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蛉 第1章 秋雨

这个深秋的雨已经下得够多了。

虞景林把大衣又往身上紧了紧，将伞往斜下方拽着以抵挡住那秋风迅疾的力量。

在这个世界生活了二十多年，有过欣喜有过欢乐，但更多的时候，心脏总是被一层雾蒙着，散不开的愁绪萦绕了胸腔，看什么都像雾里看花般，只感觉是一片虚幻的美丽。落寞和孤寂侵占据了身体的大部分，虞景林将这一切归结于悲观主义的心灵囚笼。

“喂，我到了，你们在哪里？”

虞景林把伞收起来，抖了抖上面的雨珠，掏出手机拨打了好友的电话。

“进门左转的这个角落里。”

随着叮铃一声响，虞景林推开了这家饮料店的门：“我看到了。”

都是大学四年的舍友，大家没什么好拘谨的，虞景林落座后就自然而然加入了他们之前的话题。

“恭喜啊，作为我们宿舍里第一个结婚的人。”

朋友们都说着祝福的话，庆祝着他们之间第一个真正意义上脱单的人。

“谢了啊大家，没什么酒，我就这一口饮料，感情深，一口闷了啊。”

即将新婚的人是当时宿舍里的舍长，没有什么太出色的才能，唯独照顾人的能力倒是一绝。平日宿舍里大家有什么问题，找舍长也许不会得到最完美的解决方案，但一定会有一个可靠的解决办法。

舍长揭开饮料杯的杯盖，故作豪迈地将剩下的奶茶往嘴里倒灌，就像是把那往后幸福美好的日子也一同吞入了腹中。

“真没想到啊，你大学谈的一场恋爱，这一谈，就奔着一辈子了。”

“是啊，我们真是算你们的见证者了。”

“嘿，还记得不？当时问他干嘛去，他总说出门跑步，结果半个月下来体重没下来一点，我就想，这不对吧。”

……

大家七嘴八舌地聊着，谈天谈地。

“诶，我说景林，咱们这里就你一个没谈过恋爱的了吧，你小子真想一辈子这么过了？”一个朋友看向虞景林，关切地问。

“单身万岁。”虞景林莞尔一笑，抬起饮料杯说了一句，“我这是，乐得自在。”

朋友笑骂：“我看你是说得自在。”

“对啊，景林，咱们长得这么帅，就该谈一场啊。”另一个朋友说。

虞景林只当他们在说笑，摆摆手：“还没有遇到合适的。”

“说真的，你去姻缘树下求求呢，我上次去求了，结果两周后就交了女朋友。”

“那是因为你本来就想谈恋爱，我向来不信这种。”虞景林无聊地摆弄着吸管，“再说了，咱这次聚一起不是为了讨论舍长的人生大事么。”

终于是把话题引到了正题上，大家这才把注意力放到婚礼的筹备上，纷纷为舍长出谋划策。

“不过，这伴郎团，肯定要有我们的吧。”其中一个朋友拍着舍长的肩膀说。

舍长一拍胸脯：“那是当然，我不叫你们我还会叫谁啊。”

一个宿舍的人其实并不多，也就四个而已。就算把所有的舍友都加进来，也不一定够伴郎团的排面。

大家商量了半天，这场婚礼终于有了个定型。他们离开饮料店，知道舍长忙着筹办婚礼，也就没再多聊，草草道了别，各自回家了。

“啪”地一声，虞景林把客厅的灯给打开了。暖黄色的灯光照射在不算大的客厅里，生出几分温馨的味道。窗户边的猫爬架上空空如也，一旁本来装了猫粮的小碗也没有什么东西。虞景林环顾房间，无奈地叹口气。

有时候真不知道猫咪到底有什么特异功能，总是能把自己藏得巧妙至极。这家里的每一个角落他明明都一清二楚，可偏偏小猫总是能找到一块新的犄角旮旯来容身。

有时候虞景林甚至会想，是不是小猫在故意和他玩游戏，要不然怎么每次回家都要躲起来。

“浆果？浆果？”虞景林叫唤着家里猫咪的名字。

沙发底下，不在。

窗帘背后，不在。

储物室里，不在。

卫生间里，不在。

奇怪了，按理来说已经不该有浆果还没有藏过的地方了。可怎么家里都快翻遍了，还是看不见猫的影子呢。

虞景林绞尽脑汁地想着还有什么遗漏的地方没有找，甚至连沙发上的抱枕都掀开看了一遍，也还是没有收获。突然他记起来，自己早上出门的时候好像没有关上厨房里放着牛奶的那个柜门。于是虞景林快步走到那个柜子面前，果然听到里面传来一些细小的声响。

