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后,姬姝将今日遇刺的事告知姬珩。
姬珩闻之蹙眉,当即又入宫去求见燕太子。
翌日。
“公女,燕太子来了。”侍女矜进来禀道。
姬姝甫出门,便见燕太子姬率数名甲士而至。
“孤昨夜才知公女受刺一事,甚惊,寝食难安。不知哪来的狂徒竟敢入我燕宫,公女受惊了,孤已下令彻查,这些甲士以后就负责保护公女的安全。”姬平抬手示意身后的的甲士。
姬姝扫了一眼他身后的甲士。
姬平复道:“碣石宫偏僻,平日除了秦质子主仆外,少有人往。如今孤已加强了守卫,公女尽可安心。”
“有劳太子。”姬姝浅笑行礼颔首道。
“只是碣石宫这些时日往来,所藏简书我已阅览大半,心中甚是餍足。未免节外生枝,吾这几日便安心在驿馆小住,待吾兄处理完事务,一同返卫便是。”
“既然公女已有安排,那便依公女之意。”
当夜,姬珩回来也道了一件事。
“吾今日在燕宫里瞧见一容貌极美的男子,走路一瘸一拐的。看他实在可怜,吾动了恻隐之心。”
姬姝闻言,神情古怪地看了一眼姬珩。
“你把他怎么了?”
姬珩失笑:“我只是叫住他。他像是受了惊吓,待看清我,才稍稍安心。我问他为何受伤,他说是自己不小心摔的。”
“哦。”姬姝觉得这故事平平无奇。
“然后呢?”
“他晕了。”
“然后呢?”
“所以……我把他带回来了。”
“什么?”姬姝猛地站起身,“私自带燕宫的人出来,若被查出,可是死罪!”
“我只是带他出来替他疗疗伤,三日后再送他回去。夫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姬珩摇头晃脑道。
翌日日暮时分。
驿馆外来了个一人。
姬姝揉了揉眼,确定自己不是还在睡梦中。
“公女。”那人已上前唤她。
“公子有何事?”姬姝道。
“吾四下打听,风被汝兄带走。”
姬姝注意到只他一人来。
姬姝又忆起昨夜姬珩对他所说的,“吾今日遇到一形貌昳丽的男子……”,不会是风吧。
“是你将风打了?”她鄙夷问道。
“我昨日一整日未见过他。”
“哦。”
姬姝将赢稷引至驿馆内,止步于庭:“请公子暂候于此,吾未敢断言吾兄所携者即风也。”
赢稷颔首。
“太子昨日带回来的那人现下在何处?”姬姝回去唤来侍卫问道。得知在客房后,姬姝带着侍女矜一道前去。
矜伸手叩了叩门。
屋内无人应声。
矜回头道:“公主,门是虚掩的。”
“推开。”姬姝令道。
矜推开了门,一道身影正从床上艰难起身,见到来人,他一脸戒备。
“公女?”正是风,他起身,许是动作太急,闷哼了一声。
二人上前,姬姝注意到,看见他的被子上隐有血迹:“你怎伤得这么重。”
风张了张口,故作轻松道:“我已好了”。
这伤势,绝不是意外所致。
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还小的风,姬姝缓缓蹲下身,与他对视,轻声问:“是谁伤了你?”
风抿了抿唇,眼底闪过一丝挣扎,最后还是摇了摇头,低声道:“……是我自己不小心摔的。”
“公子稷正在寻你。”
风一怔,眼底有些慌乱。
“他已至我驿馆。”姬姝仍盯着他,风缓缓点头,道:“……好。”
姬姝起身,去外唤赢稷。
嬴稷很快出现在门口,缓缓走近。
“公子……”风虚弱地唤道。
嬴稷看向榻上的风,眉头轻蹙:“你受伤了?”
风低下头:“不碍事的,公子。”
“是谁?”嬴稷双眸微敛。
风沉默着,姬姝注意到他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收紧。
嬴稷没有继续逼问,静静地等着,双眸如渊。
良久,风终于开口:“是……姬戟。”
赢稷闻言眉头微蹙。
风又抿了抿唇,似下定决心:“前日,我去碣石宫的路上,被两个面生的寺人拦住……他们问我公子的事。”
风低下头:“我自是无可奉告,他们便不让我走,其中一人拿出匕首,逼我随他们去。”
他双手微微收紧:“后来,他们将我带到了燕二公子的宫中……还有另外两个宗室子弟。他们羞辱公子,说公子有……有断袖之癖。我气不过与他们争执,他们就……”
“公女。”嬴稷突然出声,转向姬姝,“可否请公女暂避片刻?”
