备一声,“我出去逛逛,先不回家。”
陈怀谦一下子警惕起来:“下雨天,你去哪里逛,外面都是水。”
陈晚榆抬头看天空,乌云密布,翻滚得飞快,她收回视线,笑着:“这不是还没下雨吗,我找个地方吃东西。”
陈怀谦这人生性多疑,一连上就写着不信她这话的样子,陈晚榆多多少少也能猜到一点,估计上回那事,他还一直怀疑着,她解释一句:“放心,真没男朋友。”
再者,谁下雨天约会的,这浪漫吗。
***
陈晚榆出门的时候雨已经停了,经过一条巷子,生满苔藓的墙面在渗水,一点一点的顺着墙壁流到地面,这些建筑都是老建筑,生起的瘢痕看起来有些年代了。
她是高二下学期才搬家到这里的,住得不算久,但多多少少了解,这一片区域的住客,很凶,有一段时间路过这里,陈晚榆都听见邻居为那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争吵。
走出巷子时,微信叮咚响一声,她掏出手机点开屏幕,许淮川给她发来的信息。
内容很简单,就一张他在撸狗的照片,背景图来看,好像是一家宠物店。
陈晚榆这会儿也不知道他具体在哪家店,反正怎么看,许淮川这几天是真的无聊,他有事没事总跟她分享生活。
就连吃饭这种小事他都要报备一下。
那只狗被拍得有些模糊,看起来很奇怪,陈晚榆放大照片,依旧没看出什么所以然来。
反倒是他这只手,拍得很清晰,许淮川应该把聚焦点都放在这块上了。
陈晚榆忽然想到图书馆拿错书的那一天,她最先注意到的也是他的手,那时候没怎么注意到,现在回忆起来,好像是他把手怼在她跟前的?
知道她是手控,许淮川不会也是故意的吧?
草啊。
这人真是从头到尾没有一件事不是在算计的。
陈晚榆觉得他真是绝了,有点儿心思全放这上面来,她打下一行字:【狗东西真丑。】
许淮川明知故问:【哪只狗丑。】
陈晚榆:【照片里最清晰的那只狗。】
许淮川在那头笑,饶有兴趣的问:【镜头外还是镜头内。】
装什么装,听不懂是吧,陈晚榆扯了下嘴角,回着:【你觉得哪个最绿茶?】
许淮川很无辜:【看不出来。】
许淮川又很心机:【(定位)】
许淮川接着邀请:【来品鉴一下?】
陈晚榆叹为观止:“……”
这一系列消息,一眼就能看出来他有多刻意。
陈晚榆就说,他这人不管做什么都带着很强烈的目的性。
她懒得搭理他,瞥一眼屏幕后,很冷淡的回个死亡微笑后就没再管许淮川。
陈晚榆点开地图在上面找能修东西的店铺,不过这个村庄信号不太好,一直没怎么加载出来。
她这两天断断续续有找过,不是店内人多不接受预约就是没开门。
陈怀谦有时候又需要她看店,陈晚榆是真的分身乏术。
今天下雨,她故地重游,侥幸想着,这会儿应该没什么人愿意出门。
陈晚榆照着地图走进另一条小巷子,墙上在滴水,时而砸在肩膀上,她是真的烦这种天气。
往前走,她忽的听到有女生在抽噎。
陈晚榆脚步一顿,顺着声音看过去。
那边湿答答的墙下站着三个人,男生面上窘迫,女生一脸委屈,这两人长得青春稚嫩,看起来不怎么高,像是初中生。
唐书苒在这里就出众了,打扮上压根不是一个层面的。
唐书苒看男生,语气不容置喙:“钱呢,还回去。”
那男生先前也不知道被唐书苒怎么教育过一顿,很听话就把钱给了女生,还低着头说了句:“对不起。”
男生还完钱后就跑了,唐书苒没管,她从包包里翻出纸巾递给女生,劝着:“下回再有这种事,别这么傻等着被人敲诈,跟老师家长,一五一十的说清楚知道没。”
女生泪眼婆娑,忙着点点头说了句谢谢就回去了。
陈晚榆望着女生的背影看许久,脸色沉沉的,看不出在想什么,那人走远之后,她把目光收回,那边站着的唐书苒也把目光落在她脸上,两道目光在空中交汇。
下过雨,空气黏腻潮湿,雨滴顺着墙壁滴落在地面小坑上,“啪嗒——”一阵接着一阵,像是心跳的节拍,又像是雨滴砸进了心中划过心头的弦乐,平静的外表下,内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翻涌。
两人目光都有几分倔强,不知道是在跟谁较劲,就这么紧紧盯着彼此。
一致的是,她们脸都挺臭的,谁也不开口说话。
半晌后,陈晚榆没忍住,她语气有些讥讽:“你还是跟以前一样,不计后果去多管闲事。”
唐书苒听出来了,她话里有气,全是埋怨的意思,她笑着,眼里也有一股讽刺:“你也没变过,还是跟以前一样,不知死活去凑点热闹。”
陈晚榆跟她没话说,转身就走。
唐书苒对她也没什么好印象,也跟着转身。
这条巷子静谧幽深,脚下踩着地板发出轻微的水声,这点声音在空旷的地方有阵阵回音,缭绕于耳。
那些被遮掩的往事爬过心头,跟个警钟一样,或许是彼此之间的默契,又或者是不甘心在作祟,在这条泥泞巷子里发芽。
走了有两步,陈晚榆忽然停下脚步她听到后面也没什么动静了。
她转身,唐书苒刚好也回过身来,面对面,又是一阵尴尬。
唐书苒目光偏移,问道:“下雨天去哪?”