他赶忙把柜门拉开，浆果就缩在里面。

这小呆猫好似还没反应过来，圆溜溜的一双大眼睛瞪向虞景林，猫爪还保持着扒拉柜门的姿势，感觉已经尝试了许久出来的办法。银灰色的身上那块唯一不同的，位于脖子侧下方的浆果色斑块好像因为恼火而颜色更艳了。

好像人的注意力就是这样奇怪，哪怕浆果全身大部分的颜色都是银灰色，给他取名字的时候还是会下意识的找到那块很小，但很醒目的地方。

看着浆果嘴巴微微张了一点，仿佛震惊而尴尬的样子，虞景林忍俊不禁：“浆果，你也太会找地方了吧。”

虞景林弯腰下去一捞，把浆果抱到怀里，揉了揉他的脑袋：“有本事把柜门关起来，怎么没本事开开了。”

浆果眨巴着一双大眼睛看向虞景林，那样无辜的表情简直就像在说：“我才没有淘气地钻进去。”

虞景林把浆果抱到沙发上一放，自顾自地打开电脑处理工作上的事情。

受到冷落的浆果喵喵叫几声，见还是没能吸引虞景林的注意力，便自己挪到虞景林的身边，伸着头朝虞景林的怀里挤。

“浆果，别闹。”

浆果反正听不懂人话，只是一昧地研究着怎么才能回到虞景林的怀抱里。

最终还是虞景林叹了一口气，将办公地点换到书桌那儿，把紧跟着自己的浆果抱到腿上，浆果才停住动作，安安心心地缩在虞景林的腿上，呼噜呼噜地睡过去了。

外面的雨还淅淅沥沥下个不停，雨势也不见大，却一直没有消停的迹象。如珠帘般挂满整片天空的雨水蒙住行人的眼，有时候在街上走着，连自己身在何处也忘却了。

虞景林完成工作出门寻点东西吃的时候，心里不由得生出几分彷徨。

他是讨厌下雨的，说不上来是因为什么，好像这样的讨厌是从小的时候就伴随着自己了。听到雨，哪怕是润物的小雨，也没有什么岁月静好的感觉，只是一声一声的，想要把他的身体给浸透了。

“喂，妈。”

乘着这点空闲的时间，虞景林打电话给母亲闲聊几句生活的近况。

“家里的洗衣机不能用了？”

“好，我知道了。”

“哎呦，都什么年代了，买个扫地机器人还方便。”

“嗯，我都挺好的，就是还是雨天。”

……

一个电话打完，这晚饭，也就解决完了。

他妈还是一如既往的爱唠叨，说完了自己的事情，还要让他爸把电话接过去，又聊上一大堆话。

虞景林嘴角上扬，或许是这家店的小馄炖太过美味。

睡觉的时候，心里依旧是暖暖的，就像是装着一间铺满了阳光的暖黄色小屋。

浆果依旧是睡在虞景林床旁边的小窝里，乖巧的不像话。

一人一猫就这样，美美地进入了梦乡。

但，这屋里难道就真的全是这一派宁静的温馨吗？

也许躲在阴影里的某人的**，已经在黑夜里悄然滋生，按捺不住。

仔细看，浆果的毛发之中缓缓露出一缕黑烟，向上扩张着。

那黑烟的体积越来越大，颜色也越来越深，直到完全从浆果的身体脱离的时候，那黑烟已初具人形。

就像是一个人的影子，一个飘荡的幽灵，一个百年孤独的亡魂。

这影子飘到虞景林的床边，也不做什么，大概只是个保护神，庇佑着这个彷徨的灵魂。

就像从前的每一个夜晚那样，他在床边站了很久，默默注视着熟睡的人。

他是缄默的。

倘若有通灵的本领，大概是能看到这影子真正的面貌的。

那是一位高大的男人，脸色白得惨淡，仿佛没有血液流过似的，墨色的瞳孔如深渊般让人不想直视，他抿着唇，好像总是在想很多东西。

他到底是谁？又为何会附身在一只猫的身上。

也许这个世界，我们无从知晓了。

但他很快就要离去了，他有预感。

他们在找他。

他第一次俯下身，第一次伸出手，第一次尝试去触碰虞景林——

只是徒劳。

他当然知道，他是这个世界虚无的产物。

伸出的手直直穿过虞景林的脸庞，他听见月光碎裂的声音。

他敛了眼皮，蹙了蹙眉头，心里的**和梵高画下的枝丫一样，无端生长，直指星空。

他有点累了。

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手，一点一点，沿着虞景林脸庞的边缘移动，近乎病态的想要营造出触碰的假象。

他自嘲的笑了笑，无声地说：

“都他/娘的去死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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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