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筠落 第10章 银止

“这个罐子是拿来做什么的？”程迹将罐子拿起，放在耳边轻摇，“里面还有东西。”

宁非榆不动声色地向后退了半步，对他道：“既然好奇，为什么不打开它？”

程迹正要动作的手突然顿住，他挑眉：

“那你为何要后退？”

宁非榆面无表情，淡淡道：“没什么，就只是……”

她的话音未落，程迹已警惕地用小指挑开罐口封泥。就在陶盖松动的刹那，一只同体赤红千足蜈蚣倏地从缝隙中探出头来。

程迹吓得手一抖，陶罐直直坠落。

幸好宁非榆眼疾手快，稳稳接住下坠地罐子，另一只手迅速捏住正要往程迹袖口钻的蜈蚣，随手抛回罐中，盖紧封口。

“你早就知道，对不对！”程迹恼怒。

宁非榆将罐子抱在胸前，眨了眨眼，一脸无辜：“知道什么？这罐子里的东西？我也是刚刚你打开后才知道的。”

“你！”程迹脸色发白地搓着手臂，他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这些多足的爬虫。

宁非榆内心只觉好笑，抱着罐子转身：“走了。”

眼见宁非榆抱着那陶罐转身便走，他快步追上，且与宁非榆保持了一段微妙距离：“这罐莫非是传闻中专养邪物的‘蛊皿’？我早年随师父收妖时，曾听人提起过。”

宁非榆脚步不停，略一点头：“正是。此物常被用来培育阴毒蛊虫，借以窃取灵物修为，或施以诅咒。不过，这东西也对突破九尾效果颇丰。”

“所以你的意思是，这东西是那狐妖的东西？那我们就这么拿走它会不会记仇，我可听说那青丘狐族最为记仇。”

“那便要它记好了。”

回到栖茶馆，宁非榆并未多言，径直将程迹带到自己房中。

“为何不到我那儿？”程迹觉得去宁非榆的闺房不怎么好，便提议到自己房间去。

“你那里视野不好。”宁非榆推开门，径直走向窗台。

程迹来到她的身边，询问：“这是在做什么？”

“钓狐，”宁非榆扭头对他道，“今夜你便在此处守着，我去休憩片刻。”

言罢，她便真的转身走向床榻，拉过薄被，打算安寝。

“真就让我自己守？”

程迹挑眉,依言隐于房中暗处，起初还强打精神，紧盯窗口。奈何夜渐深沉，万籁俱寂，只有更夫遥远的梆子声隐约传来。

他的眼皮越来越重，终是抵不住困意，背靠着墙壁，脑袋一点一点地迷糊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短促的劲风呼啸将他骤然惊醒。他循声望去，只见宁非榆不知何时立于屋中，手上还提着一只狐狸。

那狐狸此时真被天罗地网束缚着，正龇牙咧嘴，拼命扭动试图挣脱，奈何那网越收越紧。

“醒了？若真指望你守着，怕是这‘饵’被狐狸连罐子叼走了，你都还在梦里数钱呢。”

程迹面上顿时有些挂不住，讪讪地摸了摸鼻子，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那只狐狸吸引。

“这就是青丘狐狸？”他凑近些打量，“看着和山野间的普通狐狸也没什么两样嘛。”

话音未落，那原本在网中挣扎的白狐猛地抬起头，双眸子迸射出愤怒。它龇牙咧嘴，竟不顾束缚就要朝程迹扑来。

程迹下意识后退半步，随即压低声音对宁非榆劝道：“我看还是放了它吧。它虽为妖，但终究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不过是个想突破修为的狐狸。为这事得罪整个青丘，实在不值当。”

宁非榆闻言，唇角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她非但没有松开天罗地网，反而将网绳又收紧了几分，另一只手轻轻点在白狐额间。

“小家伙，”宁非榆的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你若再乱动，我不介意用这蛊皿里的毒虫，陪你玩个游戏。”

那白狐正要反抗，却在对上她目光的刹那突然僵住。

眼前的人界女子明明没有修为，但不知为何，刚对上她的眼睛时，便在她的身上看到了不属于人界的气息。

那股气息让它战栗，那并非它，更非是青丘可以抵抗的。

莫非是神界哪位神上的转世历劫？

总归现在它没有摸清她的身份前，得罪她是吃力不讨好。

它不甘地低呜一声，终究还是垂下头，乖顺地伏在网中。

“不错，”宁非榆将拿给程迹，程迹小心翼翼地接过，生怕它突然咬自己一口，“把它放出来。”

程迹一愣，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放出来？”他看了看一脸理所当然的宁非榆，又看了看手中这烫手山芋，有时候他真觉得完全跟不上她的思路。

“你就不怕它一旦脱困，立刻遁走，回头引来青丘大队人马？届时人界因此生乱，你我岂不成了千古罪人？”

宁非榆闻言，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他杞人忧天。

见她如此坚持，程迹虽满腹疑虑，却也只好硬着头皮，小心翼翼地解开网口的束缚。

天罗地网一收，白狐骤然落地。它竟真如宁非榆所言，没有立刻逃窜。它只是抖了抖身上有些凌乱的毛发，然后便安静地蹲坐在原地，

“竟真有那么神奇？！”他内心再次对宁非榆的能力感到佩服。

宁非榆缓步上前，蹲下身，与白狐平视：““现在，说说吧。你的名号，来自青丘何处，这阴毒的蛊皿从何而来，以及你在突破九尾之时，究竟遭遇了什么。”

银止甩了甩尾巴，带着傲气，却又在宁非榆的目光下收敛了几分，不情不愿地开口：“我乃青丘狐族族长次子，银止。”

“银止……”宁非榆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眼中闪过一丝恍然。

她凝视着眼前这只白狐，遥远的记忆被悄然触动。

印象里，当年她当初滞留青丘之时，恰逢狐族夫人身怀六甲，那夫人还曾笑着请她抚摸过那微微隆起的腹部。她还说，到时候要将腹中之子送到曜日军内培养。

那时，这小家伙还只是母亲腹中一团精气。

不曾想，时光荏苒，昔日腹中之子，如今已成长至即将突破九尾关隘的年纪了。

她看着银止，目光多了些许难以言喻的复杂。

银止继续讲述：“这蛊皿是我按古籍所载，耗费数百年光阴才培育成型的。”

“自己培育的？”宁非榆眸光一凝。蛊术之道艰深晦涩，能独力培育出这般品相的蛊皿，这孩子在天资悟性上着实不凡。这般天赋若被有心人觊觎，后果不堪设想。

见宁非榆神色凝重，银止急忙为自己辩解：“虽说这些蛊虫确实剧毒无比，但我对天发誓，从未以此害人！不过是借它们淬炼月华，辅助修行罢了。”

“继续说，”宁非榆语气稍缓，“将你今夜突破时的情形细细道来。”

银止眼中顿时泛起委屈：“三日前，我寻得一处月华最盛的灵地，今夜方才布好阵法。原本已至关键时分，九尾虚影即将凝实，岂料一个黑影突然破阵而入，不仅强行打断仪式，更重创了我的元神。”

他声音渐沉，带着压抑的怒意：“经此一劫，我数百年修为几乎散尽，如今连最基础的人形都难以维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