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爽方延挨打和揍人的经验都很丰富,下手讲究一个快准狠,不但避开要害,还专挑痛处打。
周肆重伤初愈,哪是他们俩的对手,阿雪又指望不上,是以结结实实挨了一顿。新伤旧伤加在一起,怕是要过许久才能好全。
“住手……住手!你们知道我是谁么,再打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周肆挥舞着双手挡住拳头,大声骂道。
脑袋被黑布蒙着,周肆看不清打他的是谁。身上实在太痛,他不由得放缓语气,打着商量说:“不知阁下是哪路好汉?要是在下有哪里得罪了好汉好汉尽管说,切莫为了些许小事伤了和气!”
没有得到回应,周肆停顿了一下,接着劝说余爽二人:“阁下是要银子?只要阁下放过我,不管多少银子阁下尽管开口!”
“我呸!谁稀罕你的臭钱!”余爽做起这种事情十分熟练,甚至一开口还能换一种声音,除了十分亲近之人,其他人很难发现。
余爽隔着面具瞪了阿雪一眼,转身踹了周肆一脚,碎了一口唾沫,随口一说就是一出大戏:“谁让你胆敢染指我兄弟的女人,今儿个只是小小的教训,要是你日后再犯,我们兄弟可就没这么好说话了!”
听闻“女人”二字,阿雪蹲在墙角,仰头直勾勾看向余爽两人,似要透过面具看穿他们。
“背过去。”方延淡淡地说,见阿雪没有动,跟着补了一句,“如果你不想他缺胳膊少腿的话。”
方延一句话就戳中阿雪的痛处,阿雪咬牙狠狠刮了方延一眼,若是眼神能伤人,方延此刻可能比周肆还要严重。
周肆想起阿雪还在身边,唯恐他的心头宝被人欺负,双手胡乱在空中挥舞,试图抓住什么,大喊出声:“你们有什么仇怨冲我来,别伤害阿雪!”
“少废话!”余爽又踹了周肆一脚。
僵持了片刻,阿雪依言转身,她伸手用力抓着石墙,直至指甲划出血痕,眼中尤爆发出狠厉的寒光。
周肆终于回过神,颤抖指责对方:“除了阿雪我根本没有其他女人,你们这是血口喷人!”
“他娘的!敢做还不敢认!”余爽照着周肆脑袋就是一拳,“不长记性,下次还打你!”
摘掉面具,方延重新套上外衣,偏头问余爽:“为什么说云月兮是楚风济的女人?”
“啊?你说这个啊。”余爽一边整理衣袍,一边说,“我随口说的,戏文里不都是这么演的,冲冠一怒,只为博红颜一笑。”
“嗯。”方延说不出话,淡淡应了一声。
余爽追上方延,不住追问:“你不觉得这样更霸气么?”
“你又不是不知道楚风济有多疼这个妹妹,若是在他面前说话还这么没遮拦的话,下次挨揍的就是你小子。”方延细想了下,脑中有个朦胧的猜想,他试探着问余爽,“楚风济喜欢云月兮,你是如何看出来的?”
“这还用问,我要是有个妹妹,打死我都做不到这个地步。”余爽四下看了看,像是生怕人听见,放缓语气,把声音压得极低,“你见过哪家兄长真叫人揍前任妹婿?你见过哪家兄长每日都要绕道去给妹妹买糖糕?你见过哪家兄长明明不喜欢甜食却在妹妹面前装作很爱吃的样子?”
趁方延低头思索,方延又补了一句:“何况两人并不是亲兄妹,你说说,这不是喜欢还能是什么?”
*
琉璃花灯被风吹得不停转动,云月兮提着琉璃花灯,七彩光晕映衬出少女明艳的面庞,看着手里这盏灯,云月兮仍旧有些不敢相信。
一共五只箭,每只都正中红心,按照赌约,郑子墨让出琉璃花灯给楚风济。
不只是云月兮,在场所有人都不敢相信,但他们确实亲眼所见——楚风济接连五箭都正中红心。
云月兮不再看琉璃花灯,视线一转,看向楚风济,终于问出心中所想:“兄长何时学的射箭?”
“阿兮我与你说你别告诉别人,其实我不会射箭,刚才不过是运气好,凭着满腔胜负欲勉强赢了。”楚风济像是心有余悸,喘息着拍了拍胸口,指向前边卖花灯的铺子,“是赵姑娘她们!”
赵宛她们已经看见云月兮,招手示意云月兮过去,话茬再一次被岔开,云月兮只好暂时按下心中疑惑,向赵宛她们走去。
“阿兮,可算找着你们了。”赵宛眼眶红红的,似乎是哭过,“我听人说有姑娘被人潮挤散,到现在家人都还没找到,还好……还好阿兮你和三公子在一块儿。”
江雨灵捏了下赵宛手心,柔声宽慰:“别哭了,阿兮平安无事,你该高兴才是。”
擦干眼泪,赵宛余光瞥见云月兮手里的琉璃花灯,吸了吸鼻子,问:“阿兮,这不是珍宝阁出的彩头……不对啊,阿灵的兄长没来,咱们也不会射箭,你们是去珍宝阁买的?”
