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氏不敢置信的看着云思澜把婚书甩在几案上,趾高气扬的告诉她,要退掉云月兮和她家肆哥儿的婚约。
云思澜一派气定神闲,几案上的婚书确实是她当初亲手送去的那封,陆氏轻合上眼眸,完全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实的。
怎么会这样?这怎么可能?
云月兮那么看重这门婚事,伯府老夫人更不可能舍得下国公府的泼天富贵。云思澜他怎么敢……怎么敢这般张狂的来她安国公府退婚!
陆氏浅酌了一口,温热的茶水入肚,慢慢将她的思绪拉回。
深吸一口气,陆氏勉强扯出一抹温和的笑意,不惜矮下身段笑脸相迎:“亲家公……不,云大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这门婚事当初可是我和漾月一同定下的,云大人不管不顾来我安国公府退婚,不知云大姑娘可知道此事?”
云月兮恋慕周肆,非君不嫁的形象早在陆氏这里根深蒂固。
日前针对周冉那事儿还勉强能用“狗急跳墙”圆过去,退婚?就云月兮往常无时无刻不想着讨好安国公府诸人的模样,根本就不可能!
“云大人该不会没有问过云大姑娘的意思吧。”陆氏眼尾一勾,笑得很是笃定,“可怜云大姑娘从小就没了娘亲,亲爹娶了后娘也成了后爹,完全不顾云大姑娘的想法,为了面子就私自把这门婚事给退了。”
云思澜早料到了安国公府不会轻易退婚,不然当初漾月还在世时,陆氏就不会日日带着周肆来府上献殷勤,哄的漾月答应这门婚事!
只要云月兮不再喜欢周肆,安国公府的想法也不再重要。
“本官今日来退婚正是兮姐儿的意思。”云思澜顶着陆氏讶异的目光,拿起几案上的婚书撕了个粉碎,“当初夫人用了什么手段让漾月答应了这门婚事,夫人应该很清楚,当初我不说是不想漾月为难,今日我肯私下找夫人商量退婚没有闹到宫里,已是仁至义尽。”
一语言毕,陆氏对上云思澜的视线,宛若站在镜子前,里里外外被彻底看穿。
陆氏身子一歪,像是浑身力气被抽干,没骨头似的摊倒在椅背上。
过了良久,陆氏用尽身体里残余的那丝气力,双手紧拽着扶手,指甲刮蹭漆面留下长长的指甲印,心下仍旧不相信。
她回想起十三年前那个下午,仿佛看到了温柔美丽的李漾月正抱着怀中小孩对她微笑。
那是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屋子里光线很好,院子里花瓣撒了一地,香味像是顽皮的孩子,争着抢着往屋子里钻。
她去的匆忙,一步步踩过柔软的花瓣,顾不上裙摆沾染了泥土,拨开门口行礼的丫头,三步并作五步,慌忙冲进里屋。
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绒毯,陆氏进宫时在太后宫里见过,据说是北边乌兹小国进贡的,一匹就价值千金。
陆氏却没心情感受价值千金的地毯,大步向前走,迎着李漾月疑惑的眼神直直跪在她脚边:“漾月,看在咱们多年姐妹之情,求你一定要救我!”
“有什么事起来再说。”李漾月转手把孩子递给乳娘,矮下身子探身向前,双手扶起陆氏,“可是出了什么急事,你慢慢说,能帮的话我尽量帮你!”
陆氏赶得太急,坐在团凳上还在不停喘着气:“国公爷听到宫里的消息,说是太后要对国公府动手。”陆氏一边说一边紧紧抓着李漾月的手,泪珠子“哗啦哗啦”往下掉,“漾月,看在咱们从小一起长大,当初我曾救过你的份上,你一定要帮我!”
李漾月拍了拍陆氏的手以示安抚,又倒了杯热茶放在陆氏手边,秀眉微蹙:“要是姑母真有此意,凭我一己之力,也没法左右姑母的想法,要不等思澜回来了,我让他帮着想想办法。”
“不用,我有一个法子可行。”陆氏捧着那杯茶,目光略过李漾月,看向襁褓中的小人儿,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兮姐儿还没有定亲吧?”
那日后没过多久,宜宁伯府就同安国公府互换了庚贴,定下了儿女亲事以结秦晋之好,安国公府也一直富贵到了今日。
“不行,我不同意退婚!”陆氏猛地坐直身子,情绪十分激动,险些碰倒茶盏,“这婚事是我同漾月定下的,你不能说退就退!”
见陆氏一次次提起李漾月,云思澜面色逐渐阴沉下来,直白的看向陆氏,不轻不重地说:“安国公府已经多富贵了十三年,这份富贵还能不能传到周世子手上,这就不得而知了。周夫人,还请你考虑清楚,到底……孰—轻—孰—重!”
