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晚榆说会有交警查车,其实也只是随口一说,一大半路程,没见一个穿着制服的人站在路边,司机倒是很憨厚,一路上都在跟他们扯这些安全意识,看起来就什么都信一样。
她觉得自己接话能力还不错,跟司机能聊很多,只是一时嘴瓢说出“安全套”这个词后,她就此沉静下来,甚至还能感觉到一股冷气从脚底窜到天灵盖。
草啊。
人有时候真希望自己还在上幼儿园。
陈晚榆红着一张脸把头撇开:“……”
她在想,要说点什么缓解气氛吗?
周奕年轻咳一声,一脸拘谨的看路,话里意味深长:“开车要小心呀。”
司机一副你在教我做事的样子:“啊?”
“没什么。”周奕年回话。
紧接着,他觉得自己多嘴了,人好像压根听不懂。
除开司机和李柚宁这两个单纯的人好像没听出什么奇怪的东西来,几个人神情可谓是一致的难看。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空气在这一刻都变得黏稠。
许淮川意味深长看她,几秒之后,又默不作声的移开视线,他脸上一副淡然的样子,就跟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实则在想:你还挺能说的。
陈晚榆简直要尬死在这里,她很忙的点开手机刷帖子,只字不语,一路沉默到火锅店。
今天不是周末,但这家店铺人很多,放眼看过去,座位密密麻麻的全是人头,欢笑声和交谈声跟快要盖过音乐似的震耳欲聋。
邻桌几个男人围在一块吹嘘,路过时,陈晚榆听到那么一点,他们说什么项目赚到百八十万,什么名牌手表毫不费吹灰之力就购到了,还有什么前女友非要舔他,讨论的内容实在是粗鄙不堪。
找到位置后,许淮川在她面前坐下,他很娴熟的拿开水烫跟前的碗,倒完水之后,他才往这边看来。
陈晚榆先开口:“我自己来。”
许淮川挑眉,唇角挂着浅笑,把那壶水推过来:“我又没说要帮你。”
“……”陈晚榆一愣,很快,她又低下头做自己的事情,“嗯,我的荣幸。”
胡言乱语。
已读乱回。
这两人互不干扰。
点菜的时候,周奕年跟一旁一直没说话的李柚宁搭腔,两人在一来一回的拉扯中,他问出来她的名字了,“哎哎哎,你就是李柚宁啊。”
这话整得他们好像认识一样,李柚宁抬眸看他,眼睛挺无辜的:“是我,怎么了吗?”
“没什么,一见如故。”周奕年笑着回话,他总不能说我舍友想追你,这场合好像不合适,为填补尴尬,他又夸一句,“你名字真好听,一听就宁静得安详一样,很稀罕。”
安详是什么鬼形容词,李柚宁脸上跟石化了一样,尴尬一笑:“也还行。”
李柚宁性子比较安静,话很少,周奕年跟她没什么话题聊,说几句之后,视线转移到陈晚榆身上。
她在看平板的菜系,周奕年刚想说什么,她把平板递给他:“我俩点完了,你们看看。”
递过去后,陈晚榆打量他几眼,有点纠结:“那个,你叫什么名字来着,我好像忘了。”
他恍惚抬头,好吧,他今天好像还没正式介绍过自己,她能忘记情有可原,“周奕年。”
“名字不错呀。”陈晚榆是真的觉得很顺嘴,脱口而出,“一年又一年,听起来就很有意境,那种复古的时光感很浓烈。”
周奕年冲忙勾完几个菜之后,一把将平板扔给许淮川,没管对方无语的脸色,跟陈晚榆侃侃而谈:“是吧,我也这么觉得,那种年华感扑面而来,你真懂我。”
陈晚榆一愣:“……”
她好像只是随口一说,兄弟你激动了哇。
“你名字也不错啊。”有来有往,周奕年把话题绕到她身上,神采飞扬道,“晚风里,榆树下,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真绝。”
陈晚榆笑容僵住:“……?”
我谢谢你啊。
有点尴尬怎么回事。
气氛聊死了,陈晚榆干笑一声,抿了口茶不说话。
一边竖起耳朵听两人谈话的许淮川,神色有点隐晦不明,他面无表情的放下平板,插一嘴问陈晚榆:“你怎么不问我。”
他的语气,有几分期许,又有几分渴求。
仔细一听,好像还挺委屈,因为他们聊天没把话题带上他吗??
