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世 第4章 见己

这声音是从脑海中凭空冒出来的，那便是幻想。

她疯了。

这是余欢的第一反应。

可同时又有另一个声音：人在疯怔时，应该是不能知道自己疯了的吧。

醉酒的人知道自己醉么？

“停！亲爱的幸运玩家，我的确存在于你意识之内，但却并不是你，也不是你的想象。”

“那你是什么？”

“唔，我有许多身份，目前的身份是你的系统。我也有许多名字，比如大千、见己、逢己、观己，根据宿主你的名字，我也可以叫非欢，非心……名字不重要，只是一个符号而已，你怎么称呼都可以。”

余欢仍未从恐惧中平静下来，心底还有些打鼓。

“你不是人。”

“是的，宿主。确切来说，我什么也不是，又什么都是。”

余欢只抓住了这声音前半句的肯定答复。

既然不是人，那——

“你是鬼？还是精怪？你为何要上我的身？”

“我是来帮你的，宿主。”

余欢不说话。

小时候，她最爱缠着阿爹给她讲些鬼神怪谈，里头的鬼怪鲜有善类，若许了人什么好处，必定是要从对方身上拿回更多东西的。

越想，越是骇人。

心下同时闪过数种自救方法。

那系统鬼仿佛能先她一步知道她在想什么。

“宿主，你不必想着去哪里找狗血和蒜头，我真的不是鬼。为打消你的疑虑，请你闭上眼睛，我将为你展示使用页面。”

余欢鬼使神差地听了话。

脑海中开始氤氲起一阵白光，明亮却不刺眼。

似从九天之外远远而来，由小到大，很快将一切觉知包裹其中。

白光之中呈现出巨大的书页。

余欢不识几个字，竟能神异地默念出了上头的字。

【欢迎进入花非花界面。】

【请选择想要培育的花种。】

【动念即可查看花种详情。】

余欢心念一起，眼前的画面果然开始变幻，现出百种千种，甚至万种盛放的花。

注视着某一株心念再动，便能观察到更细致的画面，花瓣、花蕊、叶片上的脉络……一应清晰无比。

明明整个画面中只有这万花绽成的星海，无一个文字，可在目光触碰到任何一个想了解的事物之时，余欢心中自动便有了回答。

不，就连“得到回答”这样的形容都不确切。

她还未发问，一切都已被知晓，只是还未被她察觉。

余欢有些恍惚，她已分不清她与花的界限了。

仿佛她便是花，花亦为她。

简直——

神奇不已。

“恭喜宿主！你已掌握了系统页面的使用方法。的确如宿主所想，你刚才体会到的，便是俗称的‘通’。”

系统的声音将余欢拉回神。

这个系统奇奇怪怪，讲的话也叫人听不懂。

余欢心想。

这念头出来的同时，她忽然反应过来一件事——

系统能听到她的心声，那刚刚她所想岂不是……

“宿主，我的确能听到你的心声，但请不必拘谨，花非花副本延伸出来的一切物事，包括我在内，我们都不会用二元对立去评判任何人、任何事，以及任何人事之外的其他东西。”

余欢自认为并不愚笨，此时却一句听不懂。

要强的性子令她想说些什么掩饰这无知带来的不适。

可旋即，她知道当下这自作聪明的念头也被系统捕捉。

顿时泄了气，索性一句话也不说了。

“唔，宿主，你并非无知，或许是我的表述束缚了你。还记得你体会过的‘混沌’吗？我所说的超越二元对立的花非花副本，其实与那很接近。”

余欢大概懂了。

但她仍解不了满心疑惑。

“所以，我为什么要参与你说的花非花副本？”

“花非花能帮你活出最圆满的人生。”

“为什么是我？”

“你已在无意识中窥见了花非花，因此我们向你示现。”

“那我要付出什么？我总不能平白无故得到好处吧。”

“只要你相信，宿主，你什么也不必付出。最多，我需要你的信任。”

