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朦胧的视野里,舒瑶看见少年于斯幸担心她的样子。她知道,他一定不会抛弃她,对她不会弃之不顾。她明白,他一直以来对自己的关心,从未改变。
“护士,她怎么了?”于斯幸焦急地问护士。
“没事,她发烧了,吃点退烧药就好。”护士安慰道。
舒瑶通红的脸让于斯幸特别着急。他伸手过去抚摸舒瑶的额头,感觉温度已经降下来,终于放下心来。
于斯幸守了舒瑶整整一夜,直到此刻才终于安心。就在舒瑶意识清醒的时候,于斯幸终于撑不住,睡了过去。
“护士,护士……”舒瑶轻声喊着,她心里比谁都焦急。
护士走过来,看见女孩醒了,男孩却晕了过去。她看了看情况说:“没事的,小姑娘,你可不知道他昨晚在这里守了你整整一夜。”
你不是不在乎她吗?为什么她出事你也要管?你曾经不是说不会管她了吗?你不是喜欢和袁桃在一起吗?可你现在这样的表现又能证明什么……
舒瑶捂着嘴巴,不敢让自己的眼泪和哭声大声肆虐。她不想让于斯幸为她担心,但她的眼睛早已红肿,眼泪一滴一滴沾湿了盖在身上的被褥。
她知道,于斯幸一直都瞒着她。他说不在乎她,无非是不想让别人知道,其实他爱过她,无论是十三岁正值青春期的他们,还是二十八岁即将成为父母的他们。
袁桃听到舒瑶出事,马上赶到榆林第二人民医院,还带着袁夕婷。袁桃赶到时,在舒瑶的病床上看见了熟睡的于斯幸,他趴在床边睡着了。
“于……他们在这……”
“袁桃……出来我和你说点事,不要打扰于斯幸睡觉。”舒瑶轻声说。
舒瑶慢慢从被褥中把自己下半身抽出来,她生怕惊醒于斯幸,因为于斯幸守了她一天一夜,她不想打扰他。
“袁夕婷,叫舒阿姨。”袁桃对女儿说。
“舒阿姨好。”
“薛凛文在重症监护室看着江明洋呢,你要不要去找他。”
“不用,我想知道你想和我说什么。”袁桃回答。
“我想……我想和于斯幸在一起……”舒瑶坚定地说。
袁桃望着舒瑶的眼睛,她的眼神没有任何一丝一毫的改变,她坚定地相信舒瑶的答案和自己心里所想的一致。
“你想和他在一起就在一起吧!反正我这个弟弟就交给你了。”袁桃说。
“对了袁桃,于清逸——也就是于斯幸的父亲,他在新冠隔离专属病区,就在江明洋隔壁的重症监护室。”舒瑶补充道。
袁桃瞪大了眼睛。她以前见过那个男人,那个总在她妈妈口里提却不让她认的人——于清逸。她没想到,走过这么多路,还是看见了让人感觉心酸和痛楚的一幕,在今朝出现在自己的眼帘。
“妈妈,刚才那个男人为什么认识我和你啊,他是谁啊?”袁夕婷问。
“你都看见和听见了?”袁桃反问。
“嗯……”
“那个人是妈妈这辈子最恨的男人,你不要像妈妈一样喜欢一个野男人,生出来没有父亲的孩子是最不幸福的。一个家庭不能缺少母亲,也不能缺少父亲。所以你啊,要好好的……”
“噗……”
原来,她妈妈一直最恨的男人就是她爸爸,她的亲生父亲。妈妈口中所谓的野男人,她一直以来没有父亲,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人这一生就是有点痛才好,感觉不到痛苦的,那应该是离死亡不远了。
“你看了很久吧,你为什么不过去呢?”舒怡宁出现在尚悦悦身后。
“舒阿姨,为什么你在这……”
“我来看望舒瑶啊,怎么在这看见了你……”
“没事,我就来看看江明洋……我听说他伤得很重。”
舒怡宁真是不理解江坤为什么要伤害自己的儿子,来逼迫和尚家的婚姻,无非只有一种情况就是想得到尚家的财政支持。
如果舒怡宁开始就明白,还会被他蒙在鼓里吗?他一开始就是那么的把她纳入他的算盘里,作为启动他游戏最关键的存在。
舒怡宁拍了拍尚悦悦的肩,说:“我想你很想见他吧,那你就去见他一次性把自己想说的一下子都说出来,不要让他有可以反驳的话。”
“谢谢你,舒阿姨。”
舒怡宁准备走的时候却看见了袁桃,她就在咨询台,急匆匆的样子让人感觉好像有什么急事。
“护士,你知道于清逸在哪个重症监护室吗?”袁桃问。
“这位女士,你冷静点,于清逸可是奥密克戎新冠患者,你不能去接触他。”
“你叫我怎么冷静,他可是……可是……”袁桃不知道为什么叫不出那个人的称呼,仿佛他在袁桃记忆里是一片空白。
她管他管没管过她,管他理没理过她,管他在不在她的回忆里。可她不去在乎,才发现她的心原来也好痛好痛。
袁桃的眼睛又一次流下眼泪。明明是一个从不出现在自己回忆里的人,却要袁桃用一生去在乎。他可是她妈妈最恨的人,这些罪孽造成的后果也是死有余辜,可她就是不明白,为什么心痛止不住。
“袁桃……”
“舒阿姨,你劝劝护士让我去见于清逸一面,我求求你们,我不能再失去了……”
