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路循声而去,左拐右拐才抓住那仓皇逃窜的侍女。
祝云青拽着侍女,仔细瞧那身上的血迹并非她的伤口,才柔声开口:“何事如此惊慌?”
侍女采莲还未从惊恐中缓过神来,手悬在半空,胸脯剧烈起伏,嘴巴却支支吾吾说不出口所以然来。
乾珠撑着双膝大喘气,歇了几下才直起身将那侍女的手强拽过来,欲将袖内蜈蚣放出。
蜈蚣不过从袖口探出一个头来,采莲便吓得双腿发软,乾珠见状立刻解释:“姑娘不必惊慌,这乖巧之物是来帮你解毒。”
祝云青虽不解,却将采莲身子撑住,看着那蜈蚣爬上采莲的手指。随着蜈蚣爬行的方向,她竟瞧见这血污之下隐藏的齿痕。
这齿痕不似人咬,也就两红点在那食指上,非常细小。若非这蜈蚣指引,她也不见得察觉。
蜈蚣不过在那食指上微微扬起,乾珠边念叨边将此物收回了袖中:“这么快就将这毒吸食干净了?”
祝云青好奇询问:“姑娘可知这是何物所为?”
乾珠还未作答,院中窸窸窣窣之声由远及近,是陈旺领着那帮人匆匆赶到。
陈旺怒目圆睁,“采莲,你不好好伺候主子,在院中大呼小叫作甚!”
采莲泪眼婆娑,眼神不定:“陈管事,他……小公子又吐血了。”
陈旺抿紧唇,看向祝云青。祝云青眉下压,无奈抬手让陈旺引着乾珠往那敌国质子的房间走。
这十八的身,八十八的精气神。乾珠刚歇足两口气,又匆匆跟在陈旺身后。
临到门外,陈旺收住脚,瞥了眼身后之人,“你今日之言,可是真话?”
乾珠微微一愣,瞥见陈旺手摩挲腰间悬挂的金葫芦,很快撑了撑身,一脸认真:“绝无虚言。”
陈旺眉一挑,招了招一旁候着的侍女,“玉香,你便领着大夫进去给小公子瞧一瞧。”
这刚推门而入,里面熏香缭绕得睁不开眼。她偏了偏头瞧玉香姑娘,竟是是闭着眼给她带路,轻松避开了香炉与障碍物。
“大夫,这位就是我们府上的小公子。”玉香说完又指了指雾蒙蒙的另一侧,“这些医药箱都是之前大夫所留下,若有其他需求,可尽情吩咐。”
乾珠皱了皱眉,手疯狂煽烟才可视物。地上、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药箱,大大小小共十一个。
刚刚听闻是十二人,莫不是其中一个也跟她一般,穷得响叮当?她手刚准备翻开那药箱瞧,便听见玉香在不远处惊叫。
乾珠定睛一瞧,原是床榻之人吐出一黑物,那黑物刀带状,长半尺。她靠近床榻,竟发现此人通体发绿、发臭。要她说,这人能被称作绿尸也不为过,像是暗处长满青苔的潮湿地。
玉香躲在她身后,怯生生询问:“大夫,可医否?”
乾珠:“玉香姑娘若是害怕,可以在屋外……”
等候二字还未说出口,玉香便消失在这烟云之中。
乾珠叹气,至少帮忙推开窗再走。她皱了皱鼻,这人身上臭味实在难忍,憋气将他身上衣衫、被子一一去除之后,才去推窗透气。
日光透过窗棂,窗棂之下伸出玉香的半个脑袋,不过一眼就被吓得双腿软在地上。这床榻之下竟爬出许多蜈蚣、毒蝎这些毒虫,密密麻麻恐怖至极。
陈旺见玉香此状,也跟着往里瞧,恰巧瞧到赫人一幕。床榻之人一口黑血喷出,乾珠蹲下就着那黑血往人身上涂抹,而密密麻麻的黑虫也跟往床里钻。
饶是这人能帮忙渡劫,他也万不敢冒此险。陈旺思虑一番,让玉香去通知祝云青前来。而自己踢门而入,厉声:“好大的胆子,敢在官家住处使用巫邪之术,还冒以通神名义招摇撞骗!若是小公子出现三长两短,你们陈家村统统都得陪葬!”
乾珠眯了眯眼,往他这处看了下,又埋头继续施针。
陈旺怒火中烧,咬牙切齿就想收拾此人,刚踏一步,就缩回了脚。那爬满毒虫的床着实令人心惊肉跳,刚准备厉声训斥,便听到陆陆续续的脚步声,为首之人便是祝云青。
他立马上前,“祝将军,此人不可信。她正施用邪术,引无数毒蝎恶虫在屋中。”
祝云青蹙眉,便径直往里屋踏去。陈旺慌神想拦住却动作过慢,差点左脚绊右脚摔一跟斗。等跟上之后,才瞧见祝云青已然坐在离床榻最近的椅凳上。
乾珠憋了太久的气,终于扎完最后一针,回头却瞧见这里屋挤满了人。她还未开腔,那陈旺却先发制人,质问她:“这人已经吐得满地血污,你这是救人还是害人?”