陈晚榆目光一顿,后知后觉的朝他看过来,这间火锅店光线偏暗,头顶开着暖调氛围灯,他的脸庞在灯光照射下,有几分温柔感。
锅底慢慢烧开,一缕薄薄的烟雾飘起像是一层薄纱,遮住他眼底墨色,陈晚榆恍惚:“嗯?”
空气宁静一秒。
李柚宁想说什么:“许。”
她只说出一个字,后面的话戛然而止,气氛已经尬成这样,她忽然觉得没有什么好说的。
李柚宁垂下头,继续涮自己的肉。
陈晚榆脑子一转,很快就反应过来,她回着:“要不你还是别问了,不太好听,有点像。”
她一脸冥思,看起来一副非常为难的样子,许淮川放下筷子,一副“我看你能说出什么话来”的样子,刨根问到底:“像什么?”
“读起来像谐音梗,就那个——嘘,还穿?”陈晚榆把话说完后卡顿住,她一时没想到自己怎么这么能联想,于是很茫然的低头,小声补充完后半句,“你不觉得,不太文明吗?”
许淮川脸上一副宁静的死感:“……”
从她这话的语气来听,就跟他好像穿衣服是多大罪一样,许淮川前所未有的心力交瘁感,他抿直唇线。
很快,这种淡淡的死感在心头蔓延开,许淮川笑了声,被气笑的,合着在她眼里,他就没一点好印象?
没有人说话,一桌人各怀鬼胎,谁也看不出谁在想什么,总之神色都不太好看。
周奕年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许淮川脸上这么多重憋屈的色彩了,他很不厚道的撇开头在一边笑着。
一阵之后,许淮川认命似的拿起筷子,他往锅里捞起几块肥牛卷,语气要死不活的:“得,指望能从你嘴里说出来两句好听的话,我家祖坟都能冒青烟了。”
“你这是哪的话。”陈晚榆看他一眼,“虽然你名字不好听,但你人长得好看。”
许淮川一瞬间惊愣,他掀起眼皮看她,心里那股烦躁感越来越少,刚要说什么,还没开口就听见她问:“要不你回去看看你家祖坟冒青烟没?”
许淮川皱眉:“……?”
“我觉得我有算命的天赋。”她解释一句。
许淮川一副没意思的样子,冷笑了声,就说:“你能不能少说些煞风景的话。”
见他露出这种充满鄙夷的神色,陈晚榆简直无辜。
不是他要问的吗,她说了他还不高兴,真难伺候。
陈晚榆懒得搭理他,自顾自的吃着东西,沉默片刻后,许淮川已经把话题转移,他问道:“上回问你那件事,考虑得怎么样了?”
“什么事。”陈晚榆反问,那么多事,他不明确说,她哪能记得那么多。
许淮川言简意赅:“邀你来我们创新基地的事,上回程浔跟你提过一次,你说考虑一下,军训结束了,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陈晚榆伸手抽一张纸巾擦嘴,神色认真:“说实话,我今天刚被老师说画画缺少想象力,感**彩单调,我恐怕不行。”
“啊?”周奕年瞳孔震惊,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是我不专业吗,我觉得你画得就有模有样的,你那老师,认真的?”
陈晚榆看他回:“珍珠都没这么真。”
许淮川语气平静:“一次失误而已,又不能代表什么,再者,我又不要求你画出什么震撼世人的画,灵感都是找的。”
陈晚榆眨了眨眼睛,有些沉默。
“说实话,我也这么想的。”周奕年一边翻锅底一边说,一脸就写着我很看得开,“反正我们这个创新社也没你想得那么神,很多东西都是刚起步,想法也是新设想,不知道能不能行,都有那么一个想做出点什么的想法,总之就是,你敢来,我们敢要。”
陈晚榆笑了:“排面还挺大。”
周奕年是挺欣赏陈晚榆的,先不说是从她以往的画作来看,就今天这交流下来,很舒服。
陈晚榆给他的感觉,就不是那种会束手束脚的女生,创新最重要的什么,是新,还有胆子大。
许淮川跟着她笑了声:“你不是挺狂妄的吗,你敢赌,我就敢收。”
“你就说,你这句话就不狂妄自大吗。”陈晚榆笑着怼他一句,眼睛转了转,夹起一块虾滑放进嘴里,嚼了两下,“你敢收,我也敢赌。”
刚加过水的锅底,这会儿重新沸腾起来,正咕噜咕噜的冒着泡,许淮川借着翻滚而起的烟雾看她,陈晚榆在笑,不知道笑些什么,看起来底气十足的样子。
许淮川移开目光,也偏头轻笑了声,他觉得,这一刻的陈晚榆,才是他认识的样子,她就该跟那会儿一样,无所畏惧。
一顿火锅就快要结束,周奕年接一个电话匆匆忙忙的出去了,李柚宁也跟着去上厕所。
一桌上,就剩陈晚榆和许淮川,一时没话说,两人都很安静。
许淮川慵懒的靠在沙发上,指尖点着屏幕,不知道在操作什么,从陈晚榆这个角度来看,他的脸就无比认真。
有些无聊,陈晚榆跟他搭腔:“你们游戏设计,准备设计些什么内容?”
