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虫在窗外鸣叫,于某人心心念念之中,终于到了四月二十这日。
话说这日烈日当空,屋里虽摆着冰盆,却也挡不住外间钻进来的那股子热浪。
云月兮起了个大早,想到今日是楚风济生辰,还未穿衣就着棠书亲自去醉香楼定下包厢,好提早让楼里的厨子备下一些楚风济惯常爱吃的菜色。
架子上挂着几件云月兮新做的夏衫,每一件都是按照云月兮的喜好来的,样式花纹没有太大区别,只是颜色略有不同。
云月兮挑了许久,最后选了其中一条大红纱裙,这是她第一次陪楚风济过生辰,自然应该挑个喜庆些的颜色。
拿起木梳顺发,云月兮看着铜镜中的女子,铜镜中的女子也在看着她。女子眉如远山,水眸红唇,眼角眉梢都藏着旖旎风情,难怪那日郑子墨会对她“一见倾心”。
楚风济虽然早两个月就在云月兮身边念叨他的生辰,但他今日并没有告假,据说午间还要留在卫所当差,直到傍晚下衙才得空,是以云月兮便把晚饭定在了戍时。
云月兮带上一只全黑的木盒,提前半个时辰出门,岂料楚风济还是先到一步。
“不都说昭林卫公务繁琐,如今看来也不尽然,我看兄长这差事做的就相当清闲”,云月兮挨着楚风济坐下,喝了一口茶水润喉,随口一问,“不是还有半个时辰么,你们怎的这么早就来了?”
楚风济同府里的多数主子都不对付,他从前都没过过生辰,这次便只请了玩得好的余爽方延,再加上云月兮和云函瑾。
“这不昭临卫没啥事么,阿济向上头打了个招呼,便先溜了。”方延搁下茶盏,见只有他们五人,有些漫不经心地说,“林澈那厮不是同阿济是忘年交么,今日怎的没来?”
“今日宫里传见,他脱不开身。”楚风济随口解释了一句,扬了扬手中折扇,“反正礼收到了,三公子大人大量,就不同他一般计较。”
云月兮顺势看向楚风济手里的折扇,看那画功应当是出自当世名家之手,再加上扇柄是用价格不菲的紫竹制成,连她这等门外汉,都能看出其中价值。
不愧是昭临卫总督,出手果然阔绰。
五人围坐一桌,不说多热闹,小二进来把酒菜一上,氛围立刻就有了。
余爽看看云月兮,转头又看看楚风济,视线有意无意瞥过两人穿的红衣,忍不住咧嘴笑了,“你们兄妹俩怎么都穿的红衣,知道的说你们俩图个好兆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俩拜堂呢...”
方延在桌子底下踹了余爽一脚,余光瞥见楚风济面无表情,当即觉着余爽闯祸了
转念想起楚风济对他那妹妹有多在乎,未免余爽这厮被揍得太狠,他看了眼对面在啃糕点什么也不晓得的少年,只好亲自出来做和事佬:“云大姑娘,余爽这人说话不过脑子,你别和他一般见识。”
余爽刚夹起一筷子鸭脯肉,见方延对他使了个眼色,任由那块肉掉在碗里,打了个哈哈,摆摆手就此岔开话题:“来来来吃菜,今天是个好日子,咱不说这些有的没的。酒呢,阿济第一次过生辰怎么能不喝酒呢,来来来,大伙儿都满上!”
“她不能喝酒。”楚风济捂住云月兮面前的酒杯,冷冷地说,“阿兮不甚酒力,我们四个喝就行了。”
云函瑾咽下嘴里的糕点,重重拍了下自个儿大腿!
哎,他慢了一步,又让楚风济这厮抢先了。
云月兮却是觉得没所谓,反正有楚风济同云函瑾在场,她的酒量也没到一杯就倒的地步。
于是云月兮伸手从楚风济手下解救出酒杯,拿起酒壶给自个儿斟满,看向楚风济,拼命挤出些泪光:“兄长,今日是你生辰,我很高兴,我保证只喝一杯,有你在,一定没事儿的。”
余爽方延习惯了楚风济在他们面前说一不二,原以为楚风济会狠心拒绝云月兮,事实证明他们还是太年轻了。
楚风济仅仅犹豫了几息,便答应了,还揉了揉云月兮脑袋,捏着酒壶手柄处说:“阿兮要喝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阿兮要是醉了,我可是会罚你的。”
听楚风济说完,余爽扭头同方延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读出一种原来如此的想法。
不愧是楚风济。
“兄长,你这是趁人之危!”云函瑾瞅准时机,出言揭穿楚风济的恶行,“你明知大姐姐一杯就倒,还给大姐姐挖坑,也忒不地道了!”
云月兮摸摸鼻子,心想她酒量虽差,但是没到一杯就倒的地步,云函瑾那小子未免忧心过度了。
楚风济恶狠狠揉了一把云函瑾脑袋,直到弄乱了少年的头发这才善罢甘休,笑的十分欠揍:“大人说话小孩子别插嘴,仔细我告诉你母亲,你前几日逃学的事儿。”
听闻楚风济手里捏着他的把柄,云函瑾瞬间变成霜打过的茄子似的,没甚力气的瞪了楚风济一眼,再不说话了。
云月兮强忍住笑意,把面前的一碟子糖糕推到云函瑾面前,低声哄他:“这是兄长最爱吃的糕点,阿瑾快些吃掉,一块也别给兄长留。”
余爽张了张嘴,正要说点什么,楚风济似有所感,轻轻递给他一个眼色,余爽慌忙间把话咽下,再不敢说话了。
话说回来,阿济不是不喜欢吃甜食么?
