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人有着一头如瀑倾泻的金色长发,被玉冠高高束起,面容清俊,还生了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琥珀眸子映了天光,没了昨夜那凌厉的气势,竟有些许勾人。
谢时聿对他点头作招呼。
“好巧。”
萧云微问:“谢道长有约吗?”
谢时聿也是孤身一人来吃饭,诚实道:“没有。”
萧云微心想,这可是个好机会,果然天无绝人之路,这谢道长还是让他给逮到了。
他微笑着做出了个“邀请”的手势,尽可能表现得友好,指了指对面空着的位子。
谢时聿看明白了他的意思,许是认为这饭局是摆脱不掉了,没有拒绝,在萧云微的对面入了座。
反正他只是吃顿饭而已,在哪都一样。
谢时聿一坐下,萧云微就忍不住开口对谢时聿发起一连串的疑问:“谢道长怎在此地?我还以为你跑远去了,不是说有要事吗?噢…地点是在这?”
眼睛里满是好奇与探索欲,他目不转睛地打量着谢时聿上上下下,想要将这人看透。
谢时聿心如巨石八方不动,连神情也是淡淡的,寥寥一句话的功夫就说明了要事。
“有一桩喜事,主家邀我去净坛”
萧云微涉世不深,不曾听闻这习俗。
“道士也负责百姓的这些琐事?”
谢时聿颇为慎重地答道:“嗯,驱除污秽,清净坛场,为新人洒净赐福,祈求吉祥,亦是一桩神圣的仪式,只要是为了造福百姓,就非琐事。”
萧云微见他这般认真,定是一位十分看重黎民百姓的人,他肃然起敬,可不敢再打哈哈地敷衍了事,破坏气氛。
“受教了,方才是我出言不慎,还望谢道长海涵。”
谢时聿轻声一笑,“不必这般拘谨,我不会吓到你了吧?”
有关面子的误会,萧云微即刻否认:“怎么可能,我是尊重每一位好人的理想。”
气氛顿时变得轻松起来。
谢时聿道:“秋道友也很好,说来,你为何在此处落脚?”
“现在轮到我是过路的了,手头暂时没什么事,就随意逛了逛。”
萧云微一边饮酒一边回话,他依然有些郁闷未散。
杯中的浊酒,似乎比方才更涩口了些。
“扶摇宗的弟子也没寻到什么线索吗?”
萧云微倒酒的动作几乎微不可察地迟滞了一刻,酒水险些漫出杯沿。
又在套话了。
萧云微暗自腹诽,面上依旧从容。
“没有,一群草包,没用。”
不过这是实话,确实没什么有用的线索,除了隐去了紫衣女子的消息,他这一番回答就不算谎话,但仍是那句话,光是大街上的紫衣姑娘就多了去了。
谢时聿一叹:“无妨,人在做天在看,总会留些蛛丝马迹的。”
“就怕等寻到线索时,又有一群不幸的无辜人落难了。”
萧云微一想到这就烦倦,魔修行迹极其难寻,做事干脆狠厉,失手甚少,如阿香那般落网就果断自尽的魔修不在其数,线索便更加不易获得了。
“凡事要想好些。”
谢时聿温声安慰着萧云微。
萧云微忽然留意到谢时聿只是危坐着在桌前,没有餐具,动不了菜,也不提醒他。
萧云微猛地一拍头,叫唤道:“唉!你瞧我这,小二,快添一副碗筷来。”
饭馆的小二速速拿了洗干净的碗筷放到谢时聿面前。
“多谢。”
谢时聿的态度很礼貌,不知是给小二送来餐碗的道谢还是给萧云微大方请客的道谢,亦或者是两者都有。
萧云微像个主家一样指了指菜:“一个人吃酒肉有些闷,想让谢道长替我分担分担,这菜色瞧得不错,谢道长可别客气。”
萧云微说着,为谢时聿斟了杯酒,递过去时却被谢时聿推搡了回来。
“抱歉,谢某不胜酒力,怕是喝不过三盏,若秋道友不介意我以茶代酒,等会我敬您一杯当罪过。”
萧云微一愣,指尖不经意地摩挲了两下杯身,他和谢时聿算是交谈融洽,是没理由强求什么礼数的。
“自然,也是我着急了,未过问谢道长忌口就擅自主张,不过吃饭喝茶滋味淡了些,敬茶就不必了,小二,麻烦再上一碗乌鸡汤来。”
小二刚上完其它桌的菜,远远地回应:“好勒!客官稍等!”
谢时聿道:“谢谢。”
萧云微无奈:“太客气了谢道长,不必如此,快吃菜吧。”
谢时聿的吃相极其雅观,小口小口地吃菜,细嚼慢咽的,若不是他的身量摆在这,萧云微会以为是哪家来的小姑娘只光顾着自己的形象了。
但是吧,谢时聿虽然吃得斯文,食量却不小,萧云微已经辟谷,来吃东西是为了尝尝鲜,所以吃得不多,而谢时聿则慢吞吞地吃完了两碗饭,将余菜处理得干干净净,才悠悠地喝起汤来。
萧云微继续喝着酒,看着他,在思量着最后一个问题要不要问。接着,谢时聿喝完了乌鸡汤,用帕子仔细擦了擦嘴角,最后回了萧云微一句“多谢秋道友款待”,起身就要离去了。
“诶!”
萧云微连忙拦下了他,手抓住谢时聿的衣袖,终于考虑好了要问出来。
“我还有一件事要问……”
谢时聿像是提早看穿了他的心思,未等萧云微说完话就反问起萧云微:“秋道友,你若是不信我的话,那时又为何放心我去处理魔阵呢?”
谢时聿的眼睛是锐利的凤眸,眼尾上挑,有几分冷峻之色,笑着说话时则温和了这份犀利,让人不觉惧意,可若不笑了,这冷色就显得极具有压迫感。
萧云微倒是不怕这压迫,却是有些心乱如麻,他垂眸,脑海里的答案悄然成了型。
“那时事态紧急…”他叹了一口气,缓了一下郑重道,“况且,我确实是认为谢道长就是可信之人,那问题是我唐突了。”
“嗯?”谢时聿料到了前半句话的解释,没料到后半句话的肯定,之前打的腹稿通通咽了回去,他弯起眉眼笑,回了一声“嗯!”
萧云微松开了谢时聿的衣袖,放人走了。
他疲惫地揉了揉额头,良久,才唤来小二结账,小二却笑嘻嘻地凑过来说:“客官,您这顿饭钱,方才那位道长已经付啦!”
萧云微:……
他看着满桌的空盘和自己手边那杯孤零零的浊酒。
请人不成反被请。
时间过得很快,白昼一瞬,恍惚间就到了黄昏时分。
萧云微离开饭馆后,找了个地按照惯例给师尊写了封传书,字句简洁,公事公办,只阐述了溪石村发生的事情与手上仅有的线索。
路上找了不少人打听,这座城镇安逸得很,什么诡异的事情都没有发生,甚至偶有喜事连连,意味着这里没有任何可探查的余地。
无碍,这是好事。
他从不过多停留无用之地,夕阳拉长了他的背影,染得很红。
暮色残云下,不远的森林被蔓延的暗青吞没,归鸟的翅影划破寂静的暖色。