许淮川把目光从手机上移开,抬头看她:“想做一个冒险探案的游戏,类似于一种故事集,玩家在里面可以充当各种角色,体验不一样的人生,画风整鲜艳些,融合文化元素,主功能就顺应市场需求,做个升级打怪的关卡,不过现在市面上的游戏花样层出不穷,要做出很新的,有可能会是下沉市场。”
“其实还好。”陈晚榆托腮,很看得开,“创新嘛,就是要新,回头跟他们商量一下,觉得可行就做。”
许淮川挑眉笑:“你倒是头铁,说冲就冲啊。”
“我可能不见棺材不落泪。”陈晚榆懒得跟他纠结这些事,在她眼里,做什么都是做,凡事都要试试,不然你怎么知道一定不行?
陈晚榆没头脑的想着这些,片刻后,她转移话题,“你在玩什么游戏。”
许淮川觉得有些好笑:“你怎么知道我在玩游戏。”
“看你的样子看出来的。”陈晚榆说,毕竟他每回玩游戏,那表情都一个样,较真得很,挺容易猜的。
许淮川没否认:“一个堆积木游戏。”
陈晚榆不可置信:“你也太无聊了吧。”
“我无聊?”许淮川这会儿神情跟她一样,有几分戏谑,“这是你当初跟我说的积木构想,我后来把它做出来了,有时候压力大,就堆个高山出来,相当于在某个地方找找成就感,不然我不得郁闷死。”
“哦。”陈晚榆很敷衍的应一个字。
许淮川这么一提,她倒是想起来这茬子事,高中那会儿,他比较有想法,做了一个很小型的堆塔木游戏,但漏洞百出,空间裂缝很大,一回合下来,成品又丑又浪费积木。
陈晚榆那会儿没少笑话他,她给许淮川出过不少主意,最后能力有限,他没做出来,再然后这事就不了了之,这么久过去她都快忘记了。
“哎。”陈晚榆看他,可能觉得他有病,又问,“跟我吃火锅,你压力大,你是不是脑子有泡泡。”
许淮川目光一滞,整个人呆呆的,缓和片刻,他又把目光收回,心想,你还真是能找事说,就那么一句话,你能听出百八十种意思来。
许淮川没闲心跟她扯东扯西,一副顺从的样子看她说:“你说是就是吧。”
陈晚榆轻扯一下嘴角,不屑的移开目光,她想,你装什么装。
沉默之际,几秒后,许淮川又找了个新的话题,问她:“陈晚榆,你没有压力吗。”
不太懂他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陈晚榆没跟他打哑迷,很随心的回着:“我这么优秀能有什么压力,我过得比谁都好。”
这话是挺狂妄自信的,许淮川笑容收敛,沉沉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像是要捕捉她每一个撒谎的瞬间,一阵后,他眼神收敛,有些好笑:“那就行。”
陈晚榆不愿意说,他自然是不会问的,何必给她添堵,毕竟现在,也没什么身份问她,她说是就是。
“怎么,你很有压力吗。”陈晚榆一脸鄙夷,他这么优秀的人,想不通他能有什么压力,怕不是又在卖惨,“说出来我笑笑你。”
许淮川真是气笑了,她果然不会聊天,软硬不吃,油盐不进,他反问:“想听?”
“想啊。”陈晚榆很实诚。
许淮川眼睫垂下,没就着这个话题聊,反而是:“我想了一下,有件事我一直忘了跟你说。”
陈晚榆耐心等着:“你说。”
“唐书苒在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