陆氏面色一沉,目光死死的盯在云思澜脸上,似要从中找出些他威胁自己的证据。
云思澜从一介什么都没有的普通勋贵,一步步爬到二品尚书之位,不说踩过了“累累尸骨”,怎么也是见惯了“生死变换”。操起久经官场练就的一身冷冽气势,不轻不重扫了陆氏一眼,都不是她能招架得住的。
半晌后,陆氏还是妥协了,她招手换来丫头去取婚书,语气变得低声下气:“云大人,我如你所愿退了这门婚事,但你也得保证,不能为难安国公府!”
“好。”云思澜接过婚书,淡淡应道。
陆氏从始至终都没看明白,想要安国公府的从始至终都不是他云思澜,更不是宜宁伯府,而是太后,是皇权。
从前安国公府有李漾月作保,今后呢,不知道安国公府的安乐还能有几时?
云思澜仔细叠好婚书揣进怀里,看也不看陆氏,大踏步走了出去。
阿雪站在拐角处看着这一幕,清纯面容爬上狰狞的笑意,远远看着云思澜身影消失在小径尽头,笑意更加猖狂。
周肆终于要彻底属于她一人了。
*
棠书进来禀告,说是云思澜已经回府,现下正往这边来,云月兮淡淡“嗯”了一声,顺手把半块糕点放回碟子里。
“姑娘,老爷去安国公府为的是退婚?”棠书收拾掉桌上残羹,低声询问。
云月兮抿了一口清茶漱口,也不瞒她:“嗯,父亲去安国公府为的就是退婚。”
“你不问我,为何突然想通了,不愿再嫁去安国公府?”云月兮挑眉看向棠书,笑着问她。
“这些都不重要。”棠书把帕子递给云月兮,眼含笑意,“婢子是为了照顾姑娘而来韵都,除了姑娘的喜怒哀乐,其他任何事在婢子眼里都不重要。”
云月兮接过帕子,细细擦拭手上的碎屑,反复在唇齿间咂摸了一遍棠书话里的意思,突然明白当初那女人为何想方设法都要除掉棠书,除掉她身边那么多人。
真的很感谢,但又很抱歉,她曾经确实辜负了她们……
云月兮很郑重的看向棠书,眼眸微敛,暗自在心中保证:她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
棠书没再多说,看向云月兮的目光一如既往的柔和。
丫头进来通禀,说是云思澜已经到了垂花门外。
云思澜打帘进来,挥手禀退了左右,这才拿出婚书放在云月兮面前:“婚书为父已经替你拿回,你要如何处置为父都不会过问。”
“多谢父亲。”云月兮仔细看着婚书上的内容,神色一凛,三两下把那婚书撕了个干净,“从前女儿念着这是母亲留给我的东西,这些年不管安国公府再过分我都没说什么。”
云月兮摊开手,任碎片自指尖滑落,跌在地上,她抬了下脚毫不留念将其踩在地上,低垂着眼睑显得有些落寞:“此番周冉陷害于我,女儿终于想通了。当日要不是兄长相助,女儿怕是已经名声尽毁,说不定现在被退婚的就是女儿我了。”
“阿济那日确实做的很好。”云思澜动手给自己斟了杯茶,默默放缓了语气,“此番事情过去后,你得空了,记得给阿济备份谢礼。”
进来一段时间,云月兮眼瞧着楚风济不同往日,心中积攒的好奇愈发强烈,她趁机试探云思澜:“兄长已经向女儿要过礼物了。”
云思澜手心一顿:“噢,阿济已经向你要过谢礼了?”
不等云思澜再问,云月兮想起楚风济一反常态的举动,笑着把那日的事儿给说了:“……后来我在院子里遇上兄长,兄长问我要谢礼,我问兄长想要什么,兄长却说要我为他准备生辰。”
“过生辰——”云思澜反复揣摩着这三个字,似要通过这三个字看透楚风济当时的想法,良久后沉默着叹了口气,“看来他终于放下了。既如此,你就好生为阿济准备生辰。”
云月兮视线一直不离云思澜,虽然云思澜眼神从头到尾都未生出波澜,但从他颤抖的指尖可以看出,云思澜其实非常在意。
“父亲,你可知兄长的生辰是何时,这些年又为何从未过过生辰?”云月兮目光直直看向云思澜,毫不掩饰她对楚风济的好奇。
“罢了,他既让你给他过生辰,这些事你以后总归会知道。”云思澜话说到一半,猛地话锋一转,“不过事关阿济的隐秘,还得让他自己告诉你。”
云月兮味口彻底被吊起来了:“那父亲你总得告诉我兄长生辰是哪一日吧?”
“四月二十。”云思澜看了云月兮一眼,终于妥协。
既不是至阴至煞的日子,楚风济又是云思澜故交之子,身世也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缘何他本人总是对自己的生辰讳莫如深?
她这位兄长身上,貌似有很多不可告人的秘密,也让她越发想要仔细探寻下去……
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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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