余欢忍不住皱起了眉。

信任——这恰恰是眼下她最给不了的东西。

天上掉馅饼的事儿，谁敢轻易相信？

除非她是傻子。

可要说一点不动心，那是骗人的。

从前家中还算富裕时，余欢最喜欢听志怪故事，或许，上天是看到她的可怜，垂青于她了？

“宿主，你的犹豫，其实证明你已经有了决断，只不过，你还在为这决断找一些筹码。”

被说中了。

这系统这般厉害，要是最后被掏心掏肺，她也认了。

赌一把！

系统哭笑不得：“宿主，你的想象力也太丰富了。”

又忘了这东西与她心通。

余欢一阵懊恼，脸皮薄，忙岔开话题。

“刚刚说到培育花种，你是要让我养花？”

“不是，此花非花，宿主可以理解为，一种花对应一种成长方向。”

“我要怎么知道那方向适不适合我？”

余欢害怕，害怕走错路，像她爹那样。

“没有对错，没有弯路，只有最适合。至于什么最适合你，你从来都知道。”

余欢被系统的一堆车轱辘话摧残了耐心。

忍不住辩驳——

“我怎么会知……”

“嘘，宿主，请看。”

眼前画面如涟漪般荡漾开来，视线被拉回那处。

余欢这才发现，她所见已不像之前那样清晰了。

只看见一片姹紫嫣红，却不晓得是什么模样。

被蒙上雾一般。

“宿主，闭上眼，请静心。”

余欢试着深呼吸。

“是的，就是这样。感受你的吐息，感受你的身体，眼、耳、鼻……手、足，体会你与周遭的空隙，体会静谧……”

心平，气和。

余欢感觉整个人都舒展开了，舒展到周遭的一切都成了她的延伸。

“好。”系统赞许，语气很明显的轻快了，“宿主，请看。”

余欢缓缓睁开意识中的眼。

系统页面重新变得清晰无匹。

画面中不再是万花绽放，只剩下三株漂亮的花儿。

其中两株余欢此前并不识得，却也没由来的感到亲近。

右边的那一株，则是她再熟悉不过的。

小小的淡紫色花朵，家门前，田坎上，村路边，随处可见。

他们这儿管它叫红花草。

此刻，脑海中已知晓了它更美的名字——

紫云英。

从左至右，眼前的三株花分别是垂丝海棠、小雪素、紫云英。

不必再往下深想，余欢已有了答案。

紫云英，红花草，不开花时，它的枝与叶几乎匍匐在地，与普通野草无异。

开了花，花朵小巧，并不惹眼，可这小小野花总是盛开成片，一旦到了属于它的时机，便也轰轰烈烈。

平日内敛隐忍，惹人注目时，往往已势不可挡，叫人无法忽视。

野逸而生，多符合余欢对自己的认知。

余欢道：“我选它。”

系统当然知道她口中的它是什么。

“明白！”

又是一阵漾开的涟漪，画面恢复平静时，其上静静地漂浮着一粒种子。

芝麻大小，黄褐色，中间还略有些凹陷。

并不饱满，看着有些发育不良。

这是余欢第一次见着紫云英的种子。

“这是它原本的样子？”

“是的宿主，这已经是系统仓库里最好的紫云英种子了。”

不得不说，宿主选的种子与她很像。

但系统并未将这想法说出来。

作为花非花副本的系统，它最知道，“像”也是一种枷锁。

如果它告诉宿主她像紫云英，那么根据当下宿主的潜在心态，宿主一定会往“美强惨”这个方向去塑造她自己。

可或许还有更好的发展方向呢？

毕竟生命是流动的。

“宿主，你选择的紫云英对应到发展模式为：经营成长，请选择你想要体验的模式。”

系统话音落下时，那粒紫云英的种子下方出现了三样东西。

一个馒头、一捆竹条、一根绣花针。

余欢的第一反应是抽了下嘴角，毕竟馒头模式怎么看都不靠谱。

可想到方才选花种时的经验，便定下心来，不是她去选择，而是让选择自然发生。

平静，广阔的平静。

有了。

余欢睁开眼，注视着中间那捆竹条。

“就它了。”