“这就是珍宝阁出的彩头。”云月兮把琉璃花灯递给赵宛,好让赵宛看得更仔细,她看了楚风济一眼,还不忘吓一吓两位好友,“兄长五箭正中红心,赢过了镇南王世子,叫他让出了这盏琉璃花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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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枝头,银白月光洒了一地,夜里闷热,云昭然在榻上翻来覆去许久,怎么都睡不着。
她恨云月兮。
云月兮有一个尚书父亲还有一个身为太后侄女的母亲,云月兮从一出生就拥有一门人人艳羡的好亲事。纵使她每件事都极力做到最好,两人同时伯府嫡女,而她依旧只是个无人问津的伯府二姑娘。
她恨不得云月兮去死。
今夜是个难得的好机会,街上人多混乱,很容易就能要了云月兮的命。
偏偏楚风济横插一脚,护着云月兮没让她被人潮冲散;明明云月兮都要撞上石柱,偏偏又被楚风济拉住!
云月兮!楚风济!她定饶不了这二人!
起身燃上蜡烛,趿上鞋子,云昭然走到梳妆台前打开案上那只木匣。
木匣里放在一枚荷包,荷包用的是蜀锦料子,上头绣着三朵紫色小花,简单素雅之中不失精致。
云昭然一手拿出荷包,一手用帕子捂住口鼻,烛火燃的很旺,映出云昭然狰狞的面容,她用力拽着荷包,低声呢喃——
“云月兮,你不会一直这么好运……”
守夜的丫头见屋里烛火又燃上了,轻手轻脚推门进屋,见云昭然坐在梳妆台前,忍住敬茶,垂首柔声询问:“夜深了,姑娘还没休息,可是有什么吩咐?”
“明日把这个给大姐姐送去。”云昭然把荷包递给丫头,看着镜中柔美的容颜,轻抚着鬓角说,“就说是我特意为大姐姐绣的,务必让大姐姐把它带在身上。”
丫头是自小跟在云昭然身边的心腹,对云昭然痛恨云月兮一事心知肚明,小声问:“姑娘此举会不会太冒险了?”
“里面的香料气味十分微弱,一般很难闻到。”云昭然毫不在意地说,“这道致幻香是我花重金买来的,就凭云月兮一个闺阁女子,断不可能察觉其中不妥之处。”
此香囊长期佩戴,轻则痴傻疯癫,重则自刎而亡。
云月兮一向处事小心,身边还有棠书那个大丫头看着,很难找到下手的机会,以她的名义送过去,酿云月兮也不会公然博了姐妹的一番好意。
云昭然无时无刻不在期待着,彻彻底底把云月兮踩在脚下。
可惜,这终究是她的一厢情愿罢了。
***
“兄长,你不用送了。”云月兮停下脚步。花灯节结束后,楚风济没去找乐子,而是亲自送云月兮回府,现下已经走到云月兮院外,“明日晨起兄长还要去衙门,我自己进去就是,兄长回去早些歇息罢。”
楚风济把琉璃花灯递给云月兮,也不提想进屋喝杯茶,答应的很爽快:“好,你进去吧。”
云月兮提着琉璃花灯,跨过门槛向里屋走,屋里烛火通明,棠书应该还在等她。
琉璃花灯发出柔和光晕,混杂着廊下灯笼的微光,照亮了黑漆漆的石子路。
云月兮停下脚步,回身向后看——
楚风济仍旧站在原地,他倚靠在院外那棵大树的枝干,站姿歪歪斜斜,懒的像是没有骨头。
隔着昏暗灯火,四目相对,云月兮怔愣了片刻,她看向楚风济眼底,似看到他眼中燃烧着一股熊熊的火焰。
云月兮向前伸出手臂,琉璃花灯照亮楚风济的脸,她说:“兄长怎的还不走,可是还有事?”
楚风济换了个姿势,还真仔细想了想,笑着说:“没事,我就是想看看。”
“看什么?”云月兮追问。
楚风济把视线从云月兮身上收回,指了指云月兮手里的琉璃花灯,像是真在认真赏玩:“看灯。”
“兄长喜欢?”云月兮抬起手腕,流光自上而下倾斜而出,笼罩在他们俩周围。楚风济说什么,云月兮就当真,伸长手以便让楚风济接过琉璃花灯,“反正琉璃花灯是兄长赢来的,兄长你拿去吧。”
楚风济没回答,他向前两步走到云月兮面前,侧身挡住迎面吹来的凉风,忽而换了话茬:“周肆被人揍了。”
“他被打了?”云月兮短暂顿了一会子,回过神来,仰头看楚风济,“那真是太好了!”
心中一块大石落下,楚风济高兴地发狂,却强忍着问云月兮:“为什么?阿兮你不是喜欢周肆么?”
“谁说的?”云月兮在脑海中仔细搜寻了一圈,确定自己从未向楚风济说过这种话。
楚风济低头,下巴下压,直直看向云月兮眼底,他仔细分辨着云月兮话中真伪,少女眼眸清亮不似作伪。
她真的不喜欢周肆。
她不喜欢周肆!
云月兮提着琉璃花灯倾身上前,流光照亮楚风济面上的喜悦,云月兮更加迷惑,“兄长,知道我不喜欢周肆,你怎么反而很高兴?”
不,他其实应当难过。
原来是他错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