陈晚榆也没看她:“找个店铺修东西,有门路?”
“有啊。”唐书苒扬唇轻笑,一副这地方没人比她更熟的样子,问来,“修什么东西?”
陈晚榆觉得她也挺装的,明明就没自己熟路,非得摆出这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还真是跟以前一样讨厌,她回:“一块手表。”
“怎么戴这玩意了。”唐书苒语气嫌弃,转身往前面走去,“不是要修吗,跟上吧。”
果然讨人厌,陈晚榆嘀咕一声,口嫌心直的跟上她的步伐,然后问:“在哪读大学。”
“明知故问,你很无聊。”唐书苒答着,又问,“你呢?”
陈晚榆也没什么好情绪,简直想笑:“你又比我有趣到哪里去。”
“……”
沉默。
唐书苒深深看她一眼:“来星大怎么不跟我说?”
陈晚榆没回,淡嗤:“你不也没跟我说吗。”
“我那是没跟你说吗。”聊到这个,唐书苒就来气,“高考结束后,分数线还没出来,我估算着我考得挺好的,我跟你说我想考星海大学,你那时候回我回得多敷衍,说什么你喜欢你就去上,你想去哪就去哪,你冷淡得跟个机器人一样,我当时气得想掐死你,后来你还把我删掉了,陈晚榆,你果然可恨,我真的讨厌死你了。”
“……”陈晚榆被她炮火连攻后,一整个人心情也差劲得要死,她想,你说得还挺冠冕堂皇的,整得谁还没有点怨气在身上了,“那还不是你跟我说要找许淮川说我们的事,怎么,你不要面子,我还不能要面子了,你还骗我说你跟他说了这些事你不是在威胁我是在做什么?我当时忙着读高三,我真没空跟你扯这些东西,我那时候也想掐死你。”
唐书苒:“……”
陈晚榆:“……”
两个人骂完后,积攒已久的怨气好像在这一刻已经发泄出去。
唐书苒冷静几秒,然后才说:“许淮川天天找我,我也没办法。”
陈晚榆很敷衍的“哦”了一声,懒得搭理她,两人逛了一圈,终于找到一间空闲一点的店铺,在里面坐了会儿,等到位置了。
她把手表递给老板,老板说可以修,而且很快。
陈晚榆想着过两天再来拿比较麻烦,她干脆就在这里等着。
唐书苒也没走,她觉得那块手表有些眼熟,跟她搭话:“许淮川的?”
“你知道?”
“我知道啊。”唐书苒点点头,看她说,“他这个人就爱收集这些有的没的东西,三天两头换一块,陆成渊经常嘲讽他是不是有钱没地方花。”
陈晚榆没觉得很奇怪,高中的时候,许淮川就很铺张浪费,一星期那鞋子就没见重样的。
她那时候只觉得他有钱,而且这些东西说丢就丢,看样子也不像是个专情的人。
不过人真不能貌相,谁知道他挺有反差感的。
这不,现在看起来像是一根筋的恋爱脑。
陈晚榆想起摔碎她手表时他露出来的那股破碎感,她问起来:“那你知道这块表什么来历吗,许淮川说这是他最喜欢的,我看对他来说挺重要的。”
“嗯?”唐书苒皱眉,似乎是想到什么笑了,“他真这样说?”
“怎么了?”
“陈晚榆,你这些年真是毫无长进,他骗你,你是真看不出来还是在装傻?”
陈晚榆:“……”
你大爷的许淮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