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正待去寻那茶货,却听一道温和嗓音自身后响起:
“这不是那人的小娘子和……”
是申家大公子。
“程迹,我名唤程迹。”
“哈哈,程兄和小娘子!今日竟会在此处再遇你们二人!”
他今日身着月白常服,虽仍带着几分病后的清癯,但面色较前次红润不少,眉宇间那股沉郁之气也散了大半,眼神清亮,气色显然好了许多。
他上前几步,拱手一礼,态度恳切:“二位,唤在下‘玉瑾’便好。前次府中之事,多亏二位鼎力相助,方解了在下与无音之间的困局。此恩,在下铭记于心。”
寒暄数句后,得知宁非榆是来查验自家茶馆的茶货,申玉瑾温然一笑,道:“这处港口,正是家父交由我暂为打理的产业之一。日后小娘子同程兄的货物若经此港,税费便减半收取吧,算是在下一点微末心意,聊表谢忱。”
宁非榆静默片刻,眼睫微垂,复又抬起,最后还是目光落在申玉瑾面上:“大公子客气了。不过,另有一事,或许更需解决。”
申玉瑾见她神色认真,虽不明所以,仍温和应道:“小娘子但说无妨,只要是在下能做到的,在所不辞。”
“这件事,只有大公子你可以做了。”
宁非榆道:“听闻府上老爷前些时日,曾为公子寻过一门亲事,择定的,是栖茶馆老板的独女。”
申玉瑾闻言,微微颔首:“确有此议。乃是家父忧心我病体,一时情急所为。”
他语气中带着歉意,显然对此事并不赞同。
“我便是那位,‘栖茶馆的千金’。”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一旁的程迹原本百无聊赖地打量着周遭货物,听得此言,立刻转过头来,眼中闪过毫不掩饰的兴味。他抱臂站在一旁,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嘴角噙着玩味的笑意看着二人。
申玉瑾先是一愣,随即恍然,脸上瞬间浮现尴尬与歉疚之色,他连忙拱手,言辞恳切:“原来小娘子便是家父当初……唉,是在下疏忽,竟未能早些知晓!宁小娘子放心,此事全然是家父病急乱投医,绝非要委屈姑娘。回去后,我定会即刻与家父言明,将此婚约尽早解除,绝不敢耽误宁小娘子!”
他言辞恳切。
宁非榆看着他,点了点头:“那没有其他事了,我们就先行告辞。”
程迹朝申玉瑾作辑,便小跑着跟上宁非榆的步伐。
此时宁非榆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又折返回来,低声同申玉瑾耳语了几句便再次离开。
返程路上,程迹终是没忍住,凑近些压低声音问:“你方才,同那申公子悄声说了什么?”
“没什么,”宁非榆目视前方,“不过是一段小小的法咒罢了。”
“小小的法咒?”
“一种能完全掩盖妖气的咒术,不过也没那么玄乎。”
“这还不玄乎?”程迹几乎要跳起来,声音也扬高了几分,引得路旁行人侧目,他赶忙压低,“那可是完全掩盖妖气!多少隐匿于人界的妖族梦寐以求的!”
他上下打量着身边这个人,眼神里是愈发浓烈的好奇:“你真是越来越让我好奇你的来历了。”
宁非榆终于侧眸瞥了他一眼:“劝你,少些好奇。知道得太多,容易短命,你那赚大钱的梦,怕是还没开始就要碎了。”
程迹被她这话噎住,摸了摸鼻子,讪讪地不再追问,只是那探究的目光,却时不时地落在她身上。
滑过了几周。
这夜,月朗星稀。
宁非榆于自己的房间的窗边,正望着天幕上那轮明月,思绪有些飘远。
“不知曜日军现在归谁麾下,不知师父与青阳师兄可还安好,不知……”
这无尽的思念无所说起。
忽然,天边猛地迸发出一阵极其耀眼的粉红色光芒,虽只一瞬便湮灭于夜色,绝非寻常天象。
宁非榆心头一凛,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悄然下楼,熟门熟路地摸到了后院伙计们居住的厢房。
她精准地找到程迹那间,轻轻叩响窗棂。
屋内传来一阵窸窣动静,片刻后窗户被从里面拉开一条缝,露出程迹睡眼惺忪的脸。
他借着月光看清是她,语气带着浓浓的睡意和无奈:“我的大小姐……这深更半夜的是有什么事吗?”