屋内陡然一静,姬姝疑惑看他。
但见嬴稷神色坚决,姬姝又望向风,他依旧低着头,身子似有些微微颤抖。便不再多问,默默退出房间。
夜色沉沉,已经入夜,微风拂过屋檐,带起一丝凉意。
不过片刻,房门再次开启,姬姝回首,嬴稷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修长而寂寥。他眉眼深邃,薄唇紧抿,似有话欲言。
“公女,”嬴稷开口,声音低沉,“可否帮在下一忙?”
“请讲。”
“请带风离开燕地。”
姬姝睁大双眸。
“无论他去往何处,都比在此处好。”
姬姝睁大着双眸看着他:“吾不好,此事若被发现,你可知我要承担什么?”
赢稷忽弓身行礼,月光洒下,光影交错,映照在他深邃的眼眸中:“赢某此生,必不忘公女恩情。”
姬姝抿了抿嘴唇,侧首道:“吾尽力而为。”
至燕已半月有余,姬珩告知姬姝,三日后即将启程返卫。当夜,燕宫特设宴为之送行。
宴上,灯影幢幢,歌舞悠扬,杯盏交错间,燕王后微笑着看向姬姝:“这段时日,公主在燕地可还习惯?”
姬姝恭敬答道:“燕国藏书之丰,果不负之名。吾在此不过半月,便已饱览群书,实乃人生幸事。”
燕王后笑意更浓,轻点首道:“公女若是喜爱,今后可常来。”
姬姝微微欠身,恭敬道:“诺。”
话音未落,姬姝便觉一道凌厉的目光落在身上。她抬眸望去,只见坐在燕太子姬平身旁的一名女子正冷冷地打量着她,目光幽幽。
其乌发高挽,鬓上斜插一支金钗,眉间一点朱砂,一袭绯红裙裾,以金丝所绣的鸾鸟纹在烛光映照下流光溢彩,尽显华贵,如春日盛放的一朵海棠。
她端坐不动,凤目微眯,审视着姬姝。姬姝暗忖:想必这便是燕太子之妇,田姬,齐之宗女也。
宴后,那田姬果然寻了来。
“公女果真姝丽。”她直言道。
“夫人雍容华贵,方是令人心折。”姬姝行礼回应。
闻言她爽朗一笑,又说了些寻常之话。
二人叙话片刻,田姬言辞算温雅,显然这些时日以来,姬姝与姬平往来守礼保持距离,未招她过多的敌意。
末了,她却忽然靠近,附耳低声问道:“我闻公女与秦质子赵稷交往甚密?”
她漫不经心地说着,然目光犀利,威胁之意呼之欲出。
姬姝双眸微定,心下了然,看来田姬一直在监视她的行止。这话是在要挟她,想断了她今后入燕宫的路。
“公女聪慧,何必困于儿女私情?”姬姝侧首问道。
田姬听姬姝称她公女而非夫人,意味深长,遂即挑眉看她。
“太子终究是要登上那个位子,后宫之人只会不断地送进来。夫人出身齐国,才华出众,岂终生陷于争宠之事?”
她看着姬姝片刻,忽笑了。
“公女年刚及笄,见识却颇深。只是,自古臣为君纲,妇为夫纲,我已嫁燕,已是燕人,自要依燕而存。”
姬姝道:“吾有一事相告,有三利献于夫人,不知夫人可愿一听?”
田姬挑眉。
“夫人应知,公子戟心性骄矜,目中无太子,又私结士大夫,私养诸多死士。太子为人淳厚,不与之较短长。而燕王后那,手心手背皆是肉,她亦睁只眼闭只眼。”
话落,田姬似被戳到痛处,脸色有些不豫。
姬姝续道:“三日前,秦质子之仆受辱,此子自幼随侍在公子稷侧,今稷之恨,恐甚于夫人。若能借此机会为太子除去此患,日后太子对夫人更加倚重,此其一。吾卫不忘夫人之情,此其二,秦公子稷亦记夫人之恩,此其三。”
田姬沉思片刻,而后笑道:“善,本夫人需做什么?”
姬姝附耳低语,田姬听罢,轻笑道:“这有何难?易耳!”
翌日清晨,宫中传出消息,河面上浮起一具尸体,已泡得水肿难辨。
当日,姬姝到王后宫殿向王后辞行,田姬也在,见到姬姝时,二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姬姝端起茶盏,故作不解问道:“王后,今日吾来途中,见后园河畔聚了许多人,可是出了事?”
王后神色微滞,似是不欲令她知晓。
田姬倒是比她先一步开口,似作无意道:“是那秦质子稷的随从死了,许是受了主子的气,想不开了。”
姬姝也似不经意道:“是在碣石宫侍奉的那小厮?”
“正是。”
“那我也曾与之见过几面,那小厮模样极好。”
田姬扬眉,悄声道:“正是。那公子稷生得刚毅,他那随从却极柔秀,宫中皆有传言……”
言未尽,忽顿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