“明白！”

“宿主选择的模式为：经营成长——玩世。”

“正在为宿主载入模式数据——”

“加载成功，恭喜宿主，你已开启你的玩世之旅。系统将为你送上一份新手礼包，内含基础竹编技艺。专注呼吸，默念领取，即可获得礼包。”

余欢照做。

脑内一片白光闪过，刹那间，余欢记忆里多出许多她从未见过的画面。

那是百千只或稚嫩或粗糙的手，甚至是跨越数个时代的手。

指掌之间，柔韧的细竹丝翻飞，很快便成了一样样或实用或精巧的物件。

那编织的速度极快，没有任何解说，可余欢完全不觉得晦涩难懂，就好像她就是画面里编织的人。

曾经，或未来。

甚至现在。

余欢被震撼了。

不仅因为“通”的力量之巨大，更因为感受到了生命的澎湃。

“恭喜宿主，你已完成礼包领取。”

余欢仍在怔怔，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神。

眼前的画面又回到了漂浮的花种之上。

系统说方才她所获得的技艺是新手礼包，那么之后一定还会有更多东西供她获取。

“我怎样才能学到更多东西？与这紫云英有关吗？”

“回答正确。宿主只需要悉心培育你所选择的花种，即可逐步开发更多的界面功能。”

“噢……”余欢懂了，又皱起眉头，“那若是被无意中毁坏，界面也会关闭吗？”

“宿主不必担心，紫云英只需在意识中被浇灌，专注、平静、爱、合一，都是上好的养料。”

余欢听得懵懂。

“也就是说，不用取出来？”

“是的宿主，之后我会逐步引导你适应。时间不早啦，你先恢复精力。”

余欢的思绪被这句话拉回现实。

那些虚幻的、神奇的画面陡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边的夜色，与夜半虫鸣。

不免有怅然若失之感。

“对了宿主，如果你想要召唤我，只需拿着媒介物件，凝神静气，像你之前做的那样，默念一声我的名字，我就会出现啦。”

余欢回忆了一下系统的名字，太多了。

“喊哪个都可以。”

“还是就喊一个吧，我会乱。”余欢想了想，“见己，小己？”

“小己收到，宿主。”

余欢觉得被称作宿主怪怪的，被鬼神上身一样。

“你也换个称呼吧，直接叫我的名字。”

“余欢，小己记住啦。媒介物就在枕下，现在你刚刚接触花非花副本，心力不稳，需要媒介物来连接，所以一定要细心保存哦。”

余欢闻言，回身将手探入枕头底下，果然摸到了一样东西。

屋内太暗，余欢摸索着把窗支起。

一缕轻薄月光泻入房中，为其中事物染了颜色。

呀，她看清了。

是一面八卦状、与她手心一般大小的镜子。

不似家中微黄的铜镜，这面小镜子清晰得能照出她脸上的每一个细节。

余欢看着镜中的自己。

乌黑的发，浓密的眉，鹅蛋脸，憨实的唇珠，微微下唇的嘴角。

她不自觉在脑海里驰骋着幻想。

若她是书中快意恩仇的女刀客，或是惊世震俗的女状元，亦或是经纶满腹的才女……

总之，哪一样都好，都是眼下的她无法企及的。

“不，余欢，你现在就很好。日日是好日，时时是好时。”

余欢有些恼怒：“你可以不窥探我的想法么？就不能切断你说的‘通’？”

“暂未有这个功能，即便是你不召唤我，我在潜息中也知晓你的一切。”小己平静道，“余欢，你得适应与我一体的感觉。”

余欢更生气了。

她那么恼怒，小己却那么平静，显得她很幼稚。

“我要睡了！”

将脑袋用被子一盖，余欢藏进了被窝。

感谢读者不不多投喂的营养液[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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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见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