宁非榆侧头示意他来到屋外。
“稍等,容我披件外衫……哈——”打着哈欠。
夜凉如水,她快速将方才所见异象告知。
程迹闻言,残存的睡意顿时消散,神色凝重起来。他回屋迅速取了随身的布囊与桃木剑,也顾不上衣衫是否齐整,低声道:“带路。”
两人借着月色,朝着那光芒起处疾行。目的地是镇外一片久已荒废的野地,杂草蔓生,高及人腰,夜风吹过,簌簌作响。
刚一踏入此地,宁非榆便敏锐地感知到一股浓烈的妖气残留。她蹲下身,指尖拂过带着夜露的草叶,若有所思。
“你看这个。”
程迹在不远处低唤。他蹲在地上,从一丛断草间,小心翼翼地拾起一撮毛发。
那毛发在月光下呈现出一种近乎银白的色泽,柔软且富有光泽,尾端却带着一丝焦灼的痕迹。
宁非榆接过,指尖捻了捻,又抬头望了望天际那轮月亮,心中已然明了。
“是狐毛。”
“看这毛色与其中蕴含的灵性,此狐修为不浅。今夜月华充沛,本是它借助太阴之力冲击关隘,意图晋升九尾的绝佳时机。看这情形,仪式是被人强行中断了。”
而且,中断得极其粗暴。
“狐狸?还是快要变成九尾狐的狐狸?”
“对,”宁非榆将狐毛拿进闻了闻,“还不是普通的狐狸,这味道只有青丘一族特有。”
昔日因某些机缘,她曾踏足过那片被桃花覆盖的仙境,在那里停留的时光不算短,青丘的味道她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程迹将信将疑地接过狐毛,也学着她的样子嗅了嗅,却只闻到了寻常狐狸毛发上的腥膻味道。
“为什么我什么都没闻到?”
宁非榆没有接他的话。因为就在刚才,她察觉到那杂草丛中有
只是朝他微微一笑,扯起了一个毫不相干的话题:“说起来,今夜月色虽好,但这风里却带着股潮气,怕不是要下雨了?明日晾晒的茶叶可要记得提前收。”
程迹下意识抬头看了眼月亮,疑惑道:“有吗?”
下一秒,宁非榆眼神一凝,猛地探手从他背着的布囊中抽出那柄木剑,身形一转,腰肢发力,木剑瞬间脱手而出,刺向某处。
只听一声布料的摩擦的声响,一道黑影迅速从阴影中弹射而出,险险避开剑锋。有以几个起落便消失在黑暗中。
程迹这才反应过来,脸色骤变,立刻便要追去。
“别追了,”宁非榆伸手拦住他,“他还会再回来的。”
“为何如此肯定?”程迹收回脚步,眉头紧锁,不解地看向她。
宁非榆将木剑还回,解释道:“狐族修炼,尤其是冲击九尾这等重大关隘,绝非仅靠吸纳月华苦修便能成功。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更重要的,是需要借助特定的法宝来护持心神,凝聚灵力,抵御天劫。”
“而且青丘狐族,都极其酷爱收集这天下奇珍异宝,其族库之丰,堪称四界之最。他们的每一次重大突破,往往都伴随着数件珍贵法宝的运用。那人冒险打断仪式,其目标,多半就是为了那只青丘狐身上的法宝。”
说话间,宁非榆绕着这片空地缓步走着,眼睛细细扫过每一寸土地。忽然,她脚步一顿,抬头示意程迹过来。
“怎么,又有什么发现?”程迹凑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一片被压到的草丛中一个罐子特别突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