乾珠看着满屋子人,不想将事情闹大,将提起床榻之人的手摇了摇:“吐一吐是好事,没那么严重。这人还好好的,活泼得很。”
陈旺气急,指着她骂道:“这叫好好的?难不成你的医术能用这些毒虫将人整死又复活?”
乾珠眉一挑,“有何不可,毒与药本就同源,区别只看使用人的意图与目的。”
话落,一直未表态的祝云青却拍手赞道,陈旺瞬间煞白了脸,又听到祝云青说:“之前我父亲也遇到一个善以毒治病的大夫,将他多年来的老毛病治好了。看来今日也可以一见,这以毒医治人的场景。”
听祝云青这话,陈旺是软着腿仓皇退后,乾珠眼睛却是一亮。
这天下善用毒的人不多,以毒治病的更不多。
莫不是她师父方得一?
这不经让她想起了从前听师父讲起的趣事,那人也姓祝,是镇守边疆的将军。
将军喜素,食肉便会呕吐不止,士兵唯恐将军体力不支,遂在米饭、干粮内偷偷加肉沫。这一加,害得将军一边杀敌一边干呕。得了个孕吐将军的名号。
“哇,你们看!竟然不绿了!”
玉香这一声,倒将乾珠从回忆里扯回神。她回头观察到病人腹部鼓胀、坚实,而黑气积聚的地方分别是口唇、咽喉、腹部、脚心。
啧,是个倒霉蛋替身。
乾珠想再拿一卷银针过来,刚踏出两步。屋内之人除去祝云青外都惊恐往后移动,又不知是谁惊恐叫道:“变……又- 变作僵尸了!”
她回头,原是病人坐起了身,面部呈痛苦狰狞状,双眼翻白。她快速拿了卷银针便速速在几处大穴施针,收起乖巧趴在病人腹部的七彩蜈蚣。将病人侧身而卧,又在背后脾俞穴施针。
众人见病人腹部抽搐,皮不贴骨犹如潮汐来袭。恐又要呕血,欲想开口让乾珠退开,没成想乾珠却先开口,叮嘱床榻之人:“用力点。”
话落,病人的腹部抽搐力度果真大了不少,呈浪潮翻涌之状。只是这浪没几下,那口黑血又喷了出来。
“这这这……这又吐了。”
“这常人能经得住几次吐血,何况这人……唉。”
“你们看!这……这血污里好像有东西在动!”
“好恶心,好像真的在动。可是看不见是什么?”
“像是活的东西,像个看不见的影子在血污里窜。”
乾珠倒是没有理这群人,直接将香炉打开,抓了几把香灰便往病人身上均匀铺洒,最后剩了点随手洒在了那滩血污上。
那条隐于血污之下的活物立刻现了行。
是棕褐色的水蛭。
祝云青见状起身便往前,陈旺颤巍巍想拦着又不敢开口,只好跟着一同。
乾珠见他们如此好奇,倒是好心解释:“这东西是被人培养的蛊虫。”她又指了指床榻呼吸平稳的男人,“这个倒霉蛋基本没事了,只需按照我的药方按时服用,再吐几回,这毒就算是解了。”
祝云青:“你是说此人是被人下毒所致?”
乾珠下颌微扬,视线递给了站在身后的陈旺。陈旺身子一怔,立刻看向站在不远处的玉香。
玉香经不住一下跪倒在地,大喊道:“奴婢什么也没说,什么也不知道。”
乾珠皱眉,“下次你们要让人试医,也要找个身强力壮的当做替身,偏找个中风……”
祝云青恼怒至极,一掌拍在桌上,“放肆,你们竟然如此枉顾人命!”
里屋众人皆是立刻伏地求饶,大喊冤枉。
乾珠躬了躬身,好心提醒:“那元翊公子虽没此人严重,却也经不住继续拖下去。”
祝云青蹙眉,“陈旺,让人带这位大夫去医治。你留下。”
乾珠被侍女带离,身后是陈旺连连磕头声,还有那一声声冤枉与不知情。她走到半道,凑到那位侍女旁问道:“这倒霉鬼不是你们强让人饮了元翊公子的血吗?怎会什么也不知道,若真不知情,那就不该找人试医。”
侍女头摇得跟个拨浪鼓,脸煞白,只回答三个字“不知道”。
乾珠好奇心倒也没那么好奇,轻拍了侍女后背,“继续走吧。”
可这路道越走越阴,这一路上不安分的不止是她袖内的七彩蜈蚣,还有李婵这具身体。
并非恐惧,而是兴奋。
侍女将门推开,她越靠近那床榻,兴奋越是难掩,仿若心脏要从口中跳出。
乾珠轻咳一声,又道:“姑娘,我刚刚忘记拿医药箱,你可否帮忙带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