“抱歉……”
——上苍我到底哪里做错了,请上苍惩罚我不行吗,为什么要把我身边的人一个个以各种各样的名义带走,我的心真受不住,你可不可以就这样一刀给我个痛快,我真想不通为什么你要这样对待我……
“袁桃,现在全国各地都在关注新冠,我们不能因为自己的一己私欲而让护士和医生甚至国家的心血付之东流毁于一旦……”
袁桃才明白自己无论长大还是不长大,终于明白了妈妈袁春梅曾经死于子宫肌瘤和白血病晚期,现在就算面对不称职并且从未出现过在自己回忆里的父亲于清逸,也即将死于新冠。
薛凛文看见袁桃痛苦的表情,立马过去安慰她几句。可每每看到这张脸,薛凛文心底只会想起不让袁桃早点回来看袁春梅最后一面的遗憾。
“袁桃,不要哭了……有些事不是我们能够阻止的……”
袁桃看着薛凛文,她眼睛大了起来。她无法改变,那些已经消失在她回忆里的人,无论是于斯巧还是袁春梅,还是楚意墨亦或者尚佳佳,她们都曾经出现在袁桃生命里。她不明白,为什么无论恨还是爱,那些人都会因为意外离她而去。
“薛凛文,我不知道怎么办,是不是我很晦气啊,是不是我害死了她们……”
“怎么会呢……傻丫头。”
薛凛文把袁桃抱紧。在所有人之中,唯一可以融化袁桃千年寒冰的人,唯独薛凛文。她心想,薛凛文一定不能比她自己先死,这样她就不会有痛苦。
花开花落,四季变迁,唯独彼岸花花开不见叶,叶开不见花,这种感觉才被人俗称“曼珠沙华”,意为黄泉路上的送行者。
此时此刻,余诗诗已经到了榆林市第一人民医院。她在隔离区看见了江坤被隔离着,从医生口述是新冠患者无疑。
余诗诗不知道怎么向薛凛文解释,这一切已经成为定局,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改变什么。
“余诗诗……”
余诗诗回头,看见余星轶出现在她眼帘,她知道他一定是来劝她回去。但余星轶也明白女儿的倔脾气,普通的劝说只是无动于衷。
“臭老爸,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的江叔叔,毕竟你的婚礼不能再拖了,你看你都快奔三十了。”
“臭老爸,我嫁了,谁还陪着你啊。”
“榆林市榆阳区警察局局长还需要人陪吗?我想女儿你上过警校你应该知道怎么当警察了吧,如果你想当老爸随时安排一个职业给你。”
余诗诗不明白自己此时此刻为什么比平时还想泪流满面,明明他那么不称职,当年妈妈为什么离开他真不知道原因。
“我想你很想知道你为什么没有妈妈吧……其实你是孤儿,我收养你的。”
余诗诗眼睛大了起来,她真想马上去和眼帘前的男人去做亲子鉴定。
“不可能不可能……你骗我的……这么多年……”
余诗诗退了一步,才知道原来这一切并不是自己想的那么好。如果是真的,那她真正的亲生父母是谁,她是否还有同血缘的兄弟姐妹?
榆林市第二人民医院。
舒瑶在一旁看见于斯幸熟睡的样子,有点笑嘻嘻的。但她透过人群才发现江明洋醒了,身上绑着绷带,支着拐杖一瘸一拐的。
舒瑶连忙冲过去阻止他,因为她答应余诗诗要照顾好江明洋等她回来。
“你们一个个怎么都是那么让人不省心……”
舒瑶看着江明洋倒在了冰冷的地上,她立马二话不说过去扶起江明洋。
这个时候于斯幸从病房里醒来,出来才发现舒瑶不见了,着急地在找她。却在门口看见了舒瑶搀扶着病殃殃的江明洋,他露出了微笑。
舒瑶看见了于斯幸出来,脸却红了。
“你怎么又脸红了,是不是又发烧了,我去叫医生,等我哈。”于斯幸说。
就在于斯幸转身那一刻,舒瑶叫停了他的名字,于斯幸停住了步伐。
“于斯幸,站住!我喜欢……我喜欢你……我们在一起吧。”舒瑶坚定地说。
于斯幸原以为她在开玩笑,但舒瑶的表情却是那么坚定不移,让隔壁的江明洋静静地看着,不断“吃狗粮”。
舒瑶知道她喜欢于斯幸,也知道她不配拥有他。但她可以尽力去拥有他,为了他,她愿意成为他想要的样子,哪怕改变自己也无怨无悔。因为从喜欢他的那一刻起,她注定会有沦陷的那一天,所以她面对他不会再逃,她要鼓起勇气向他表白。
“舒瑶,你和我……开玩笑的吧……”于斯幸迟疑道。
“谁和你开玩笑啊,我认真的。于斯幸先生,你愿意娶我为妻吗?”舒瑶认真地问。
春夏秋冬,她都愿陪他疯疯癫癫。也许她不是最温柔的,也不是他理想型的,但她会尽她所能彻头彻尾地改变自己。她要的是时间和机会,能和他在一起,此生无怨无悔。
于斯幸沉默了好几分钟,终于说出了那句话。
“我愿意啊。”
整整十六年,少年的付出总算没有付之东流。他真的很谢谢她,让他做她的丈夫,让他可以陪她走完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