“兄长,我酒量其实不是很差,你只管放心,我不会醉的。”云月兮逐渐埋下头,小声嘟囔,“再说,不是还有你么。”
楚风济早就知道,面对云月兮他丝毫没有胜算,他的心早已被她拽在手里,任她揉圆搓扁。
他是个彻头彻尾的输家。
这顿饭是云月兮安排的,她算是半个东道主,酒菜正酣之际,云月兮举起酒杯,侧身看向楚风济,面上笑容灿烂:“祝兄长生辰快乐,一世平安顺遂!”
余爽、方延、云函瑾跟着举杯,楚风济怔愣片刻,这才端起酒杯,楚风济听到他们说——
余爽、方延:“阿济生辰快乐!”
云函瑾:“兄长生辰快乐!”
楚风济笑了,不同于往日纨绔式的笑容,而是一种真实的发自内心的笑:“来年生辰,咱们还在此处同聚!”
说罢,仰头喝尽了杯中酒水。
一番激动之下,云月兮一口把杯中酒水喝了个干净,虽然酒杯不大,但比起她往日喝的果酒,烈的却不是一星半点。
喉头被烈酒浇灌的火辣辣的,云月兮顺手拿起面前的茶盏,猛灌了一口,却察觉到这茶水的味道有些不对劲。
这分明不是她点的果茶。
楚风济似察觉到了云月兮端错茶盏,他揭开茶盖却没喝,用手指一圈一圈在杯沿处打着转。
云月兮偏开头不去看楚风济,垂首摸了下自家的脸颊,只觉得烫的都能用来煮鸡蛋了。
楚风济停下动作,只觉得自己坏透了。
方延喝了一口茶,入口甘洌回味无穷,应是今年新上的好茶。余光瞅见楚风济一直没动,忍不住问:“阿济,这茶不错,怎的不和你胃口?”
楚风济终于端起茶盏,就着杯沿上的红印珉了一口:“茶水太烫,现在刚刚好。”
***
世人诚不欺我,女子的嘴骗人的鬼。
云月兮先前“信誓旦旦”的保证犹在耳边,一顿饭吃完,她果不其然喝醉了。
反观对面坐着的云函瑾,小脸红扑扑的,看着也没好到哪里去。
好在天已经黑透了,外间夜色正浓,披上披风用兜帽罩住头,不是相熟之人很难认出对面的人是谁。
掌柜的亲自送来披风,楚风济仔细给云月兮穿上,系好带子后给人把帽子带上。
方延好心捡起地上那件披风,发了一次善心,拉起少年帮他穿好,一面吐槽楚风济:“感情这位就不是你亲弟弟了?”
“你还别说,他还真不是我亲弟弟。”楚风济给云月兮整理兜帽,分神回答方延,“我记得我从前说过,我是他们的义兄。”
“阿济,要不我们俩帮你把这小子带回去?”余爽指了指歪在椅背上的少年,向楚风济使了个眼色,笑的暧昧。
楚风济拧紧眉头,拍掉余爽搭在他肩上的爪子:“想什么呢?三公子我是那种人!”
“我也没说什么啊。”余爽敛了笑意,顷刻间正色起来,“兄弟不是知道你带着两个‘醉鬼’回去不好走正门,到时你带着两个人回去目标又大,要不我和阿延顺便帮你把云函瑾带回宜宁伯府。话说回来,阿济你怎的反应这般大?”
楚风济心知余爽是在调侃他,便也笑笑:“兄弟好意心领了,这么些人一起回去,反倒惹人注意,还是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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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后,站在宜宁伯府院墙外,楚风济恨不得时间退回半个时辰前,亲手抽当时的自己一巴掌。
云月兮趴在楚风济背上,倒也还算是乖觉,云函瑾却呈大字躺在地上,拉都拉不起来。
楚风济腾出一只手用力拽起云函瑾,凑在少年耳边低吼一声:“云函瑾,再不起来的话你大姐姐准备的糖糕都要被我吃光了!”
“不行!你不能吃!那是大姐姐给我准备的!”少年腾地坐起,一头撞在楚风济胸口,疼的龇牙咧嘴的,紧跟着酒也醒了大半。
他看着楚风济背上的云月兮,又看看一脸冷色的楚风济,总算想起了自己是谁。
云函瑾站起来,发现这是宜宁伯府后院临街的一道矮墙,伸手比划着院墙的高度:“兄长,你怎么发现这里的?”
楚风济白了云函瑾一眼,递给他个这还用问的眼神,耐着性子说:“从前出去玩回来晚了,大门关了进不去,我就从这里翻进去。”
云函瑾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见云月兮还趴在楚风济背上不省人事,一手揉着脑袋,余光瞥见云月兮半边被压红的脸,问了个很蠢的问题,“兄长,你已经罚过大姐姐了啊?”
楚风济:这次惩罚,记下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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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